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家已经没落,虽不至于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也被抄了家产,若想起复,必然少不了钱财,李家大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楼上楼找李刊,其目的可想而知。 所以,宋见霜才留心观察了一下,同时发现盯着李刊的除了李家大爷之外,还有国师的大弟子齐挽澜。 彼时,她只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并没有深究,如今看来,恐怕还有她们不知道的内情。 如今李刊不在京城,丘凉去找庄晗之前,或许可以先去齐挽澜那里探探口风。 “众所周知,李刊近些年只有在酒阁推出新酒时才会回京,我们想进酒阁的后院,想来并不容易,此事急不得。”宋见霜看了眼宋云昙,有心稳住姨母。 宋云昙低头半晌,起身:“霜儿说得对,此事急不得,我出城一趟,回头再说吧。” 她好似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淡淡说完,便出了门。 十九年都过来了,如今知道人还活着,且近在眼前,她等得。 可她有太多话想说,她想去京外那个院子里待着,陪庄晗的衣冠冢待一会儿。 可笑的是,庄晗还活着,那衣冠冢毫无意义。 待宋云昙走后,宋见霜便拉着丘凉也出了门。 丘凉忍不住问道:“你说,我娘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妇人是庄晗吗? 宋见霜握住她的手,微微扬唇:“或许,有个人能为我们解惑。” 那个人便是齐挽澜。 楼上楼雅间,齐挽澜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笑着倒茶:“见霜,丘姑娘,请坐。” “齐伯伯,您与秦家酒阁的东家关系匪浅吧。”宋见霜开门见山,直接道明来意。 “不错,这也是家师之命。”齐挽澜深深地看了眼丘凉,意有所指道。 师父失踪前除了吩咐他守护宋见霜之外,还安排了一件事,那就是关照好躲在秦家酒阁的将军夫人庄晗。 宋见霜心里了然,问道:“齐伯伯能见到秦家酒阁后院的那位夫人?” 齐挽澜淡笑不语,手一遍遍地摩挲着茶盏,目光深远。 这一天总算是到了,师父他老人家也快归来了吧。 “若我们要见那位夫人,齐伯伯可愿引荐?”宋见霜又问。 齐挽澜推开茶盏,看向丘凉:“十九年前,家师曾救下一个女婴,且亲自秘密护送出京,我猜丘姑娘便是那个孩子,我可有说错?” 丘凉保持着面上平静,迟疑了一下,默默点头。 原来那个与丘瘸子有着十八年之约的人是国师,而本该按时去宋家村接她的国师却早在八年前便被幽禁在大相国寺的地牢里。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若不是她魂归百钺,原来那个缺了魂的傻子丘凉就惨了。 齐挽澜见她点头,笑着起身:“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他说的是你,只指丘凉。 丘凉不自觉地看向宋见霜,目露询问,那就是,她去吗? 没有宋见霜跟着,她有点怯啊。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怯,就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或许是想到要见的人可能是自己娘亲,忍不住心生紧张。 人在紧张无措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依赖最亲近的人。 而丘凉最亲近的人,是宋见霜。 宋见霜垂眸想了想,点头:“去吧,我回去等你。” “好。” 走出楼上楼,经过神机妙算铺子,就来到了秦家酒阁外。 齐挽澜带着丘凉直奔后院,到了院门口,果然见护卫层层把守。 “是我。”齐挽澜拿下斗笠,露出自己的脸。 护卫显然是识得他的,瞥了眼他身后的丘凉,便挥挥手,放行。 后院开阔又幽静,里面竖着几座高阁,齐挽澜轻车熟路地走进其中一道门,来到墙边的书架前,挪开一摞书,摸到藏在后面的一个绳头,轻轻拉了拉。 不多时,一阵铃响,似是回应。 墙面转动,书架缓缓移开,露出藏在里面的房间。 齐挽澜抬脚走进去,丘凉紧随其后。 房间很大,他们似是来到了客厅,厅中立着高大的绣屏,绣屏旁边是一道珠帘。 珠帘之后,站着一个人,透过帘子只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背对着这边,似是个纤瘦的女子。 “齐公子吗?” 一道沙哑、幽沉的声音响起,落在耳中有些难听,甚至透出几分死寂。 齐挽澜应道:“是我。” 李刊不在京城,能在这个时候来此处的人,只有他。 “有劳,我一切都好,请回吧”女子身形未动,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 好似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 齐挽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带一个人来见你,你们聊吧。” 语毕,他静静扫了一眼丘凉,转身离开。 “何人?”女子的声音又起,这次微微带了些波澜,似是想不出会齐挽澜会带什么人来见她。 丘凉呆住,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此人便是她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个中年妇人吗? 是将军夫人庄晗吗? 是她的娘亲吗? 她在现代是个孤儿,来到古代也没有亲人,乍一知道真相,知道无论古代的她还是现代的她都是同一个人,知道自己还有娘亲,她心里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说不出来的紧张,说不清为何,也不知该如何。 