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亭林停下,手中被塞进一束焉儿吧唧的紫色花束。 施斐气喘吁吁:“这是我特意空运买来的!” “?”郑亭林不理解。 施斐张口,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矫情,纠结又矛盾地开口:“紫色风信子……店员说这个表达歉意和悲伤。” 她自己也说不下去,脸涨得有些红:“反正就是对不起,我想通了。” 很小孩子气的道歉。 虽然有些矫情好笑,但比任何都诚恳和真挚。 郑亭林收下了那捧花,无奈:“真的早就不怪你了。” 她挥挥手,打车离开,留下施斐眼巴巴地站在原地。 到傅家时正好是饭点,谭雅平和傅伯诚都不在,一楼餐厅只有傅令君在。 “亭林回来了呀。”张姨听到门口动静,从厨房探出身子,“马上就开饭喽!” 郑亭林没多少胃口,但也不想回二楼面对成堆的作业,将手上的风信子放在茶几上后,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液晶电视没开,偌大的地盘只有厨房的炒菜声,傅令君只在郑亭林进来时抬了一次头,之后两人各自玩手机,谁也没有主动搭话。 这里不是郑家,没有人会疯狂催她去练琴,她可以毫无顾虑地躺在沙发休息。 郑亭林感到了安心,不一会儿,就连楼上的习题册,她也觉得可爱可亲起来。 ——至少没有五线谱和音符的痕迹,也没有责骂和言语羞辱。 晚饭盛上,郑亭林施施然起身,看了眼傅令君位置,斜对着她落座。 不相邻也不面对面,非常自在的距离。 然后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傅令君惯来沉默寡言,郑亭林怀疑只有自己浑身不自在。 终于,她开始没话找话:“今晚可以少做一页吗。” 她说的是上午没完成的数学题。 傅令君看了她一眼,客观陈述:“一页没多少的。” “我们不一样……”郑亭林试图让她对自己的水平清醒点,“对我很多,可能要做到凌晨。” 然而傅令君回:“我可以陪你。” 郑亭林觉得这是个冷笑话。 偏偏傅令君神情自然,语速平缓,一点不像开玩笑。 “谢谢,我现在就去写,绝对不麻烦你。”短暂的僵持后,郑亭林放下筷子,即刻起身。 傅令君看着对方一路小跑上楼的背影,唇角微微翘起。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音乐之声》主题曲歌词
第11章 Chapter 11 傅令君表态得坚决,但到晚上九点时,还是心软走到了郑亭林卧室门口。 敲了两下没人应声,她皱眉唤了声“郑亭林”,一阵等待后,手指骨节再次碰上实木门,这回门一下子从里面拉开了。 郑亭林语调飘忽,懵懂地看着来人。 坐在轮椅上的傅令君抬头:“睡着了?” 睡眼朦胧,脸上还压出了红痕,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郑亭林扶了下额头,不太清醒地应了声,木然地坐回了转椅上。 门没有关,傅令君迟疑一二,推着轮椅进来了。 郑亭林住进来后,傅令君再没来过这间客卧。此刻略一打量,也不过桌上添了许多资料,衣物收进行李箱,没多少摆件和个人物品,简单得随时可以离开。 住进来和搬进来终究不一样。 郑亭林喝了口凉水,稍微醒过神来,见到傅令君在自己桌旁有些发懵,扭头说:“我还没做完。” 傅令君:“还差几页?” “两页。”郑亭林翻了翻,掩住前面自己更正的大片红色字迹,不自在道,“你坐在这干嘛……” “后一页明天再做吧。”傅令君说。 郑亭林想到自己刚刚打瞌睡被抓包的窘态,好胜心莫名窜起,正色:“我能做完的。” 傅令君看了她一眼,无奈:“随你。” 说完,她拂开郑亭林的手,将那本习题册拿了过来,翻起前面的错题。 这些天补习下来,郑亭林的正确率依旧惨不忍睹。 傅令君看得无言,问:“你以前有考过数学吗?” 郑亭林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数学在音乐附中已经算佼佼者。 “我的文化课已经停了快一年了。”她斟酌着回答,有些惭愧地低头,在通识教育上,她确实远不及普高同龄人。 傅令君抬眸:“这是附中的特色?” “……也不是。”郑亭林解释,“我爸不让我上课,只准练琴。” 傅令君没再多话,一边翻起这章的数列题,一边给她圈出了重点题型。 郑亭林提到郑清,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觉得数学和音乐有关系吗?”傅令君放下错题,骤然发问。 郑亭林冷不丁被问到这个,迟疑:“有点。” “嗯。”傅令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郑亭林木然:“都是世界通用语言……” 数学有阿拉伯数字,音乐有音符五线谱。 她瞄了眼傅令君,有种自己正被考校的错觉,混乱答:“还有十二平均律。” “没错,十二平均律。”傅令君浅笑,又问,“你乐理学得怎么样?” “还行。”郑亭林已经明白了她想说的,回想着开口,“音程里也有数学理论,比如巴赫的十二平均律,把一个八度音程分成十二等份,每一等份就是一个半音,也就是小二度,大二度就是两个半音。”[注1] 傅令君点头表示赞许,补充说:“八度音程分为十二等分就是分为十二个等比级数,所以每一个音的频率是上一个音的2的十二次方根倍。”[注2] 郑亭林:“……哦。” “你看,如果我们以Do的频率为1,那么Re的频率为9:8,Mi为5:4……高音Do为2,频率相合,最小公倍数是2,这就是最和谐的音。”