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翠“啧”了一声,作势要给绣娘一巴掌,绣娘却冷冷说道:“你今日敢打我一下,这辈子就别想再踏进这个门槛儿!” 四只狗子见自家主人有危险,已经压抑到极致了,要不是平日里吴蔚训练得当,早就扑咬柳翠翠了。 柳翠翠扫了狗子们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发憷,举着巴掌进退不是,讽道:“怎么?连娘你都不认了?” “娘我自然是认的,你们夫妻要是养不起娘,就把她老人家送过来,我养!至于你,既然已经分家了,就该有个分家的样子,这里是张家村,不是小槐村,隔着几十里山路过来打我,别说是村长里正,就是打到衙门里我也奉陪!” 绣娘实在是被恶心极了,也是被逼急了,言语间带着浓浓的厌恶和坚决。 柳翠翠“你”了半晌,巴掌举了几次,就是落不下来。 若是放在从前,即便绣娘出言威胁,柳翠翠也敢打。可没想到绣娘家里竟多了四只恶犬,那白森森的牙齿被咬上一口不知道有多疼呢! 柳翠翠原本还想着,趁着吴蔚不在自己正好轻松拿捏绣娘,好好搜刮一番,顺便看看绣娘的绣品是不是又有人收了?如果是,那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家!这样一颗摇钱树,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呢? “你可别忘了,你姓柳!”憋了半晌,柳翠翠只挤出这一句。 绣娘怒极反笑,那笑容好看极了,目光亦是清澈,说道:“分了家就不再是一支了,即便是一个姓,也是两家人了。” “谁说的?谁同意你分家了?反正我不同意!” 绣娘不退半步,直视柳翠翠的眼睛,说道:“分家是你们夫妻提的,寒冬腊月一床破被褥,两身旧衣裳,半袋子杂粮便将我打发了。丢在老屋里自生自灭,你们不认?里正村长知情吧?街坊邻居总有看到的吧?二姐二姐夫就不知去老屋给我送过几次东西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大姐不认也得认,大不了上衙门!”
第104章 脱身对策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柳翠翠和柳老夫人在绣娘家的西屋住下了,一连三日李大姐每次来点卯的时候都会讽刺几句,可柳翠翠就和没听到似的, 不肯走。 同来的毕竟还有柳老夫人, 绣娘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况且这阵子正是日头毒辣的时候, 李铁牛不来接, 这几十里的山路柳老夫人也不好走。 每日精米白面的招待着,换来的却是柳翠翠愈发眼红,吃得满嘴流油却还阴阳怪气。 李大姐担心绣娘吃亏, 把自家女儿里最机灵, 嘴皮子最利索的二丫头留了下来。二丫和绣娘一起住在东屋, 白天帮绣娘看着院子,绣娘不在家时, 二丫就带着四只忠犬死守东屋的门窗,柳翠翠连边都不能靠。 就这样,绣娘总算是等来了张成衣锦还乡的消息, 张水生提前一日来告诉绣娘,明日张成就能回村儿, 后天一早开祠祭祖。 绣娘十分高兴,一夜都没睡着。 到了祭祖那天,绣娘换了一身体面的新衣裳, 一早就出门去了,等在距离张家村祠堂尚有一箭之地的阴凉处。 仪式进行了足足两个时辰, 在一片爆竹声中, 一张蓝底儿金字的匾额被挂上了张家村祠堂里的醒目位置,上书四个金灿灿的大字:进士出身。 村长和里正设了宴席, 不过张成何等孤傲?在他落魄的时候村中人虽没有为难,但却传出了诸多风言风语,如今他历经蹉跎终得高中,秋后算账的事情张成自然是不屑做的,可要他给这些个乡绅父老赔笑脸,那也是不可能。 张成如今有官职在身,他说不去,自然没人为难他,村长和里正反而要替张成找好借口,铺好台阶。 宴席还是要办的,如此喜事即便没有张成,父老乡亲们也要乐呵乐呵。 不过设宴的地方和张成家是两个方向,众人从祠堂出来就分成了两拨,村长和里正带着张家村一众村民往东去,张成和张水生则往西走。 张水生事先和村长里正打好了招呼,说是要请张成给自家儿子起个名字,这会儿正好陪着出来。 等到村长那批人走远,绣娘也从树后绕了出来,亦步亦趋地朝张成和张水生的方向追去。 张水生倒是能和张成说上几句话,他们年纪相仿有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虽然没玩几年张成就上学堂了,可胜在张水生家风正直,这些年也没说过张成什么不好听的,再加上后来一起写对联,也算是共事过。是以张成虽然当了县太爷,对张水生的态度依旧和善。 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水生便说了些张成离开后张家村发生的事情,打算等到了张家再细谈吴蔚的事儿。 “二姐夫,张成哥!”绣娘跑的急了,气息有些喘,二人回头见是绣娘,张水生看了张成一眼,见后者微微一笑,朝绣娘略拱了拱手,说道:“柳姑娘,别来无恙。吴姑娘怎么没和你同来?” 张水生趁机说道:“蔚蔚妹子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出事儿了。” 张成的面色微变,正色道:“到我家里去说。”说着便快步走在前头。 绣娘连忙追了上去,与张水生并肩行在张成身后,二人交换了下眼神:蔚蔚有救了! 来到张成家中,仆人给上了三杯茶就被张成打发下去了,张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吴姑娘怎么了?” 