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默感到屈辱,不是因为挨打了,也不是因为被锁在男厕所里,她感到屈辱,是因为颜妍居然觉得她想跟她凑一块。她看上去就这么贱?会想要跟一个刚刚霸凌过她的人卿卿我我? “你是不是臆想症?” “这倒没有。” 颜妍她不喜欢想象,想象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她只喜欢实干。对于生活,她从来拳拳到肉,并完全看不起那些只会嘴炮的小瘪三。 “收收你的脾气,简默,别消磨我对你的兴趣。” 简默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已知,颜妍对反应大的玩具会更感兴趣,会更想要反复折辱,打断傲骨,故得出,应该麻木不仁地去承受霸凌的苦痛,才是摆脱颜妍的最快路径。 又知,颜妍对乖顺的女生会更感兴趣,会想要把小女生拐到床上,故得出,应该竭尽全力地蹬鼻子上脸,消磨颜妍的耐心,才不至于真的跟颜妍滚到一起。 问题就在于这两条轨道本来不应该相交的。 颜妍对她那些花花绿绿一月一换的小女朋友都很好,除了出轨,基本不会动用暴力。而颜妍对那些看不顺眼的人肉沙袋,则是下手狠辣,令人发指。 但现在就是相交了…… 在这天的傍晚,不止日夜做了更替,方隽和她的轨道也做出了更迭。 方隽从小女朋友变成了可以丢进男厕所自生自灭的沙袋,而她莫名其妙变迁到了感情通道? 她宁肯当个没有感情的沙袋。 简默木木道:“你这么说,我只好发脾气了。” 颜妍正从简默那仅有的几件居家衣服里找出来一件顺眼的,但一件也没有,最后只好自暴自弃地甩了一件给简默:“滚,去洗澡。” 她有点欲言又止,最后因为不想跟颜妍继续大眼瞪小眼,转身顺从了。她浑身是伤,热水澡会加剧肿胀出血,好在这个时节冲冷水也不觉冻得慌。颜妍在外面,她放不下心,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携着湿漉漉的发和满身冷意。 推门出来,却只见颜妍很规矩地坐在外头的沙发上。 对方骤然抬头,那双本该透露着混乱戾气的眼睛被平凡的惊诧覆盖了,看上去近乎是个符合人们期待的正常女高中生了。 简默远远站在空间另一侧擦头发,颜妍扒拉衣服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是这会儿看见简默穿上身的时候,才发现那件衣服穿久了,领子松散的不成样子。这会儿穿在简默身上,露出胸部以上的大片春光,和春光之上新鲜的伤口。 颜妍看着简默右侧锁骨上的那一点烟痂,忽觉欲望像根不安分的羽毛,骚动着她原本就缺乏自制能力的莽撞躯壳。 她先是怦然,很快又为这种怦然觉得恶心。 喜欢漂亮的□□没问题,喜欢新鲜的伤口也没问题,但最好不要混合在一起。即便是颜妍这种烂人,也知道这是堕落的。 所以最后她只徒劳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斜斜靠着座椅扶手,看简默擦头发。 她好久没有自己洗过头发了,颜妍在这些日常小事上都惫懒,能花点钱找理发师洗头,就不会自己动手。就算她不出去找人洗头,擦头发这种事儿也完全轮不到她做,睡在家里有老佣人等着她给她吹头发,睡在外面有她的温顺小女朋友们帮忙擦头。 此刻看着简默侧过头来把长发垂在颈边,用起球毛边的毛巾一点点擦,湿发不可避免把原本就陈旧的短衫洇湿了,撩起发来便露出一团深深的水痕,贴在皮肤上,透出一点肉色。 和肉色之下斑斓的青紫。 颜妍想起她从前泛滥成灾的女朋友,那些小女生花花绿绿,但她们的花花绿绿开在衣服上,简默的花花绿绿开在了皮囊上。兴许也开在了心思上,不爱叫的都咬人,谁知道简默这种人心里憋着什么坏招? 只可惜无论什么心思,现在也全看不到。她太沉默了,不只是在说话上,在所有生存的痕迹里都是如此,像一张快速褪色的纸张,不给后来人留一点可供参考的讯息。 “简默,你家有吹风机吗?” 简默警惕地摇了摇头。 “烦死了,你这他妈的要擦到什么时候?” 简默不吭声,只是用毛巾把头发包起来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片刻之后,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湿发用橡皮筋扎起来了,蜷在颈后,过长的刘海蓬不起来,只好中分抿到两侧来,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有点像抹多了刨花水的民国小媳妇。 “走吧。” 她不想让颜妍逗留在家里。 即便简默清楚,姐姐今晚不会回来的。从前都是这样,只要一去联谊会,姐姐晚上就不回来了。 临走前简默没忘把垃圾袋提走了,颜妍嘲讽她:“怕人多想?” “不是,夏天容易生虫子。” 简默把十八岁生日蛋糕丢进了楼下垃圾箱:“要去哪儿?” 颜妍扫了她一眼:“去海边,把你丢进去喂鱼。” 简默觉得她有病,罗生市是内陆山城,往东开出去八百里才能到有海的城市。 她很敷衍地哦了一声,跟着颜妍一路往外走,她虽然不是街溜子,但毕竟在这儿住了十年了,对罗生市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这个方向是往最近的夜市走了,周五夜里,更是要人挤人。 简默真是想问问,颜妍是不会累的吗? 大晚上的,她洗完澡只想躺着。而且谁他妈浑身是伤的时候会想要逛夜市啊? 熬鹰都没这么个熬法吧? 