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上前,接过净布细细替吴蔚擦干脸上的水珠,她明白:蔚蔚的心并不平静。 绣娘抬眼望着吴蔚,柔声道:“该去总是要去的,与其被动接受,不如早点做好准备,况且也未必都是坏消息。” 吴蔚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倒是我糊涂了。以后每逢望日,朔日,我们都到原先那个大集去看看。” 绣娘抬手给吴蔚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眼藏愧疚:“别总记挂着我,误了大事。” 吴蔚的目光变得复杂,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 绣娘也跟着进去,给吴蔚找了一身干净衣裳放到炕桌上,便到院子里去干活了,吴蔚目送绣娘离去,听着扫院子的声音出神。 绣娘从不是个多话的,更不会逼着吴蔚说些她不愿吐露的事。 其实吴蔚很想告诉绣娘:自己从来都没有建功立业的念头,自己留在这儿……只是在等一个回去的机会,在此期间帮着绣娘把日子过得安稳太平,让绣娘不再孤苦。 可这些话要吴蔚如何说出口呢? 就连吴蔚自己都越来越不信了。 她有多少天不曾再去她穿越过来的那个湖去了? 关于那个牌坊上记录的信息,吴蔚也再没有去调查过了。 曾经的吴蔚恨不得天天泡在湖里,直到湖水冷到实在不宜下水才停下。 曾经的吴蔚,逢人就问“于洪县”差点被人当成疯子。 曾经的吴蔚,是多想回家啊。 她不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她怀念点点手机就能买到吃喝的日子,她怀念手指轻轻一碰就有热水洗澡的日子,从前她从不担心被欺负了无处伸张…… 她怀念蓝星的科技与便利,她思念蓝星的家人和朋友。 可如今呢? 似乎……也没有那么不习惯了。 吴蔚有时候会暗自设想:若自己不是独生子女,那就好了。 至于到底“好”在哪里呢?吴蔚却不敢想。 …… 午后,吴蔚去借了牛车回来,如今吴蔚和绣娘在张家村的信誉已经足够借来一头牛了。 板车就卸在院子里,牛则被吴蔚牵到了后山,青草管够。 翌日一早,吴蔚和绣娘把铁锅放上板车,赶车上路了。 老牛认路,并不需要吴蔚费太多力气,出村的路上遇到的村民无不和二人打招呼,和绣娘打招呼的人比吴蔚还要多。 吴蔚略感惊奇,问道:“绣娘,你是什么时候和这些婶子,姐姐妹妹这么熟的?” 绣娘捻唇轻笑道:“还不是二姐?村里就没有她不熟的人家,别看二姐怀着身子,每日找她说话的人可多了。村里的婶子和姐姐们从二姐那儿听说我针线活不错,就带着绣样来找我看,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你挖鱼池的那几日,我还帮一家人做了两床被面的绣样呢。” 吴蔚赞道:“你这个刺绣外交不错嘛,继续保持。” …… 二人有说有笑,坐在牛车上也不用费力,很快就到了市集。 这边的市集比张家村上的市集要大一些,东西也更全,今日是望日,不少农户拿了自家的农货来卖,街上人山人海,叫卖声不绝于耳。 吴蔚卸下铁锅让绣娘在原地稍等,她去栓牛车,市集上有专门停放牛车马车的地方,只需三文钱草料管饱,还有人帮忙看着,和蓝星上的停车场差不多。 一盏茶的功夫吴蔚回来,把一个巴掌大的牌子交给绣娘,随后抱起铁锅。 “这是?” 吴蔚打趣道:“停牛车的凭证,可别弄丢了,没有这个牌子人家可不让咱们提车。” 绣娘连忙把木牌揣到怀中,贴身放好。 吴蔚别过头,偷笑。 街上人多,好在有铁锅开路,绣娘拽着吴蔚的袖子跟在后面,一路直行到中街,“成记”的幡子高高悬在木桩顶端,随风摆动。 “快到了。” “嗯。” 随着脚步的移动,有节奏的打铁声传入耳中。 再走近,热浪袭来,成记铁匠铺到了。 几名肌肉虬扎的男子一字排开,一人一炉正在打铁,每个炉子旁边侍立一名学徒,负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比如鼓风,添火,递东西之类的。 “绣娘。” “嗯。” “你在这儿等我吧,里面热。” “好。” 吴蔚回头朝绣娘笑笑,抱着铁锅进了铁匠铺,拨弄算盘的掌柜抬眼看过来,认出了吴蔚。 吴蔚把锅交给店小二,说道:“这口锅破过一次了,这回我想请你们把它融了,再加点生铁,打一口结实的锅出来,口径和这口锅一样就行。” 店小二称了重量,写了一张单子给吴蔚:“客官,到柜台结账。” 吴蔚来到柜台,用账单盖着明镜司的令牌一同递到了柜台里。 “客官,本店新制出一批菜刀,要不要看看?” “好。” “这边请。” 二人来到后间,屋内陈列着不少铁器,吴蔚朝掌柜的拱了拱手,说道:“成先生,敢问上面可有任务指派?” 成掌柜背着吴蔚打开一道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封信,递给吴蔚:“吴姑娘,这儿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吴蔚撕开,略扫了一眼,见字体苍劲有力,落款处赫然落着:东方瑞。 