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蓝回头看了看,夜风吹起颜昭脸上的发,露出底下白净清隽的脸庞。 闭眼小憩时,颜昭神态柔和放松,长而密的睫毛小刷子似的卷翘着,没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戾气,倒显得分外温良无害。 与方才小院中,判若两人。 毕蓝悄悄放缓了飞剑的速度,手中掐了个诀,法力徐徐注入罗盘,激发一面护盾。 迎面吹来的罡风拂过护盾,向两侧疏散,吹至脸上的冷风便自然小了。 · 不知不觉已过去一夜,东边天色蒙蒙亮,天地相接的地方泛起鱼肚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紫气,万物开始苏醒。 庄安村村头废弃的小院中,骆棋率先睁眼。 骆棋脸颊贴着地面,就这样睡了一夜,醒来脖子都僵了。 他撑着胳膊起身,稍稍一动,便感觉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疼得龇牙咧嘴。 这几天挨的打就没有断过。 回想起昏迷前的遭遇,骆棋咬牙切齿,颜昭! 若不是他被封瑾打伤后法力尽失,岂会栽这么大个跟头?! 这笔账他记下了,来日再找颜昭清算! 抬眼探看四周,天还没有大亮,屋子里视野昏暗,骆棋暗自琢磨:“这是哪儿啊?” 回头,蔺超就趴在他身边,脸肿得像个猪头。 “喂!”骆棋踹他一脚,“快醒醒!” 蔺超被闹醒了,拧着眉睁眼,顿时倒吸一口气:“嘶……痛痛痛!” 颜昭那厮像条不叫的狗,下起手来贼狠,打得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好歹还捡了条命,蔺超缓过气,打量四周,问骆棋:“这是什么地方?” “我哪儿知道?”骆棋感觉这间屋子阴森森的,诡异得很,心里发毛,遂提议,“咱们快点出去!” 他们互相搀扶走到门边,这间破屋子眼看着都快塌了,两扇木门破破烂烂挤在门框里,拽了一下没拽开。 两人合力拉开木门。 门板整个掉下来,砸了骆棋一脑门灰。 他被迫呛了一大口灰尘,迷得眼睛都挣不开。 “骆棋!”蔺超倏地攥紧骆棋的胳膊,狠狠揪起一块肉。 骆棋嗷一声惨叫,抬袖挥散眼前的灰,怒瞪他:“你干什么?!” 蔺超嗓音发颤:“你,你看……” 骆棋循着他的视线扭头,倏地愣住。 下一瞬,脸色惨白。 陌生荒废的院落映入眼帘,地面像被血水冲过一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遍地都是断成一截一截的毒蛇尸体。 院墙脚下一滩红黑相间的烂泥,瞧着像是个人,却已经没了人样。 另一侧还有具尸体,肉身还算完整,但肚腹被利器剖开,内脏全都流出来。 昨夜这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骆棋不敢想,他吓得魂都快没了。 张嘴,牙齿险些咬着舌头,声音比蔺超还抖:“走,快走!” 骆棋拽着蔺超,连滚带爬跑出小院。 他此刻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生怕跑得慢了被什么东西追上。 · 封瑾一行抵达山寨,守山的土匪看见与封瑾一同御剑飞回的毕蓝,以及其身后同乘飞剑的颜昭,纵然好奇却不敢张扬,态度恭恭敬敬:“老大!” 毕蓝扶稳颜昭,轻身落地。 颜昭被闹醒,左看看右看看,迷迷糊糊:“到了?” 毕蓝点头应她:“嗯。” 封瑾吩咐阿玲:“去厨房给颜姑娘弄点吃的来。” 阿玲垂眸,神色黯然。 她担心封瑾,一整日惴惴不安,不顾自身安危匆忙赶去相救,封瑾一句多的关心也没有,刚回来便紧顾着颜昭的要求,不叫颜昭饿肚子。 在老大眼里,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她未像往常乖乖应声,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待阿玲背影远去,封瑾这才回头面向毕蓝:“今日多谢毕姑娘出手相救,姑娘若无要事,不如留在山寨休息几日再走。” 说这话时,封瑾心里却打着别的盘算。 颜昭性子古怪,喜怒无常,不知什么时候疯劲儿忽然起来,有毕蓝在,也能看着她一些。 经过今日一事,封瑾心中只有庆幸,幸而前几日她未对颜昭下死手,后又听从师姐劝戒以礼相待,否则怕是山寨都要被颜昭给削平了。 毕蓝受邀,眉目含笑,欣然答应。 封瑾领着毕蓝走进山寨,几个通宵值守的男人见状,互看一眼。 不过一个晚上过去,大当家将颜姑娘带回来便罢,怎么又领上山一个? 这位瞧着可比颜昭正常多了。 毕蓝身穿拂云宗内门弟子白袍,袍子洗得干干净净,手中托着一只罗盘,袖口点缀青灰色的云纹,发冠梳理得一丝不苟。 虽非倾世之姿,但也面目清秀,气质斐然,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待三人自面前走过,男人们挤眉弄眼,心照不宣。 “原以为咱们大当家清心寡欲,不耽于儿女情长,却原来是寨里姑娘样貌平平入不了大当家的法眼,还得是拂云宗的仙人才对得上老大的胃口!” · 封瑾将毕蓝带到后院,安排客房给毕蓝休息。 东厢其中一间屋门敞开,封瑾顺着毕蓝视线看去,解释道:“那是颜姑娘暂居的房间。” 毕蓝点头,便指了旁边一间:“那我就住颜师妹隔壁吧。” “行。”如此安排正合封瑾心意,她点点头,“客房平日也有人打扫,毕姑娘若是累了,可自入内歇息。” 安置好毕蓝,封瑾又看向颜昭:“颜姑娘,我已让厨房备餐,待会儿便着人给你送到房间来。” 