张水生和绣娘对视一眼,由张水生开口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绣娘在一旁做必要补充,到了这个份上绣娘知道不能再隐瞒了,便将吴蔚和东方瑞之间的渊源也说了,张成听完眉头紧锁,半晌不语。 看得绣娘和张水生心中惴惴,绣娘的一双手抓着腿上的布料,低声问道:“张成哥,怎么了?” 张成叹了一声,答道:“若是吴姑娘只是冲撞公堂,以我如今的身份,哪怕是打点些银两,把吴姑娘救出天牢并非难事。只是……”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绣娘却感觉无比漫长,张成似在斟酌些什么,良久方开口,继续说道:“咱们清庐县离京城远,消息闭塞也是有的。这件事里面还真有些牵扯,若是被那张宽利用起来,别说是我,就算是知州,知府大人来了,张宽也可以不放人。” 张水生憋不住了,前倾着身子,追问道:“张成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张成又是一声叹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只看到朝廷发了死活不论的海布公文,你们可知东方瑞究竟杀了谁?她杀了四皇子!” “四皇子?!”绣娘大骇,她并没听过有关于这位四皇子的事迹,但她也知道被叫做皇子的人,身份是何其贵重。 张成继续说道:“照理说,我早些日子就能回来的,就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整个京城都戒严了,各个有司衙门的人挨家挨户的搜,想要出京城更是要通过层层关卡。可那东方瑞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整座京城都被翻遍了,愣是没抓到人。朝廷这才发了海捕公文,四皇子是太子的同胞兄弟,皇后娘娘膝下一共也就两位皇子长大成年,就是太子和四皇子。我听京城的同科说:太子因为一小就被立为储君,居住在东宫,所以和皇后娘娘的感情不如四皇子。这位四皇子,自幼养在皇后娘娘宫里,由皇后娘娘亲手带大,一直养到十三岁才辟宫另居的,之后也是晨昏定省,时时给皇后娘娘请安,娶的更是皇后娘娘母家嫡亲的侄女,亲事也是皇后娘娘亲自操持的。据说,皇后娘娘得闻噩耗,当场昏死过去,下海捕公文时,皇后娘娘尚在病中。如今各州府有司衙门都如履薄冰,既想亲手抓住东方瑞,又担心东方瑞在本府暴露行踪被别人抓走!” 绣娘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脑海中不由得闪过蔚蔚给自己讲的一个典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蔚蔚不正是那只池鱼吗?即便她老老实实地生活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清庐县。 张水生同样也慌了,他没想到那戏文中被歌颂的人物,竟然会去杀害皇嗣! 就像张成说的,若是张宽借此押着吴蔚不放,谁也拿他没办法,天威难犯,宁错杀,莫放过啊! 绣娘从未觉得如此无力,东方瑞,四皇子,皇后娘娘,每一个名字单独拎出来都足够压得绣娘喘不过气来。 她不过是靠着绣工努力求生存的小老百姓,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 绣娘的贝齿紧扣着下唇,眼眶憋红,颤抖又坚定地说道:“蔚蔚是无辜的,我可以作证!” 张成抬了抬手,劝道:“这话可别再说了,免得救不出吴姑娘,再把你也给搭进去。” “可是……” 张成打断了绣娘的解释,继续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不要过多提及她明镜司的身份,明镜司也不是从前的明镜司了,事出当天,明镜司就被刑部和御林军给联手封了,待到我离京的前两日封条才撕下来,不知道多少明镜司的人被下了天牢,严刑拷打。你们最好是抓紧到县衙牢房走一趟,告诉吴姑娘说话注意些,不该提的别提,把干系脱开,不要让张宽捕风捉影到什么。” “我这就去!”绣娘起身,急急道。 张成点了点头,又看向张水生,说道:“孩子的名字若不急,匀我几日好好想想。” “不急,我回去先起个小名叫着,蔚蔚的事要紧。” “好,你容我想想。” 张水生小心问道:“有几分把握?” 张成思索道:“只要东方瑞不是在清庐县落网,张宽就没办法对吴姑娘下手。但凡判了斩刑的,年底都要统一交由刑部复合,刑部审理卷宗后给了具体的批复,发回到本地才算核准,来年秋后才能行刑。刑部的人又不是傻子,清庐县离京城数千里,吴姑娘如何参与其中?张宽也不敢这么做,板子也打过了,现下最多就是押着蔚蔚不放人。” 一句话听得绣娘心惊肉跳,又是斩刑,又是行刑的,直到听到最后,绣娘苍白的脸才重焕出一丝血色。 强挺着从张成处出来,绣娘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张水生连忙把绣娘扶起,劝道:“三娘,你可得保重啊,外面的事儿都要靠咱们去打点呢,你要是倒下了,蔚蔚可怎么办呢?” “二姐夫,我要去趟县衙。” “行,我这就去借车,我陪你去!” 绣娘先回了一趟家,给吴蔚带了一床新被褥,两身新衣裳又亲手做了几道吴蔚喜欢吃的青菜一同装上牛车。 老牛被张水生打的“哞哞”叫,一路颠簸二人到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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