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刚来就跟奶奶一块儿吃饭,聊了好多,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声音柔和甜美,仿佛真有这回事。 萧沉萸都替她累:“那妹妹就好好尽孝吧,不出意外呢,老两口的棺材都得你买。” 萧元漓脸上的笑立刻插翅飞走。 以前忍老两口也就算了,可现在萧玉痕都放弃了,她属实没必要再受气。 然而当下再没更好的办法,她是打着为萧玉痕分忧的旗号来到翟县,还能立马逃了不成? 才组织好语言,要回一句体面话时,萧沉萸已经挂断电话。 萧元漓气结,狠狠踹了下大铁门。 萧家院里养了几条狗,闻得动静后排着队出来瞧,见是客人发癫而已,又排队折回狗窝去了。 此时,外面的路灯亮起来。 萧元漓以前就知道,萧家的院子离第三中学很近。 而第三中学旁边就是好几处廉租楼。 这么说来,老两口离萧玉痕母女住的地方不算远。 整座院子很宽阔,有好几间房,另有好大一片空地,完全可以另起一栋楼。 萧坤卷了旱烟在正房门口抽,瞧见萧元漓进来,眼皮都没抬。 正房对面是厨房,程霞正在里面做饭,萧元漓进去时,程霞倒肯抬眼看她,不过说的话并不好听,“还不如别来,来了还要我伺候。” 萧元漓本就火大,被她这么一说,提行李箱走人的想法都有。 “奶奶,我也不会擀面。在外面买手工拉面多方便,您非得自己动手,照这么下去,病还能好吗。” 她长相乖巧,声音温和,换了一般人都生不起气来。但程霞不同。她装病是想让萧玉痕回来,哪知道萧玉痕心狠,只送了萧元漓来。 隔壁那两个老家伙都被女儿接去兰宜住了。她家女儿才是个小职员就有如此孝心,反观萧玉痕,自己住那么大别墅,却把双亲丢在破烂县城。 “让你跟萧玉痕打电话,打了没?” 萧元漓面色渐渐冷淡。 在兰宜的这四年里,除了萧沉萸之外,谁敢这么和她说话? 由奢入俭难,她习惯了追捧,恶毒的话听不了一点。 “奶奶,萧姨每天都很忙的,又不是祖传的家业,萧姨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呢,既然您二老身体没问题,我明天就回去跟萧姨说说,也让她安心。” 程霞把擀面杖扔在桌上,很不客气地道:“我老了,身边没个人照看怎么行?元漓,我送你去兰宜是想让你学点本事,回来孝敬我们,不是让你去享福的,别把大小姐脾气带到这儿。” 萧元漓笑了笑:“奶奶您说的什么话,您身边怎么就没人照看了?爷爷不是人吗?” 对面房门口坐着的萧坤顿了顿,灭了烟说:“吵你们的得了,我什么都没说。” 萧元漓柔声道:“您当然什么都没说,您想说的都让奶奶替您说完了。” 萧坤还没被小辈顶撞过,一下脸色铁青,鼻孔里哼一声,“没点礼数。走,明天就走!” 程霞关了灶上的火,手上的面都没洗,推开萧元漓,出来和萧坤道:“凭什么她走?她走了家里连个跑腿的都没有。” 她转身瞧了瞧萧元漓:“这四年,她过得日子太好了些,连正经礼数都忘了。” 萧元漓心下暗嘲,也跟着出了厨房的门:“您言重了,我虽然没给萧姨打电话,但跟姐姐说了到家的事,她很关心我们,还说让我找时间帮您二老置办棺材呢。” 她要单说棺材,老两口不会气到快背过去。 早些年萧沉萸送来的墓牌已经成为一道阴影,始终笼罩在头顶,老两口忘不了此事,故而一听萧沉萸的名字就难受起来。贤住福 程霞不会在萧元漓面前露怯,理直气壮地道:“管那丫头成日里胡说八道!隔壁你汪姨前儿个接了二老上市里住楼房,谁家子女出息了还让父母住这地儿?” 萧元漓丝毫不让,“汪姨我知道,四年前我来给您二老送东西那会儿,还跟汪姨聊过几回,汪姨说她小时候上学家里穷,但没办法就喜欢音乐,吵着闹着要上校外学,汪奶奶和汪爷爷那真是一人打好几份工,就这么给汪姨供出来的。四年前汪姨已经是教培公司里的高级钢琴老师了,赚的不少呢,现在接家人上市里去享福,那不是很合理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天经地义呀。奶奶,您要是也那么对萧姨,现在那个大别墅里一定有您一席之地。” 程霞气急:“你说什么?” 萧元漓抱着双臂,“我说的实话啊。萧姨不可能回来的,您让我打多少电话都没用。” 程霞眼前一黑,往后栽了好几步,指着萧元漓,口中连连道:“反了教了、反了教了!” 萧元漓不但不当回事,还点了点萧坤:“爷爷,刚才的话也是对你说的,一个被窝没两种人,别不是外人觉得奶奶刻薄拖累你,你还当真了?当初薄待萧姨也有你一份,现在萧姨记恨那是应该的,我建议你两位好好合计一下,接下来相互扶持着过,别闹腾了,不然能活几天都说不定呢。” 萧坤刚抽的那些烟像是在肺里点燃,他脸色扭曲着,将手里的烟灰缸重重掷在地上。 嘭一声,砸在水泥地的烟灰缸都没摔坏,滚在萧元漓脚边。 萧元漓仍面带笑意,老两口装病骗人,她却可以真的气病这俩老不死的。 程霞速速冷静下来。 当下能够和市里联系上的人只有萧元漓,她听说萧元漓很得萧玉痕的重视,如果现在萧元漓回去了,萧玉痕或许会觉得她难伺候,更不会回翟县了。 见面三分情。