今日是穆靖安陪着楚询来的,也只有她们两人。 瞧着眼前破败的场景,穆靖安担忧的回头看了楚询一眼,却见她只站在村口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然后便下了马,一步步往村中走去。 穆靖安见状也跟着下了马,陪着她一起走。 两人安静的路过一处处废墟,最后停留在了一处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的废墟前。 沉默了一路的楚询终于开口:“这里就是我家。”说着抬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那一晚我正在家里睡觉,我娘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拖着我就走。出了门我才知道,外面火光冲天,已经有人杀进了村里。我爹去前面拖延时间了,我娘就带着我从后院逃了出去,我们藏在河水里才逃过了一劫。” 可她们逃出了楚村,她还是把她娘弄丢了。 穆靖安听她缓缓说着从前,直到她说完了那场噩梦,这才说道:“这村子里的人早被收殓了,咱们去周围看看吧,说不定能够找到。” 曾经的家早已付之一炬,就算站在这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也再寻不到当年半分熟悉的痕迹。楚询站在原地,心里唯有失落,听了穆靖安的话也就点点头,和她一起离开了。 熟悉的家园早已经面目全非,但这里毕竟的楚询的故乡,周围仍旧是她熟悉的地盘。因此两人并没有找太久,便在距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山坡后,发现了一片新坟——说新也不新了,坟前的墓碑经历过一年多的日晒雨淋,木板上的笔墨已经黯淡了不少。依稀看见一个个楚字,却都没有具体的名字,要么是尸体早已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要么是帮忙收殓的人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楚询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那一晚村里除了她们母女,当真无人生还。而楚氏总有些忠心的旧臣,在曹氏屠戮宗室之后,还在努力寻找漏网之鱼。 活人没有找到,为遇难者收殓尸体,总还是尽了一份心。 穆靖安看着那一片相同的墓碑有些沉默。她和楚询来时是带了些东西过来祭拜的,可现在这场面,又该祭拜哪一座呢? 好在楚询有万能的淘宝,就连香烛纸钱这些都能在上面买到,带的东西不够也就不成问题了。 楚询给每座坟前都放了祭品,顺便还买了些工具,将周围清理了一遍,最后留出一大片空地来烧香祭拜。穆靖安从头到尾没有多话,只是陪着她一起做,有种理所当然的默契。 或许是太理所当然了,楚询冲着这片坟跪下时,穆靖安差点就跟着跪在她身边了。身子都矮下去了,才想起自己好像没什么身份立场继续跟了。于是改成蹲在一旁,一张张往火堆里添纸钱,火焰映得她脸上一片绯色,也映出她望向楚询时眼中的担忧与心疼。 楚询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跪在坟地前将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与亡者说了一遍,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抬手抹了一把,没有抹干净,又抬手抹了抹,眼泪还是往下落。 直到一张帕子递到了她面前,可还没等她伸手去接,对方似乎又改了主意,直接替她擦起了泪。可有时候被人心疼,被人安慰,反而更让人觉得委屈……楚询就是如此,当初她孤零零病倒在乞丐窝里都没哭,现在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 穆靖安眼睁睁看着她从静静落泪到开始抽泣,再到上气不接下气,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抬手拍了拍楚询的后背,试图安慰她。结果楚询哭着哭着一个转身就把她抱住了,然后将脸埋在她肩窝里哭,抽抽噎噎的,委屈又可怜。 穆靖安更加手足无措了,两人虽然有些朦胧的暧昧,但其实根本没有过界。平日里最多也就牵个手,上次脸贴脸已经是最亲密不过了。可现在忽然将人抱了满怀,她抬着手僵了一瞬,才将人拦在怀中轻轻安慰,之前的心疼又添了两分怜惜。 不经意的,她目光落在了眼前那一片安静的墓地上,忽然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第113章 除夕 两人从楚村回来后不久, 新年就到了。 今岁的新年显然与往年大不相同。尤其对楚京的百姓来说,这一年他们经历过战乱,经历过火灾, 经历过家破人亡, 也经历过家园重建。虽然如今的楚京和记忆中相比, 已是面目全非, 但看着坚实的新屋, 摸着厚实的大衣, 谁又能说自己过得不好呢? 至少比起楚京之外那些正在经历乱世,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来说,他们还有心情庆祝新年, 已经算是这乱世中的一片桃源了。 除夕夜里,楚询在官署里设宴,宴请了手下所有文臣武将——这些人有一个特点,基本都不是楚京本地人, 少数一些曾经的楚国旧臣, 也早带着家眷逃离了楚京。因此一群孤家寡人凑在一起过年,也不失为一种热闹, 众人吃喝笑闹,很快就驱散了独自过节的寂寞。 当然, 热闹的也不止官署一处,今日楚京城中可以说是处处热闹。 