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担子沉不沉。我帮你担吧?”晋阳走在两人身边, 是真心想帮卢瑛分担。她的话没有说完, 陈洛清没有听到,还没有决断。那么卢瑛就仍是陈洛清的伴侣, 她也要以姐待之。 “不用,不重。”看来对她来说是不重, 她还能一肩挑担,一手牵陈洛清。“就是有点远, 要走一会。我们住得好偏, 走出这片竹林,就完全没啥人了。” “我不怕走!我都从京城走到永安了!”晋阳想到自己找到了陈洛清, 自家殿下还好好地活着,心中重负放下,喜悦缓过劲了在胸膛里翻江倒海,脚下轻盈得几乎要乘风而飞。“我就觉得我能最先找到我姐,果不其然!哈哈哈哈!”她伸臂向天,指竹问叶:“他们要斗要杀又怎样,我姐活得好好的呢!” 竹枝晃动,投下斑驳影子,遮不住叶下笑容。 活着就好。 在晋阳心里,只要陈洛清活着,无论是狠下杀手的大殿下还是虚情假意的二殿下,又或者是背景叵测的“姐夫”……陈洛清都能应对。只要三殿下在,她就不慌。只要三殿下在,公主府就在,她的家就在。 陈洛清一手被卢瑛牵着陷进柔软的手心,一手伸去揉晋阳被江水打湿又烘干的乱发,笑道:“你姐现在可是在赚死人钱哦。” “啊?!此话怎讲?” 陈洛清从腰后掏出唢呐,晃到晋阳眼前:“我起了个白活班子。” 之前天黑,晋阳没有看清陈洛清身上的唢呐,现在就算看清了,也心有迷惑:“白活?是干什么的?” 卢瑛干巴巴地补充:“出殡,送葬。” “好家伙!”晋阳惊骇,转眼由唢呐想开找到原因:“婉儿教您什么不好教您吹这个!学了婉儿的唢呐,哪能不就走上这条路呢?!我们就说她吹得都是哀乐……她还硬说她是正艺!蓉姐听了都要无语……”晋阳说着心又酸了,水汪汪地望着陈洛清:“姐,你在永安都沦落到要干这个了吗……” 真是晋阳听了要流泪,阎蓉听了要沉默。 “怎么能说沦落呢?”陈洛清语气欢快,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落魄:“我是把它当事业,要靠它吃饭,好好做起来。” “您……”晋阳忽然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您不打算回家了吗?” “我不会再回京城。”陈洛清看向卢瑛,手上用力捏住了她的手心,唇角含笑道:“但我要回家的。” 卢瑛点点头,握紧陈洛清的手提起贴在腰间。 回家,趁着月色正好,穿过竹林,穿过寒风,和妻子回家。 到了家,天色已晚。今夜晋阳就在家里住了,行李明天再去拿。卢瑛把家里所剩的食材煮成一锅杂烩面。遭遇了殴打溺水重逢的晋阳肚子饿得咕咕叫,狼吞虎咽地把她那碗汤都吃尽了。吃完了饭,该是陈洛清登场。 “请看这个‘站着洗’。又叫淋浴竹樽。” “我勒个天啊!又来了……”卢瑛要把场地留给陈洛清发挥,自己端着洗脚盆进房间泡脚去。 陈洛清介绍完站着洗的妙用,就要晋阳把衣服脱了去洗澡。晋阳却不肯。 “姐……这怎么行……怎么能……怎么能让您……” 怎么能让您伺候我洗澡!就算是沦落到要出殡送葬来养活自己,也是堂堂当朝三公主啊! 陈洛清知道晋阳的心思,不由分说,上手就去扒她的衣服:“思想要转变了,姐姐给妹妹洗澡是百姓家一件寻常事啊。快去体验我的淋浴竹樽!我来给你续水!” “呜……我自己脱!” 卢瑛在里屋趴着窗户缝看着院子里的激烈对决,感叹道:“为了淋浴猪嘴,她啥脸都能豁出去……”她摇摇头,盯住床铺苦恼:“今晚咋睡呢?” 怎么睡确实是个难题。洗完澡的晋阳,穿上陈洛清的睡衣,已经有强烈僭越感,对于三殿下提出的三个人一起挤一挤的方案实在不能接受。 “要不你们姐两睡,我在外屋打地铺,凑合一晚没啥的。” 晋阳用力摇头,坚决道:“我在外屋睡,怎么都能行!” 见她如此决意,卢瑛便不再坚持。好在熊花糕的书桌上次借来一直没有还。卢瑛把两个桌子拼在一起,铺上褥子,权且当一晚的床。铺好被褥,卢瑛先进房,好让姐妹说话。 陈洛清亲自把褥子抚平了一遍,不放心晋阳的冷暖:“会不会冷啊?桌子睡着还是硬。” “不会。”晋阳松腿跪在褥子上,说话间颇为自豪:“您都能吃苦,难道我不能吃?而且这一路来,我可没少吃苦。” “是。”陈洛清拍松枕头,笑道:“都去渔船上干活了,确实吃了苦。我们小晋阳也长大了,蓉姐知道了都要夸你……有话明天说,今晚好好睡。” “嗯,您好梦。” 陈洛清安顿好了妹妹,进屋上床钻被窝。被子和枕头给了晋阳一套,今晚她和卢瑛要共睡一个枕头一床被子了。 “咦?谁家的宝宝出现了?”卢瑛抱住从怀里钻出的脑袋,低头吻在额上:“哦,原来是我家的。” “噗……”这土情话也不知卢瑛是哪里学来的,惹得陈洛清噗嗤而笑。 “嘘……”卢瑛竖指在唇,指指关上的房门:“小心你妹妹听见。” “那你小点声。” 我小点声?卢瑛隐约觉得是不是要天上掉陷阱,还没想明白,就被陈洛清翻身压上。 “咋呢?!” 陈洛清曲腿跪在她腰侧,俯身弯腰,发梢垂在她鼻尖,刺刺痒痒。贴得这样近,卢瑛嗅到温暖的发香,经历一天疲倦的心像紧绷的花骨朵遭遇春风一度,马上就要怒放。 “媳妇……”卢瑛闭目昂头,想吻暖香来源,却被指尖轻轻点在唇上。“嗯?咋不让亲呢?”卢瑛睁开眼睛,在床头烛火下看到陈洛清笑意深远的眼眸。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 这话一出,卢瑛瞳孔被光影缠住,心再放不了了。脑海像是平地惊雷,在太阳穴里嗡嗡作响。今天来了一位晋阳,像是往翻篇的湖面扔了一颗石子,打乱了已经平静的过去。她此刻甚至分不清陈洛清是单纯的睡前亲昵还是在试探。 因为她心虚…… 她是真的有秘密,瞒着陈洛清。 好累啊,强行揭开已经放下的过去好累啊。她忽然一股冲动起,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妻子,从那场刺杀说起! “我……”卢瑛颤抖启唇,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如何能说得出口呢?说我不是游侠,我是杀手?说我跳进洪水不是去救你的,我是要杀你的?!说我之前天天都想杀你,却不知道何时起爱上你?! 卢瑛又闭上眼睛,强忍眼中快要泛泪的酸痛。她不敢说。死里逃生可付之一笑,断腿之痛历尽艰辛无所谓,唯独爱恋深陷她不能自拔。她不敢,也舍不得,打破与陈洛清现在的生活。 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是不是就能不再提了? “我……唔!唔……” 话好像不必说了,被陈洛清的吻堵在唇齿,和彷徨一起淹没在爱人的拥抱中。 “呼……” 长吻之后,陈洛清眼中的玩笑戏谑已然不见,只剩一汪柔情,随着掌心抚摸在被泪打湿的脸颊。 “我的小火卢子,这些年的路,你也走得很辛苦吧。”
第九十二章 抚摸你脸颊, 抚摸你眼泪,抚摸你昔年的寂寥,抚摸你此刻难以言说的痛苦, 抚摸你诚如心意的爱恋。 好狡猾哟, 她爱你的时候好狡猾哦,狡猾得难以抵挡。 卢瑛抵挡不了,扑在陈洛清怀里大哭一场。哭累了她就贴着媳妇胸口, 听着心跳安然入睡, 直到最早一线晨曦照到床头, 才暖暖和和地睁开眼。 看来小火炉子没被泪水浇灭, 反而在爱人怀里越烧越旺。 怀里有摩挲动静, 把陈洛清惹醒。她睁开眼睛, 看到怀中那经过眼泪洗礼后神采奕奕的双眸, 不禁心念一动,如法炮制。 “这是谁家宝宝出现了?”她捧起卢瑛的脸, 吻在唇上:“啊!原来是我家的。” “呜……”卢瑛抱紧她, 幸福地呜咽, 昨夜的愁肠百结已经一扫而通。 她感谢媳妇从不勉强她。此时不对她刨根问底, 就是对她的大赦。她可以背叛誓言放弃计划,也绝不会再做伤害陈洛清的事。但她不能背叛主公, 不能因为爱上陈洛清就把她背后的人和盘托出。陈洛清的体谅,让她从可为不可为的极度纠结中逃出生天。她知道陈洛清不会再问了, 过去是真的过去了。 既然不再纠结过去,便该起床忙碌。 “知情, 我去赶早市买菜。再给晋阳买竹床买被子。”洗漱完毕, 卢瑛坐在床头镜前努力梳顺睡乱的长发。“要不要我去城南帮她把行李拿回来?她还没醒,可能累狠了贪睡。” “不用。她自己会去, 免得交代不清。” “行。你要上工吗?” “今早扎棚,长安先盯着,我可以晚点到。”如今班子走上正轨,生意一天好似一天。抛头露面的事陈班主尽量交给文长安,反正以后班子总是要给她的。 “天才蒙蒙亮,你再睡会不着急起来。昨晚我留了早饭在锅里。你们起床热热吃。” “你呢?” “我随便买点吃吧。”卢瑛把发辫束起,镜中映出清爽干练的脸庞,完全没有昨晚哭兮兮的摸样。她起身回床,弯腰搂住陈洛清,亲吻道别:“走了,媳妇。” “嗯……早点回来。” 眷念思思绕绕,不是暂别可以截断。陈洛清带着游丝屡屡的牵挂,想抱着被子再缠绵一会儿梦乡。可闭上眼睛还没多久,她便知道这个想法是个奢望。 “你睡不着还装睡,昨天没累狠啊?” 晋阳跪坐在床边,双手相互叠在床沿,下巴搁在手臂上,眨巴着眼睛等陈洛清清醒。她和陈洛清算是一起长大,说情同姐妹并不是假装。虽然洗淋浴竹樽有压力,近距离凝视三殿下倒是以前常有的。 “我话没说完睡不踏实。倒是您,明知道枕边人有事瞒着,还不急不躁的。我还以为她一走你就会把我叫醒呢。” “这有什么可急的?难道你说了,她就不是我妻子了?就不是你姐夫了?” “那我不说了?” “当然要说!”陈洛清坐起,揉揉脸道:“快说。” 晋阳把脑袋从手臂上抬起,坐正道:“我以前在京城见过她,她却没见过我。那个时候我在为我们公主府留意人才。卢瑛,似乎是江湖上的游侠……”晋阳虽说是晋家不受重视的小女儿,毕竟出身贵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又生性机敏,精通化妆术,京城的黑白两道、街面江湖她都有混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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