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等她见到萧玉痕,从前的误会都有说开的余地,她和萧坤搬到兰宜市也就不成问题了。 以前是她拿捏着萧元漓,只是现在萧元漓翅膀硬了,管不太住。 想到这里,她压下心里翻涌的怒火,面向萧坤:“跟孩子撒什么气?自己捡起来。” 萧坤脸抽了抽,拂开珠帘进了正房内。 程霞并不是真心想让萧坤道歉,也就当走个过场,她道:“元漓,刚才是我话重了,你别放在心上。我跟你爷爷年纪一大把,看别人子女孝顺,心里肯定不好受,你萧姨是真的心狠,我们那个年代,饿死的都那么多,我把她拉扯大了,到头来她还怪我。” 萧元漓冷冷一笑,“您跟汪奶奶是一个年代的吧,那怎么人家就能费心思培养汪姨呢?难不成你想生个孩子出来让她自己长大,然后出人头地以后立马来孝顺您?奶奶,你应该太久没见姐姐了,忘了姐姐什么脾气,这话要让她听见,送你手上的可不止墓牌。” 程霞被她说的脸色发白。 萧元漓再不费口舌。 这老两口如今什么利用价值都没有,她一点也不想忍耐。就像萧沉萸说的,保不齐老两口的棺材钱都得她出,她才没那么傻。萧玉痕和萧沉萸都不管,那她也不管。反正她在兰宜已经有了些名声,或许还能争取到沉浅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到时在毕业舞会上大出风头,多少人羡慕不得,哪还管得了翟县的破事。 只不过老两口心思活跃,免不了之后又装病叫人。 这类人么,早点死了不也挺好? 否则会坏事啊…… *** 萧沉萸装了几件秋天的衣服,迅速下楼。 她决定回古宅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能想通了。 但人一旦倒霉起来,喝口水都能呛死。 她才下楼,就看到秦荔坐在沙发上,脚边躺着一只金毛。 萧沉萸愣了愣,后知后觉才想到,这只金毛好像就是家里养的。萧玉痕说别墅里冷清,养只活跃点的狗调解气氛。 但没想到狗到家之后,最黏的就是秦荔,反而不亲近萧沉萸。 萧沉萸自然是要生气的,阴阳怪气发了好些天的火,把只阳光开朗的金毛骂抑郁了。 萧玉痕见此,只能将狗送到果园里寄养。 近来她发现萧沉萸性情大变,想来不会再生条狗的气,便给接回来。 萧沉萸扫了眼,发现狗也朝她看了看,尾巴动了动,脸上两道沧桑的八字纹。 秦荔背靠着沙发,应该没发现她才是,她还是快点走吧。 在没想好怎么处理之前,她是不可能跟秦荔说一个字的。 可惜狗就是狗,看见她悄无声息从楼上走下,金毛四条腿利落地站起来,朝她叫唤一声。 秦荔立即转身看,发现是她,面上笑意浅浅,“一起走?” 萧沉萸手里提着的行李箱掉在地上,她道:“那什么,我有事,你先回。” 秦荔道:“好。你的行李需要我帮忙带回去吗?” 她也不问什么事,萧沉萸总算不那么紧张,“别了,我自己有手。” 秦荔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外出小心,别太晚。” 说着,她竟真走了。 金毛还跟在她后面摇头摆尾,看得萧沉萸想上去把它踹飞。 坐上车后,她还在想这事。 从秦荔的反应分析一下,事情似乎更加困难。 人家什么也没说,她总不能上去就威胁对方离自己远一点。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了,先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也行。 才生出这个念头,手机来了电话。 接起一问,竟是徐繁。 徐繁声音温婉:“沉萸,晚上吃了吗,我现在就在沉浅大学外面,赏脸见一面怎么样,请你吃饭?” 萧沉萸微微挑眉:“徐阿姨啊?唔……我还没回校,外面有事呢,怕是来不及了。” 徐繁无声片刻,又笑着说:“那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你说些事。” 萧沉萸把话头推回去:“我们能有什么事说,徐阿姨好像更喜欢我妹妹,但我妹妹回翟县去了。” 徐繁忙道:“沉萸,我找的是你。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她下午确实没说实话,可那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留道护身符。 然而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于是让人查了下,原来柳老板是为萧大小姐办事,这位萧大小姐慢慢开始显山露水,恐怕连这场鉴赏会也是有意为之。 她考虑了很久,打定主意上萧大小姐这艘贼船,想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但萧沉萸不给她机会,笑着说:“最近真没空,有时间我给您回过去。” 挂掉电话,她靠在椅背上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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