颜昭不在意毕蓝住哪儿,既然封瑾说会把吃的送过来,那她等着便是。 眼看颜昭要回房,封瑾犹豫一下,叫住她:“颜姑娘。” 颜昭步子停下。 封瑾从袖中取出一物:“物归原主。” 颜昭面露意外,低头摸摸自己的衣兜,她的乾坤囊果然丢了。 接过封瑾递来的乾坤囊,揣回怀里,又听封瑾迟疑道:“你的灵狐可能受了惊吓,毛发也弄脏了,需不需要……我替你帮它清理一下?” 颜昭很满意封瑾用“你的灵狐”来称呼小狐狸,这讨厌的女人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 看在封瑾手下的山匪做饭好吃又把她的失物找回的份上,颜昭勉为其难跟封瑾和解,回答道:“不需要。” 说完,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封瑾无奈叹息,遂转身询问毕蓝:“毕姑娘待会儿也吃点东西吗?” “不用。”毕蓝摇头,“我已经辟谷了。” 言罢,谢过封瑾,便朝客房去。 途经颜昭门前,见房门没有关紧。 透过门缝,可见房中一隅。 颜昭抱着狐狸坐在地上,清点乾坤囊里的东西。 片刻后,从乾坤囊中摸出一口半人高的大锅。 毕蓝:“?” 这是要干什么? · 客房里,颜昭将大铁锅随手放在地上,然后又摸出柴禾和炭盆生起一堆火。 锅架在炭盆上,十分不熟练地掐了个清水诀,注入半锅清水。 任青悦确实受了惊吓。 昨夜颜昭那副模样令她震惊之余,也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颜昭不仅是师尊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小魔头。 平日里瞧着不显山露水,没想到动起手来如此狠辣,杀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颜昭如此下去,与魔修何异? 又因那一口本源冰魄耗损太大,它的精神萎靡不振。 歇了数个时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便见颜昭将它抱起,扔进锅里。 霎时半锅温水将它浸透,毛毛打绺,变成个落汤狐狸。 小狐狸:“?!” 忒!小魔头! 她要大锅炖狐狸?!
第十九章 大锅里的水还没有烧热,小狐狸攀着锅沿想要跳出来。 “别跑!”颜昭一把将它逮住,按回去。 随后一只手托着它的肚皮,一只手抄起锅里的水往它身上泼,尤其狠狠关照沾了血的脑袋和它身后的大尾巴。 “……” 封瑾的本意可能只是给它施展一个清尘咒,颜昭之所以拒绝,居然是要给它洗澡!还是在一口大锅里! 小狐狸挣扎无果,生无可恋,被颜昭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挼了个遍。 冲洗完毕,颜昭拎起狐狸捋干它身上的水,又从乾坤囊里找了张破布把它包起来擦干。 末了,她还将狐狸整个翻起来,拨开它肚皮上的毛毛认真检查,看它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期间难免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任青悦羞愤欲死,恨不能一剑把颜昭的手给剁了! 它皮毛湿漉漉的,炸也炸不起来,只得将尾巴蜷起来遮羞。 可惜颜昭一点也没感受到狐狸眼睛里的凶光,一边从又细又软的毛发中翻看伤口,一边感叹:“养了两天,伤势见好,幸亏昨儿没添新的。” 说完薅一把狐狸脑袋,尖尖的小耳朵被她按趴下去,手离开又弹起来。 手感好极了。 厨房效率很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颜昭刚给狐狸澡完澡,饭菜便送到颜昭房间来。 送饭之人正是先前替封瑾跑腿跟踪骆棋二人的沈拓。 沈拓敲响颜昭的房门,唤道:“颜姑娘,饭菜送来了,我给你放门边。” 说完,便将餐盘放到门边地面上。 走之前心里还嘀咕,寨子里关于老大和颜姑娘的传闻说得有理有据,不像假的。 他把饭菜端来的时候,封瑾还刻意叮嘱他不要进屋。 沈拓咋舌:“防得这么紧,若非老大还有别的事儿要忙,估计得亲自给颜姑娘把饭送过来吧。” 路过隔壁房间,不经意瞥了眼紧闭的房门。 想起方才在院中听到的说法,沈拓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沈拓前脚刚走,颜昭的那间客房房门便拉开一条缝,将餐盘端进屋里。 配给她的小碗和筷子她不用,徒手抓起一块肉就递给小狐狸:“尝尝?” 小狐狸与颜昭对视,那双眼里暗红色的血光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是它亲眼所见,它也很难将昨晚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与眼前的看起来瘦小孱弱的女孩儿联系起来。 见狐狸坐着不动,颜昭温声劝它:“吃点儿呗,今天的饭菜应该没有下毒。” 下毒?任青悦微怔。 随即她倏地明白了昨日清晨颜昭为什么不让它碰那些食物。 昨天夜里也是如此,若非颜昭将它牢牢护住,可能它的下场和黑天霸没有两样。 任青悦想起颜昭肩后的伤,尸傀锋利的指甲砍在颜昭肩上时,除了布帛与血肉破碎的声音,还伴着骨裂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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