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朱雀大道, 沿街的新房里传来各家的欢声笑语,穿着改小军大衣的孩童在门口跑来跑去,笑着闹着, 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最近三天城中都是不开工的,平日里的大锅饭自然也停了。不过因为过年的缘故, 楚询很大方的按照人头分了米粮肉蛋,又许各家赊欠一口新锅。有了锅就能做饭,有了热饭就有了烟火气,之前还一派工地模样的楚京,一下子又变成了让人安心的家园。 甚至比起平常,除夕的街道上还多了一些挑着担子满街叫卖的货郎——这些人是军队里想赚点小钱的人自动充当的,他们从楚询这里进货,沿街叫卖些日用品。 许多人被烧没了家当,但也有许多人在废墟中找到了钱财。之前是一直没机会,现下终于能花钱补齐家中缺少的物品,自然人人争相购买。这一争,年节采购的热闹似乎也回来了,货郎们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生活的真实感也随着逐渐充实的新家不断增加。 不过抢购家当已经是白天的事了,等到天色稍晚,年夜饭即将开始的时候,大多数货郎也回去了军营。少数几个出来的,担子里的货物已经变成了糖果点心,走到哪儿都能引来一群小孩儿跟着。 随着夜色渐深,有人抱着满怀的竹子从家中走了出来,点火烧着,噼里啪啦。 …… 楚询今晚的情绪不是很高。虽然楚京一片欣欣向荣,手下的势力也发展得挺好,但自从回了楚村一趟之后,那些被她尘封的记忆也被翻了出来,她便常想起从前。 穆靖安自然发现了她最近的低沉,可除了陪伴,也没更好的办法安慰对方。 眼见着大家一片欢闹,楚询坐在上首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穆靖安终于忍不住说道:“这里太吵闹了,咱们出去走走如何?” 楚询其实更爱和穆靖安独处,因此一听她这样说,就立刻点头了。 两人也没知会旁人,穆靖安主动牵了楚询的手,趁着大家吃喝玩闹的空挡偷偷溜了。 走出官署时她们还以为外面会安静些,哪知出来才发现,外面更加热闹。有孩童追逐打闹,有百姓在门外烧起了爆竹,也有些曾经的卖艺人搬砖数月难得有了空闲,就在家附近表演起来。简陋得没有道具,但依旧引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叫好。 楚询和穆靖安行走在这一片热闹之中,低落的心情也渐渐回缓过来。她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将军一直陪着她,安静的陪伴和无声的安慰,让她的心止不住柔软。 穆靖安察觉到她的目光,疑惑的回头看来。 楚询想说些什么又没有勇气,只脚下不动声色又往对方身边靠了靠。直到两人的肩膀几乎挨到一起,她才一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边胡乱找了个话题:“今日除夕,你待在这里没回安阳,穆将军没说什么吗?唔,你们父女已经快一年没见了吧?” 穆靖安仿佛对楚询的小动作一无所知,两人肩并肩走在街道上,因为挨得近的缘故,手背偶尔会碰到。她顺势就一把抓住了楚询的手,握在手里:“这有什么好说的,出征在外,不归家是很正常的事。” 然后穆靖安就开始和楚询说起自己的曾经。她出身将门,还是家中独女,父亲对她宠爱是真的,但她少时的生活除了足够富足,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守着将军府。读书、习武,生活日复一日。 当然,如今她长大了,父亲年纪也大了还受了伤,出征在外的人也变成了她。 楚询一半的心思放在穆靖安说的话上,另一半的心思却放在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明明是很平常的牵手,可之前对方突然抓住她手的那一刻,她却一下子乱了心跳。 ******** 楚京重建完毕的也只有一条朱雀大道,因此两人外出闲逛,也只沿着这条街来回走了一遍而已。但边走边聊,两人回到官署时,酒宴也已经散了。 原本济济一堂的人,这会儿也不知都去了哪里,唯有几个仆从正在收拾满桌杯盘狼藉。 楚询这会儿心情已经开朗许多,见状一扬眉:“我原本还想喊他们一起守岁来着,没想到吃完饭全都跑了。”说完又扭头看向穆靖安:“那不如就咱们俩守岁?” 穆靖安当然没有意见,两人一起进了屋,生了火盆烤橘子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夜不知不觉就深了。 外面不知是谁忽然喊了声“下雪了”,接着似乎热闹了起来。楚询好奇的推开窗户一看,果见夜空中纷纷扬扬飘落起了大雪,有人站在廊下赏雪,也有人伸手去接雪花玩。 楚询见状就没关窗,和穆靖安一起坐在屋中赏雪,觉得冷了还能伸手烤烤火。 偶尔有人瞧见她们,还从窗外伸手向两人讨个橘子吃,得了橘子后顺手又给两人送了壶酒——当然不是楚询专门给人灌酒用的高度老白干,而是不知这人从哪儿弄来的果酒。闻着酒味不重,反而有股果香,让人闻着便觉这酒该是甜的。 楚询并不爱饮酒,今晚的宴席上都没有碰酒杯,但对这果酒倒不反感。她问过穆靖安,对方也愿意喝上一些,于是她便寻了两只酒杯来,你来我往喝上几杯。 酒确实不烈,也带着浓浓的果香,但喝起来却也没有很甜。 楚询喝了两杯,便说道:“我第一次喝酒才四岁,是祖父种了葡萄酿的葡萄酒,喝起来有点酸,但一杯底的酒下肚,整个人都觉得烫了起来。然后祖母就发现了我满脸通红的样子,拧着祖父的耳朵念叨了一晚上。可后来祖父酿了酒,还是爱偷偷给我喝。” 穆靖安的祖父很早之前就战死了,她都没见过他,唯一见过的就是祖父留下的一把大刀。她也不提这个,闻言只好奇道:“你这么小就开始喝酒了吗,那现在酒量岂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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