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微在塔外没什么牵挂,曾经的师长亲朋,在她心里早已经成了陌路仇寇。而且连仇也报过一回了,如今不见,也可以算是两步相欠。 但云笙不同,她在塔外不仅有待她如珠如宝的亲爹,还有一众对她千娇百宠的同门。一朝舍弃所有,自然难以割舍。偏偏希微就连劝说她来日方长也做不到,毕竟这里没灵气就是没灵气,没材料就是没材料,魔头们被困数千年,没道理她俩一来就成例外。 希微只好抬手揉揉她脑袋,说道:“放心,有我一直都在。” 云笙原本还强撑着表情,这一下顿时有些憋不住了。她一把扑进希微怀里,就在希微以为她要发泄哭泣时,却听她咬牙切齿的狠骂了一句:“狗日的人屠,我@#¥%%……” 哦,人屠啊,那个砸了传送阵的魔头。 …… 云笙在凡人村外狠狠地发泄了一通,最后两人赶在天黑前,走向了凡人村。 一开始两人没发觉有哪里不对,等行过半路云笙不经意扫了眼田里,才恍然停下:“咦,希微你看田里,这稻茬怎么不像是新割的?我就说今年他们秋收怎么这么早,难道他们今年压根没开耕种地?!”说罢眉头皱起:“村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虽说这里根本没有外人,凡人村里的人也是怎么折腾都不死,但若有个万一……一群魔头做邻居固然不好,但偌大的世界如果只剩下两个人,那也挺可怕的。 云笙心里几乎已经认定要永远留下了,结果现实眼看着又要给她一重打击,她心里顿时又是一个“咯噔”。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拉上希微,匆匆往村口跑去。 凡人村还是老样子,除了道旁大树枝叶枯黄,与她们离开时别无二致。 或者说,这里的时间本就像停滞一般,千百年也不会变。 凡人村的村口第一家就是合欢家,两人进了村,第一个叩响的就是合欢家的大门。敲门时云笙握紧了希微的手,甚至已经做好了没人回应的准备。 然而不过十几息过去,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露出了门内合欢那张熟悉的脸。 合欢看到二人也不甚惊讶,只扬了扬眉,笑道:“你们回来了啊?这一趟出门去得可真是久,我还说不要耽误春耕,结果等你们回来,秋收都过了。” 云笙看到她反而意外,又听这一番话,表情更是古怪:“秋收?我看外面那些田地,今年都没有耕种的样子,哪里来的秋收?!”说完她又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村子:“还有这村子怎么冷清成这样,是这村里只有你一人了吗?” 她还想问村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谁知合欢闻言却摇头道:“怎么会?我们在这里又死不了,大家都在屋里,没出门罢了。” 啊这…… 云笙闻言表情一言难尽,去岁这时候她和希微也来了村里,初来乍到还有胖瘦两个魔头来找她们麻烦呢。今年这是怎么了,怎么这群魔头还宅起来了?! 她大抵是最藏不住心事的人,所有想法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合欢一眼就看穿了云笙此刻的心思,表情也跟着一言难尽起来:“你是忘了过年时候,你都说了些什么吗?你不会真以为醉一场就过去了吧?” 曾经的天之骄子彻底被人遗忘,魔头们不是宅起来了,他们是抑郁了啊! 尤其现在怎么作也死不了,寿元似乎也被无限延长的情况下,魔头们抑郁一整年也没什么稀奇的。至少合欢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云笙大受震撼。 在村外时她还抑郁呢,结果一进村子倒好,整个村都陪她一起抑郁了……
第96章 凡人间(十二)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紧闭多时的屋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如此剧烈且忽然的动静,躺在床上瘦削如骷髅的人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仿若早就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躺在这里的真就是一副已死的骷髅…… 洞开的房门之外,秋日仍旧炽烈的阳光投射在一道娇小的身影身上。她探头往屋中瞧了一眼,很快便锁定了此行的目标,于是就这样大大咧咧闯入了旁人的家。然后看着床上骷髅似得人,呆怔了一瞬, 才不确定的喊了一声:“人屠?” 床上死去般的人没理会她,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云笙见状越发不确定起来,她记得这个人屠她见过,去岁过年是还是个虎背熊腰满脸凶相的大汉。如今再见, 这副干瘪骷髅的模样, 实在让人找不到相似之处。 因着这份迟疑, 她回头看了眼跟来的希微,以眼神询问自己有没有走错门。 希微一眼便读懂了她的疑惑,于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行动——其实人屠一年时间变成这样也很正常,毕竟按照合欢的说法,这村子里的人都抑郁到不出门了。那么曾经骄傲如人屠,发现自己的名号已经被人遗忘后, 抑郁得不吃不喝瘦成骷髅也就不稀奇了。 毕竟一个囚徒被关押数千年, 唯一的心里支撑也骤然坍塌, 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不稀奇。就好像前世的希微, 在大仇得报的那一刻, 也会有片刻的茫然和空落。 而云笙却不管那么多, 确定没有走错门之后,她手一转, 便从身后拿出一条手腕粗的棍子。然后二话不说,冲着床上的人便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这一下云笙直接下了死手,将这一年激烈的愤懑与失望全都发泄了出来…… 都怪这家伙,如果不是他砸了传送阵,她们又何必辛苦跋涉大半载,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更怪这家伙,好端端凭什么将唯一的传送阵毁了,也毁了后来者的希望?