然而走到夜市边上,颜妍却转了个弯,扯着她胳膊走进了黑漆漆的小巷。这种鬼地方就很适合行不轨之事。 “我要是在这儿打你一顿,应该也没人知道吧?” “你打人还怕有人知道呢?” 简默没戴眼镜,黑漆漆里完全看不清东西,只能任由颜妍牵着她走。她虽然嘴上还敢回怼,但是心里也没谱,今日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挺了解颜妍的,但今晚的事儿乱七八糟,她也没那么自信了。 颜妍要是真的想把她掐死在这个小巷里,她也没处说理去。 因为没底气,故而生忐忑,因为有忐忑,便觉更难熬。短短的巷子走起来,也漫长得很,像是要从生的此岸走到死的彼岸。或许一睁眼,亮光再起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了奈何桥也说不准。 简默正胡思乱想,前方亮起微光,她微微眯起眼想要看清发光的告示牌。 等到终于看清时候,又觉得诧异。 那告示牌上没写奈何桥,写着的是综合诊所。 简默迷惑:“你要我来陪你看病?” 颜妍沉默:“……” 把人推进诊所里。 “张翠,给她看看伤。”
第9章 简默叹了口气。 迎面走过来一个白大褂,抬眼先打量了一眼简默,然后露出了一点迷惑的神情。 显然张医生也有点拿不准,这属于什么情况,无论如何,她先给简默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张医生蛮专业的,专业就专业在动作快话还少。她给简默开单子上药的速度迅捷到让简默怀疑后面有狗在追她。 至于吗? 她身上的伤不轻不重,说是断骨称不上,但是伤筋是有了,张医生建议回家休养休养,不然夏天弄不好一发炎,容易引发病症。这话张医生也不是说给简默听的,她瞧着这小姑娘湿着头发就被拖过来了,闷声不吭的,就也知道她做不了主。 主要还是想跟颜妍提醒提醒。 不过这样的善意提醒,颜妍充耳不闻,拉着简默就出来了。 颜妍不说话,简默更不会说,两人呆在一起毫无什么情趣可言,看上去像是两个闷头赶路的人,后头那个步伐还不大自然。等两人再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理发馆。 在诊所里发生的事情,又再度重演了。 简默被按着脑袋剪了个新发型,轻薄的刘海遮不住黑恹恹的眼睛,她有些不适应地微微别过眼去,看见颜妍和发型师商量接下来是要给她烫个卷还是漂个色。 简默心里讥笑,跟宠物美容似的…… 颜妍回过头问她:“你喜欢哪种?” “我都不喜欢。”她看了看镜子里略显陌生的自己,“校规不让烫头染发。” 颜妍从椅子后头攀上来,揽着她的脖子笑出尖尖的牙齿:“有我在,校规管不着你。” “你染个橘色呗,跟周迅演的那个明明似的,应该会很好看。” 简默摇摇头:“明明是黑头发,娜娜才是橘头发。” 她透过镜子看着颜妍,像阿土一样认认真真说:“黑头发才比较好看。” 颜妍垂眼笑了笑,这种奇怪的,别人听不懂的争执才最好笑。 简默终于保住了她的黑头发,被颜妍扯着去配了隐形眼镜,出来顺着夜市懒懒散散吃了一路小吃,临了不忘给她买了个小蛋糕。她站在装潢精致的甜品店里,看着颜妍向店员要18这个数字的蜡烛,店员捧上来一个白色的,她还嫌弃丑,说要一个樱花粉的才和蛋糕相称。 她忽然便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女生明知颜妍恶习累累,却还是喜欢她喜欢得昏天黑地。忠犬对你好,你多半觉得她是性格使然,但疯狗对你好,你确实会有一瞬间恍惚,她是真的偏爱我吧? 对于压抑的少年们来说,暴力可以被标榜为一种很酷的行为,而被偏爱,则是很多人一生的追求。 颜妍把小蛋糕放在她手上,掏出浅粉蜡烛插上,又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简默沉默的十八岁。 “许个愿。” 简默捧着小蛋糕,站在凉风习习的街道边,蜡烛光芒照亮了她过于深沉的眼睛,显得格外年轻和浪漫。 她闭上眼,在颜妍的面前许愿:我希望,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即便承受痛苦,即便违拗本心,也绝不后悔。 趁着简默闭着眼许愿,颜妍抽出来一支烟,借着燃烧的烛火,点自己的烟。只是烛火燃得很克制,而烟又烧得慢,简默睁开眼,正好抓包她点烟。 她鼓足了气吹蜡烛,顺带把颜妍的烟也吹灭了。 “啧……”颜妍皱眉看她,“你要死啊?” 简默抱着蛋糕,一副又乖又纯的好好学生样:“我刚刚许愿你不要抽烟。” 颜妍才不信这婊-子的屁话,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顺手把那个蜡烛扒下来丢掉,“吃吧,吃完了回家。” 简默其实有点吃不下了,她食量不小,但是逛了一圈夜市,吃了龙虾面,鱿鱼须,芝士玉米,两个钵仔糕,一桶钵钵鸡,还喝了水果茶。现在捧着这个蛋糕,觉得今晚的饭丰盛得像是要送她吃饱了再上路。 她们站在道旁推辞半晌,终于一人一半把蛋糕吃掉了。 简默觉着颜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但想想对方在自己面前也没什么好隐忍迁就的。颜妍既然吃了,就说明她不排斥。她倒也没必要下贱到替颜妍这种人考虑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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