傅令君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画起来,“你知道傅里叶变换吗?”[注3] 她演示得投入,郑亭林插不上嘴打断她。 “音高其实就是振动的频率,如果你对物理感兴趣,我们还可以聊一聊琴弦振动时的正弦波问题。” 郑亭林这次秒答:“我不感兴趣。” 傅令君停下来,搁回了笔。 “数学和物理不会告诉我们什么是好听,什么是和谐。”郑亭林手臂搁在桌上,“音乐是心灵的语言,不是用理性和逻辑就能演算出来的。” 傅令君并没有受到打击,反而释然轻笑:“是啊,音律不是音乐的全部。” “就像你的演奏。”她定定看向郑亭林,手掌托起下颌,“我喜欢听不只是因为选曲,更主要是因为你拉琴时的感觉和情绪。” 郑亭林微愣,脸皮止不住泛起薄红,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她张了张嘴,迟疑道:“……你听过我演奏?” 十七岁这会儿,两人虽久闻对方大名,但实际并没多少交集。 出乎意料的,傅令君回:“很多次。” 郑亭林抱臂伏在桌上,将信将疑:“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毕竟你的听众那么多。”傅令君轻笑。 郑亭林笑起来,一派无所谓的样子:“以后就没有了。” 卧室里安静下来。 “还做吗?”傅令君指了指那几道题。 郑亭林伏在桌上,头侧着看她,语气含混地说:“你给我讲讲吧。” 早不是第一次做题讲题了,相比最初的扭捏,她现在已经能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都不会。 傅令君并没有看轻她,讲得比参考答案还要细致,把省略的“显然易得”全部列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郑亭林时常觉得教自己太委屈她了。 “你不觉得浪费时间吗?”讲完一道大题后,郑亭林托腮问出了口。 傅令君正帮她看着下一题,闻言头也不抬:“你不想学了?” “不是。”郑亭林解释,“我说的是你的时间。” 傅令君略感意外,轻笑:“你觉得我要干些什么才算不浪费时间?每时每刻都在为破解世界难题而绞尽脑汁吗?” “……那倒也不用。”郑亭林唇角上扬,心情好起来,“说起来,你怎么会去当助教的?” 还是教她这种差生的助教,怎么着也应该去带奥数班吧。 傅令君有问必答:“薛老师人很好,我去年就答应了她。” 两人都没提起工资这回事,郑亭林看向她的轮椅,不太赞同:“可是……” 傅令君寡淡的表情染上几分温和:“腿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我已经能熟练使用轮椅了。” 也因着伤势不重,她没有选电动轮椅,出门司机接送就已经足够。 郑亭林张嘴还要说什么,傅令君接着补充:“除了上下楼梯不太方便。” 但要经过的也就傅家自己的楼梯了。 郑亭林只得感慨:“太励志了。” 稍微修饰一番报道出来,天才学霸的事迹说不定就被官网转载了。 傅令君稍微辩解:“我出门也不多。” “挺多的了。”郑亭林把头埋进自己臂弯里,“你心态真好。” 要是车祸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多半天天发脾气,消极厌世,什么人也不想见,更别提坐轮椅出门了。 然而傅令君只是沉默,片刻后才说:“因为值得。” 郑亭林抱着臂弯闷声笑了笑,不理解:“这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倒霉还差不多。” “不是倒霉。”傅令君微低头与她对视上,眼眸深邃,“是万幸。” 郑亭林有些发懵,辩驳:“你的伤可是永久的,打了那么多颗钢钉,耽误了多少时间,而且谁能保证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傅令君却忽地笑了,挺直了背,偏头莞尔:“至少人还在。” 没有人离开,这就是万幸。 郑亭林哑然,傅令君的车祸总让她不免联想起自己那场事故,本能地排斥起这个话题,趴在桌上不吭声了。 她漫无边际地瞎扯起来:“你今天说了好多话。” 傅令君:“我只是回答问题。” 换句话说,明明是郑亭林今天的问题太多了。 郑亭林不想承认大部分话是自己起的头,把书本摊开盖住头,咕哝:“那我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就像对待一个用来消遣的陪聊工具人。 傅令君视线落在她身上,郑亭林低头:“抱歉。” 她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该妥协就妥协,服软干脆,常常叫人有气出不了。 空调的冷气带起寒意,暖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透进来,吹起窗帘的薄纱。 郑亭林悄悄瞟傅令君,却只等到了一句“我先走了”。 傅令君手推着轮椅转弯,离开了房间。 “喂!” 门关的那一刻,郑亭林后知后觉追上去,用力按住了傅令君的轮椅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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