如果传送阵还在,魔头们出不去,可不代表她们两个正道修士也出不去啊! 因为他,她们被迫辛苦忙碌。因为他,她们被迫永远滞留。因为他,她们不得不与塔外的亲朋分隔两处,甚至永不相见! 云笙越想越是生气,下手也越发重了起来,面对对方干瘦憔悴的模样,也没有丝毫同情。而被她闷头狠揍的人屠自然不会没感觉,只是他也没给人更多回应,至多就是眼珠转了转,瞧了也“无故”殴打他的人,便再没有反应了。 那模样,仿佛云笙的棍子全落在了一块死肉上,而不是砸在他身上。 云笙见状自然不解气,于是一顿殴打足足持续了近两刻钟,直到她的气力用尽,床上那人也被打得不成人形,她才不得不停了手。 再看人屠此刻的惨状,云笙眼皮也不由抖了抖,可最后还是恶狠狠撂下了一句狠话:“今天姑奶奶打累了,明天再来揍你!” 说完扛着她沾血的木棍,转身就走。 直到离开了人屠的屋子,云笙才回头瞧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扭头问希微:“我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这凡人村里的人,真不会死对吧?” 希微知道云笙这是感到后怕了,她毕竟是被父亲与同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本性也并不凶残。方才那一番发泄,放在修士身上真就是挠痒痒似得手段,只不过如今大家失去修为,人屠的模样又惨了些,这才让人看着不忍直视罢了。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希微自然不觉如何,当下还能柔声细语的安慰:“无妨,些许小伤罢了。不信你明日再来看,他多半已经好了。” 云笙闻言点点头,心里的底气一下子又足了。 …… 翌日,两人再次登门,这次连踹门的步骤都省了,因为人屠家的大门根本没人来关。 云笙绷着张脸再次来到人屠面前,偷偷打量一眼,发现这人虽然还是一副干瘦的骷髅模样,但昨日挨揍的痕迹果真已经消退了不少。 她放下心来,也不再顾虑,挥着棍子又将人揍了一顿。 之后几日都是如此,云笙每天都会趁早来将人打一顿,发泄完神清气爽离开,然后开始新一天的忙碌。打着打着,几乎都要变成习惯了。 如此一日两日三日……五天六天七天……直到第九天云笙再次拎着她的棍子上门,狠狠一棍砸落下去,被殴打了九天的人屠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抓住了云笙挥来的一棍,恶狠狠瞪了过去,一开口却透漏了虚弱:“你到底有完没完?凭什么天天来打我?!” 云笙先是为对方的回应诧异了一瞬,然后漂亮的脸庞上顿时露出凶狠神色,她用力一把将棍子抽了回来,虚弱的人屠也根本抓不住。 然后毫无疑问,又是一顿单方面的殴打,虚弱的人屠反抗不得只能稍作躲闪。 直到云笙打累了,这才狠狠丢下一句:“你混帐,不打你打谁?好端端没事你砸什么传送阵,现在想修都没得修,你自己打定主意留下一辈子,也想想旁人还想离开呢!” 人屠被打的不轻,但之前一番反抗,意识却是这些天里最清醒的。他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为这旧事接连挨打,不过他很快又冷笑起来,用虚弱且低沉的声音说道:“凭什么?我既然不能离开,凭什么旁人可以?自然是要留下一起陪我的!” 他虚弱的声音并不大声,但云笙还是听在了耳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回她也不用棍子了,上前就在对方身上狠踩几脚:“混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做好事……” 人屠被打得狼狈,但眼中始终凶光戾戾,他这样的魔头,又怎么可能是好人?! ********* 云笙似乎和人屠死磕上了,每天都要抽空去折腾对方一回。 而人屠在长久的挨揍生涯中,却渐渐找回了几分生机——他原本因被遗忘耿耿于怀,也因现实的无望而失去斗志,虽然一身皮囊还苟活着,但精神几乎已经死去。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他被一个小丫头天天挨脸揍的理由,他人屠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于是抑郁了几乎整年的人屠开始活动起来,他翻找出已经生虫的粮食开吃,一边补养身体,一边恨恨想着反击。日复一日虽然还是挨揍的多,但好歹也能护住脸面了。 又过了些天,骷髅似得脸庞渐渐重新长了肉,干瘪的肌肉也重新生出了力气。 某一日,人屠瞅准时机,终于一把夺下了云笙手中的棍子。他举着在自己身上狂殴过几十回的棍子,狞笑着逼近那身材娇小的姑娘,打算狠狠回击一次。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惊慌,更没有失措,反而冲着他露出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来。当时人屠便感觉到了不妙,时隔数千年再一次被本能的危机示警……可惜还是迟了,在他冲着云笙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本职炼丹师的人就已经出手了。 不用挨揍就感觉浑身剧痛的人屠在地上打着滚,脑海中也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这个问题——对了,他怎么忘记了,这小丫头本职炼丹师啊。 谁见过炼丹师放着丹药不用,挥着棍子和人比武力的? 哦,他就见过,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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