许是她沉默得太久,女子又重复了一声:“何人?” “我叫丘凉。”丘凉艰难开口,语气莫名发涩,“我是镇南将军丘鸣端的遗孤,我来……” “你是谁?”珠帘后的女子猛然转过身,不等丘凉说完话,大步跨来。 一双枯瘦的手才碰到珠帘,又倏然收回。 女子脚步匆匆,顷刻间又走回来,双手像是在脸上忙碌着。 珠帘轻动,女子终于走了出来,露出一张遮了面纱的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殷切又怯缩地望过来。 她站在珠帘下,身子僵立,似是被定在了那里一般,双臂张开,手落在半空里,眼眶已然红透。 丘凉唇角紧抿,亦定在原地。 她好似知道是怎样的怯了,不是怕,是太过期待。 因为太过期待,所以在靠近的这一刻才紧张,才不安,才觉得怯。 丘凉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心情有多么复杂,她只知道自己还未整理好心情,眼泪便先一步落了下来。 莫名其妙又情理之中,她竟是哭了。 从记事起就没有哭过的她,一向坚强自诩看淡世事的她,无知无识地泪流满面。 而只露出眼睛的妇人亦泪水盈盈,双手摆在半空中,颤抖,无助,又虚妄。 “你说…你是谁的孩子?”声音哽咽,未语泪先流。 丘凉抽泣着,泪水不受控制,恍若身体也在跟着抽泣,一下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孤儿,她有娘,只是阴差阳错,隔着轮回,隔着十数年,不曾谋面。 妇人依旧抬着双臂,脚一下也挪不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丘凉,眸光哀切,贪恋,像在看世间唯一的珍宝。 她痴痴看着,却不敢向前一步,怕自己的双手会落空,怕自己又是幻梦一场。 丘凉强忍泪水,忍住抽泣,忍住满心依恋,一字一句道:“我叫丘凉,我爹是丘鸣端,我娘是庄晗……” 妇人骤然笑了,哭着又笑着,而后猛走几步,双手慌乱又无措地在丘凉身上比画几下,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抱抱自己的孩子。 丘凉用力咬了一下唇,缓缓抬起胳膊。 母女俩终于抱在了一起,隔了异世轮回,隔了十九年缺守,终于抱在了一起。 “我的孩子啊……”庄晗悲呼一声,号啕大哭。 丘凉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有一次连成线,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们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为何止不住哭泣,仿佛只有酣畅淋漓地哭一场,才能释怀心中的悲苦。 哭声透过那面墙,传到书架之外。 齐挽澜静立片刻,自言自语道:“哭吧,哭完哭干净,以后才能笑着生活。” 师父啊,您老人家若能在,也会欣慰吧。 说好的十八年,却迟到了这么久,久到他这一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敢听庄晗充满死寂的声音。 上天专爱折磨苦命人啊。 过了许久,铃声终于再次响起,这次走出来的是两个人。 母女两个一起走出房门,庄晗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抬头望天。 这个天,她有十九年没有看过了,这十九年,她躲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甚至不想活着。 支撑她到现在的唯一信念,便是女儿。 是国师说的是十八年,可是无人知晓,她没能按时见到女儿的这一年,是怎样得生不如死…… “娘,我们回家吧。” “哎,回家,回家。” 齐挽澜上前一步,神色郑重道:“还不是时候。” 庄晗现在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在师父归来之前,不能出任何纰漏。 丘凉正欲说话,手被用力握了一下。庄晗看向齐挽澜,眼底晶亮非常:“是时候了,哪怕只能和凉儿出去待一天,我也知足了。” 说罢,她拉着丘凉跪下。 “哎……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齐挽澜顿时无措,伸手想扶她们,又不知道该怎么扶。 庄晗抬头:“这一拜谢齐公子多年照料。” 随后,她又深深叩首:“这一拜谢国师慈悲心怀。” 叩首之后,她拉着丘凉起来,眼底笑意闪动,抬头望天,似在与天对话。 “往后,我便和凉儿回家了。” 纵然此时身死,她亦无憾了。 齐挽澜眼角酸涩地转过头去,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丘凉朝他的背影拱拱手,带着娘亲离开,一步一步走回家。 回到丘宅,却见院中立着一道绯红的人影。 丘凉惊喜地看着宋见霜,拉着娘亲快走几步,原来宋见霜说的回去等她,不是回桃宅,而是在丘宅等她。 “宋见霜,这是我娘。” 宋见霜浅浅躬身,面色恭谨,语气沉稳:“拜见伯母。” 庄晗愣了一下,似是久不与人打交道,忘了怎么回应。 怔忪了片刻,她才生疏地回应:“不必多礼,你是凉儿的朋友?” 此女气质出众,姿色惊人,隐隐还有些面熟,莫不是故人之女? 她才起了这个念头,手便被女儿松开了。 庄晗心里顿时一空,不由看向丘凉。 丘凉牵住宋见霜的手,拉着她走到庄晗面前,认真介绍道:“娘,忘了跟您说,宋见霜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已经订婚了,婚期就定在来年开春。” 说罢,她心里无端忐忑起来。 宋见霜的手指亦紧紧回握,和她一样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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