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拥抱了她许久,这股冰冷的凉意犹如在寒潭中浸泡了许久。 换句话说,整间房子就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寒潭之底,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温度。 “爸,妈,再见了。” 男人不再生气了。 女人也默不作声。 只有少女面带微笑,犹如一缕清风,犹如一场纷飞的大雪,从他们身边翩翩起舞而过。 她来到了阳台上,回头,在看一眼,看最后一眼他们脸上苍老的面孔,牢牢记在心中,这就足够了。 “若有来生,我再做你们的女儿,给你们养老,陪你们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 她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有纷飞的白雪,晶莹剔透,每一片雪花上都是一个个回忆的篇章。 “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她转身翻过栏杆,张开了双臂,像是拥抱着碧海蓝天,从不知道是多高的阳台之上跳了下去。 这一跳,跨越千古。 这一跳,心如刀绞。 可这始终是一场梦啊,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而现在,就是醒过来的那一刻。 睡了那么久,我该醒了。 “因为小师妹还在等我回家,回另外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时光飞逝,光阴扭转。 仿佛有一张大手在转动轮回的光轮,一圈又一圈,她看到了大椿古树,八千岁的日月犹如朝夕,一睁一闭,眨眼间就过去了。 时间长河不再是漫长的羁绊,而是遗忘与孤独和悔恨。 长生,是一场噩梦。 而现在,她要轻叩噩梦的大门,用这场雪把噩梦掩盖。 “醒来!” 苏雪睁开眼睛,佩剑仍在身上,身上的灵力如同被封印了一般,一动不动。 她远眺四周,这里早已经不是先前的远古丛林,而是一地狼藉不堪的废墟。 有断裂的剑,有崩坏的戟,有浓浓的鲜血味道,有孤独与荒漠,更有冲天的煞气。 “你终于醒了。” 苏雪闻声回头,黑衣少年坐在一块损毁的石像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石头。 苏雪看着他问:“你早就醒了吗?” “我也只是比你早醒一点点,没有人能够经得起长生的诱惑,你看地上的枯骨就知道了。” 苏雪低头,发现,原来堆积成废墟的并不是什么墙垣瓦片,而是一个个失去了灵魂,在长生的噩梦里不愿醒来的枯骨。 “我们现在,是在幻境里,还是现实?” “你叫覃舟,还是叫覃卓?” 少年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它还在考验着我们。” 第83章 我叫叶轻尘 “它?” 少年严肃地问道:“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们走进不良井深处,跌落进冰冷的阴河,顺着河水一路流淌来到了时间的彼岸。” 少年打断少女的话:“准确来说,是时间的骗局。” “是的,骗局。” 苏雪没有否认,如果她没有醒来,在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她也会像这些枯骨一样,在时间的骗局里毁灭。 “这里有一块石碑,上面写了些东西,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黑衣少年指了指旁边一块巨大的碑文。 苏雪带着疑惑走了过去,碑文上的文字她看得懂,不是古代的文字,但石碑经历了沧桑,所以大概是近几百年才被人刻上去的。 石碑的第一行是这么写的: —— —— 赵如烟死了。 我最心爱的女子死了。 她死在了南国的刺客手里。 只因为她的父亲是北国的征南大将军。 如今南国与北国开战在即,仿佛每一个人的气息里都混杂着浓郁的杀伐之意。 而杀意最重的人,毫无疑问是我。 我叫叶轻尘。 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名少年。 生长在北国一座普普通通的边陲小镇里。 那天,我与赵如烟在同一所学堂里上学。 她亭亭玉立,犹如一朵盛开在艳阳之下的骄阳之花。 她本该绽放在更广阔的天野下,将花香洒满整片山河人间。 可却在那一天,那朵盛开的花突然凋零了。 凋零的令人猝不及防。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南国的刺客手中。 身为一个最爱他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我无法忘记她临死前最后一眼,瞥向的地方,是我,她似乎想拼命用最后的余力想向我说些什么。 但那一句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即便如此,我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好好活着,别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我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一个男人连他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 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杀人! 屠城! 誓屠南国不罢休! 我能做到吗? 我只是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别说杀人,就连杀只鸡都费劲。 