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周顾摊着手,看着油腻的两只手,愣愣的,一动也没动。 偌大的会议桌遮天蔽日,挡住了头顶的灯光,周围一片灰暗,蜷缩在桌下的她,就像蜷缩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自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世界。 眼泪连串的滑落,傅周顾抬手去擦,擦了满脸的油,可是油和眼泪还是没能相容,一辈子都不可能相容。 傅周顾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泪,又狠狠蹭了一下口红,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蹭开的口红,满脸的油和眼泪,恶心的让人反胃的味道。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管什么样子,她美也好,丑也好,恶心也好,都只是她自己,周迟都不会在意。 虽然她争取了半年,可是真的有用吗? 她原本计划着没脸没皮就死缠着周迟,只要周迟不喜欢别人,她就一定要缠到周迟,包括刚才周迟要赶她走,她也是下意识先保住工作,不肯离开周迟太远。 可……可她真的高估了自己,或者说低估了周迟对自己的杀伤力。 周迟只是说了这么一次难听的话,她就已经受不了了,如果以后经常听到,她又能坚持多久呢? 她不怕周迟的嘲讽,不怕周迟拿话伤她,可她就怕周迟是真的讨厌她,她怕她自以为的真情不悔,在周迟而言却是死缠烂打的困扰。 她该怎么办? 周迟,我该怎么办? 傅周顾顶着满脸的油污,还有难闻的味道,转身准备出来。 会议室的门吱呀推开,脚步声混着Katherine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小情人走了竟然连灯都不关,回头见了她,我还得好好说说她。” 周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都说了她不是,她是我朋友的女儿,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Katherine笑道:“你这么想,她可未必这么想,你看她今天穿的,要不是知道她是alpha,我都想下手了,真是只性感的小野猫。” 周迟的声音冷了下来:“说了不要开她的玩笑,她是我非常好的朋友的女儿,我不希望她被拿来当调侃的对象。” Katherine立刻收起了玩笑,道歉道:“抱歉,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有口无心。” 周迟道:“关灯,走吧。” Katherine道:“先别急啊,话还没问完,我晚上可是会睡不着觉的。” 周迟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Katherine道:“你知道我的鼻子很敏感,而且记忆力很好,那天你回来上班,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当时问你和哪个小情人缠绵了,你说没有,我还以为我闻错了。可不巧,前两天我在你那小侄女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她应该是易感期快到了,以为周围没人,所以就漏出来那么一点点,那个味道……” Katherine拖长了音轻笑道:“可是和那天在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就是那个标记你的人,对吧?” 周迟没有否认,只淡淡道:“那就是个意外。” Katherine道:“意外?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意外,她千方百计接近你更不是意外,我想,她专门跑到咱们公司兼职,应该也不是意外吧?” 咔哒,灯灭了。 Katherine大惊小怪道:“你关灯干嘛?” 周迟道:“都说了关灯走人,你不走我走。” 外面传来衣袂摩擦声,Katherine像是拉住了周迟道:“我就是好奇,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送到你面前,你还允许她标记了你,虽然是临时标记,可那总归是标记对吧?你怎么就一副非要跟她撇清关系的样子?” 又是一阵窸窣声,Katherine靠的更近了些,压低了嗓音气声道:“怎么?信不过我?怕我到处宣扬你老牛吃嫩草?” 周迟没有回答,Katherine噗嗤一声笑了:“亲爱的,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我们c国人从来不介意这个。这是你的人生,不要为任何人束缚自己,我们交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是真心希望你的生活能多点色彩,别总是这么枯燥,看着你活的一点乐趣都没有,我都替你觉得乏味。” 会议室的灯没有再打开,会议室依然一片漆黑,隔着半开的门缝,走廊的灯光透入,在地砖拉下长长的两道人影。 扶着门的人影缓缓将门合上,最后的一点光源也没有了,傅周顾竖着耳朵听着,听到了两道不同的呼吸,周迟和Katherine都还在。 或许是黑暗打开了周迟的心房,也或许是压抑了太久实在有些压抑不住,还或许是……傅周顾的突然出现,乱了她的节奏,让她无所适从。 总之,周迟终于第一次谈起了她和傅周顾之间的事。 周迟哑着嗓音缓缓道:“你问我为什么不接受她?你抱过襁褓里的恋人吗?你帮只有一岁的恋人换过纸尿裤吗?” Katherine道:“啊?” 傅周顾在桌子底下看不到周迟的表情,只能听到周迟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始终都是平缓的,就像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周迟道:“那时候我还年轻,还不到20岁,我看着刚出生的她,心里满腔都是热血。