信的内容很简单,东方瑞告诉吴蔚:她有要事,必须要回一趟京城,若吴蔚有困难可以随时来铁匠铺寻求帮助,无需令牌也可以。 似乎是洞悉了吴蔚的担心,东方瑞在信末写到:清庐知县那边,她已经派人隐晦地提点过了,待到他日张宽思过期到,官复原职时不会找吴蔚的麻烦。 吴蔚把信折好收起,暗自一阵轻松,对掌柜的拱了拱手:“多谢。” 掌柜的点头,取了一把菜刀双手递给吴蔚:“也不好空着手出去,这把菜刀就送给吴姑娘了。” 吴蔚接过菜刀,走出别间自有伙计替吴蔚将刀包好,一并算了账,吴蔚不仅腹诽:不是说好了送给我么?怎么还收钱呢?! …… 来到门口,又是一阵热浪袭来,于攒动的人群中,吴蔚一眼就看到了绣娘,就像狂风呼啸,岿然不动的苍松;又像一朵遗世独立的兰草。 “蔚蔚!”绣娘的眼眸焕发出神采,大步上前。 看到绣娘探寻的目光,吴蔚晃了晃手中的菜刀:“买了一把菜刀,约好十天后来取锅,再没别的了。” 听懂吴蔚话里的含义,绣娘也放松下来。 …… 两个人再次挤到人群中,待再从市集出来时已过了晌午,吴蔚和绣娘的牛车上几近满载。 吴蔚美滋滋地笑着,绣娘则有些心疼银子,但见吴蔚露出许久不见的明媚笑颜又觉得一切都值了,主动说道:“要不要到书斋去买几本书?” “不用了,我还是去张成兄家里借书来看,一本书少说也要三四百文,太奢侈了。” 吴蔚看了看天色,拉起绣娘的手说道:“东西就先放在这儿吧,难得来这边一趟,咱们去百味楼吃一顿。” 绣娘轻笑一声,打趣道:“三四百文一本书舍不得买,百味楼一顿饭三四两银子,眼睛都不眨?” 在某些时候,吴蔚的老脸堪比城墙,只见她一把揽住绣娘的肩膀,半推半抱拥着她出了车棚,笑道:“民以食为天,这个季节蔬菜多,说不定能吃到一些新鲜菜色呢,你不馋啊?” “我不馋。” “我馋,走!”
第95章 海捕公文 至此之后, 吴蔚每逢望日,朔日的大集,就会到市集上走一遭。 好在此时地里的农活已无需耕牛, 只等着庄稼长成抽穗, 静待秋收了,是以牛车并不难借。 而吴蔚每次都提前几日沿街询问, 谁家的铁锅, 或是农具要拿到铁匠铺上修理的,她便统一收走帮忙拿到成记铁匠铺去,修好的铁器下次大集时吴蔚再帮忙捎回来, 而且是分文不取, 拿回来的单子也都盖了成记铁匠铺的印章, 补了多少料,要了多少工费, 记得清清楚楚,拿回来的铁器往秤上一搁,分量只多不少。 再加上绣娘那一手十里八村也难寻觅的绣工, 但凡谁家遇上个什么喜事,需要置办新衣裳, 新铺盖的,村里的女人们大都会拿着绣样去绣娘那里请教。 吴蔚也会接一些代写书信的活儿,酬劳往往是一小袋粗粮, 或者一筐顶花带刺的新鲜蔬菜,偶尔也有送肉的。起初吴蔚无论如何也不肯收, 耐不住村民们的热情, 便适当收了一些,即便如此也把那些来访的村民们乐的够呛, 这价钱可比老秀才那边的低多了,至于字好不好看的,他们也不太懂。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很费银子的事儿,清庐县并不是什么富庶的县,张家村的文盲率很高,村里头能认字多到可以写信的,除了老秀才和赴京赶考的张成,那就剩下里正和私塾里的先生们了,这些人要么不好劳烦,要么十分“爱惜墨宝”,可不是轻易能请动的,如今多了一个吴蔚,心地善良又好说话,哪怕拿一筐自家地里的摘的菜过去她也愿意帮忙,村民们自然高兴。 渐渐地,吴蔚和绣娘在张家村的人缘直线上升,经常能收到同村人不惜远路加登山也要送过来的,淳朴的馈赠。 柳二娘子听说后,彻底放了心,在家里安心养胎了。 这期间柳家那一家四口倒是来了张家村几趟,借着探望二女儿的名头,两手空空的来,满载而归的走。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每当他们兴起要去“探望”绣娘的念头,要么被柳二娘子强留到暮色四合没功夫去,要么就被张家村的村民们以各种名头截下。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柳二娘子的身子越发沉了,不好再见客,张老夫人对此非常重视,亲自去找了县里最好的稳婆,交了定银,约了日子,请那稳婆提前几天住到家里来,这之后柳家人也就没再登门。 吴蔚已去过成记铁匠铺七八趟,自从留下那一封信后,东方瑞再无音信,也没有任何命令传来,吴蔚只当是古代的通讯落后,自是乐得清闲。 这日,吴蔚和绣娘正在后山的吊床上纳凉,一人手里拿着一根从自家菜地里摘的黄瓜,阳光从树荫中透出些许,耳边传来阵阵虫鸣,好不惬意。 这个时空的气候比吴蔚所在的蓝星极端,冬天要比蓝星同纬度低五到十度,夏天也要热上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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