我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存在。 在祖屋神台的暗格中,藏着一个三尺长的匣子。 父亲临终前告诫我,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将之打开。 我并不知道父亲所谓的万不得已是指什么,但是对我来说,现在就是那个万不得已。 我要打开这个匣子! 它锁得很紧,我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也没能将他撬开。 我并不知道这三尺匣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但我清楚,若想要屠戮整座南国,我必须将它打开。 不为玉碎,宁为瓦全。 我从隔壁三婶家里借来了一把斧头,用力往下一砸。 就是这么一砸,我砸出了一条从此再也走不回头的路。 那是一条波涛汹涌的黑暗长河,我可能会被淹死,也可能永远沉没在河底。 那又如何? 我心爱的女子赵如烟,她已经死了。 我要为她报仇。 仅此而已。 我砸开了这个三尺长的匣子,里头放着一把剑。 一把乌黑光亮的剑。 看到剑的那一刻,我就明白。 我注定是要成为屠戮整座南国的人间死神。 我注定要沾染上无穷无尽南国百姓的鲜血。 我要用整座南国的运数,祭奠赵如烟的在天之灵。 唯有这样,才能让她瞑目死去。 我不会修行,也不曾练过剑法,甚至读书也是平平无奇,还常因为背不出诗文挨先生打手心。 可每一次被打完手心,赵如烟都会用那皓白如雪的纤纤细手帮我擦药。 三千青丝,犹如人间三万里星河,让我痴迷沉醉。 这辈子有她,值了。 我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屠城,屠尽整座南国。 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叶轻尘。 —— —— “叶轻尘?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没有。”黑衣少年摇了摇头:“我神都里很多禁地我都有去过,但上面的书籍从未有记载过叶轻尘这三个字,不过史书记载,南国与北国倒是真的。据说在好几百年前,山河之北是北国的领土,山河之南,是南国的疆域。后来大周起兵,一统南北……” “这么说,石碑上面写的文字,并非是假的,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苏雪疑惑的问道。 “你继续往下看看就知道了。” —— —— 我叫叶轻尘,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但在不远的将来,它将会响彻人间,甚至撼动天道。 我的牙齿将嘴唇咬出鲜血。 我恨,我痛,我怒气冲九霄。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养育了我十几年的故乡。 只为了做一件事情。 杀人。 这或许很简单。 但对于我来说很难。 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我不可能拥有一剑斩断万里山河的神力。 我知道此行一去不复返。 甚至可能还没有走到南国我就已经死了。 横尸荒野。 风吹,日晒,雨淋。 没有人会记得我的尸骨身处他乡。 甚至没有人会在意北国的边陲里,少了一个少年。 即便如此,我还是握起了匣子里的那柄剑。 当我握起剑的那一刻。 彗星袭月,白虹贯日。 整座天地间都因我而感到颤抖。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我要让所有人听到我的名字,都吓得屁滚尿流。 以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但是现在,我有了! 当我握起剑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亘古的光,它从遥远的星河尽头向我刺来。 刺穿我的胸膛,刺入我的脊髓,融入我的每一根骨头。 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那是一种痛,无比剧烈的痛苦,但远远没有比失去赵如烟更加让我痛。 赵如烟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犹如清泉石上流,沁人心头。 她心思敏捷,灵巧聪慧,又是个修道之才。 她本可以读遍圣贤书,有朝一日成为一方圣人; 她也可以修行悟道,他日羽化登仙,位列仙班; 她甚至还可以过着平凡的生活,在家相夫教子。 可这些美好的一切,都葬送于南国刺客之手。 那是惨淡的一天。 天雷轰顶,仿佛苍天也在为她的死而感到哀痛伸冤。 天降大雨,那是在为她痛哭流泪。 风卷云天,那是在为她送行。 而我,是要为她复仇。 当我握住剑柄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那些关于修行的大道。 那些关于圣人的传说。 那些执掌天地的秘辛。 这一刻,我既是神,也同样是魔。 修行十五楼,一楼堪比一层天。 我一跃飞上九重天,一夜登上九层楼。 这一刻,我双眸迸发火光,飞天震地。 我提着剑,像是一只锁魂的无常。 我就这样子,一人,一剑,离开了我的故土,离开了北国的边陲小镇。 我开始杀向南国。 北国与南国比邻,两国之间之隔一道江。 我一剑横江而去,刹那间,江水断流,一条通天大道在为我敞开。 我就这么走着,从江畔走到江底,又从江底走到对岸的江畔。 我仿佛看到鲜红的彼岸花开,我仿佛看到奈何桥上佳人回眸。 我仿佛看到了赵如烟在朝我招手。 她含泪催促我,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无穷无尽的深渊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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