我捏着她的小手,想着无论如何我都会等她长大,我会呵护她,爱她,一辈子不离不弃,不管遇到天大的困难,我都不可能放开她。” 周迟道:“她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真的好丑,我捏捏她的小脸,就觉得特别神奇,这么丑的小东西,是怎么长成将来的大美人的?” 周迟道:“我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开,黑黄皮渐渐变白,满背的胎毛消退,脸上也慢慢有了肉,小胳膊一节一节的,真的成了个奶团子。她笑起来就会露出没有牙的牙床,竟然一点都不丑,特别的可爱。” 周迟道:“她还特别喜欢我,比喜欢她的妈妈还要喜欢我,只要我出现就不让妈妈抱,就非要伸着手让我抱。” 周迟道:“我一抱她她就笑,还总喜欢用整只手抓着我的大拇指。你知道吗?她笑起来的眼睛很好看,眼白透着蓝,眼珠又黑又亮,笑声也很动听,就像……就像春天的风拂过风铃,窗外还有翠绿的树枝在摇曳。” 周迟的声音渐渐变得温软,像是彻底沉浸在了回忆中。 周迟道:“只要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视线就很少从我身上移开,仿佛她的世界就只有我。当时我就想,就这样看着她长大也挺好,我养大的小alpha,那就只能是我的。” 周迟道:“她的妈妈也很支持我,还说只认我一个儿媳妇,从她丫丫学语就开始一直教她喊姐姐。她很聪明,第1个学会的词果然是姐姐。” 周迟道:“原本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可能会是一个养成故事。” 周迟轻笑了声,笑声有些悲凉。 周迟道:“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在她三岁那年发生了改变。那年,我陪我妈来到这里养病,之后基本常住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年,小孩子根本没有三岁前的记忆,我只是一年没有去看她,她就已经不记得我了。” 周迟道:“当时她的妈妈安慰我,说没关系的,等我妈的病好了,我搬回国,经常见面,她就不会再把我忘掉。” 周迟道:“其实当时我虽然难过,却也觉得还能接受,毕竟小孩子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我妈的病一直都不好,之后的两年,我为了尽量让她记住我,也是我确实想她,就尽量抽空回去看她,可是每次都不巧,她不是在幼儿园,就是已经睡着。我回国的时间都很匆忙,也不固定,就都遗憾的没跟她说上话。” 周迟道:“一直到她6岁,她都没记住我这个人。也或许是我找她的实在不够频繁,从她3岁到6岁,找她的次数加到一起都不超过5次。电话联络倒是不少,可是小孩子没耐心,能在电话里喊我一声姐姐就已经很不错了,再想多说两句,她就没耐心了。” 周迟道:“那时我也焦虑过,可是我太忙了,要忙着照顾我妈,还要忙着帮我妈处理公司事务,我妈为了不被挤出董事会,一直是以开拓国外市场的名义待在这里的。” 周迟讲述的很平淡,可这平淡却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从最开始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到渐渐的投入其中,等讲到杨华莹病愈,她满心欢喜地安排好一切,准备永远留在国内时,周迟停住了。 Katherine轻声问道:“然后呢?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周迟微吸了口气,细微的声音在空荡的会议室回荡,最终化作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叹息。 “是啊,为什么呢?” 周迟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她接连一个星期废寝忘食地安排好一切,最后一天她忙到天亮,终于赶在最后一刻忙完,带着杨华莹匆匆赶去机场。 一路她都在催促着出租车司机快点开,她怕赶不上登机,杨华莹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就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天吗?安全第一,实在不行就赶下一班。” 出租车司机也道:“你别催我,时间来得及,你就放心吧。” 为了缓解她焦急的情绪,出租车司机打开了车载电台。 车载电台正在播放一起炼铜案。 司机是个很正直的c国beta,听着新闻,忍不住骂了一句:“喜欢未成年的孩子,真是变态,应该直接绞死!” 说罢看了一眼后视镜,寻找共鸣道:“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该专门为这样的变态开放死刑?” 她当时什么反应呢?她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瞬间手脚冰凉,连杨华莹都察觉到了,赶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记得她好像看向了杨华莹,还喃喃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喜欢的是跟我一起上学的傅周顾,真的只是跟我一起上学的那个傅周顾。” 杨华莹安慰了她很多,可惜她一句也没有记住,一直到了机场上了飞机,她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点。 这不是她第1次听到类似的话,在国内这样的事情比较少,她还没什么明显的感觉。可是在c国,这样的案件非常多,经常会在新闻上看到,周围的小孩子也都在家长的教育下特别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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