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柳大虎也仿佛开栏的猛兽一般挣脱了柳翠翠的“桎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应该是蹲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手攥着筷子,另一只手作为辅助朝着放在席面正中间的大肘子就插了过去! 这肘子凝聚了婶子们的智慧和厨艺,提前一天先用荤油炸透,大概有六七分熟,到了开席的正日子又有各种秘制卤料炖出来,一层虎皮上浇着枣红色的汤汁儿别提多诱人了,只听“噗”的一声,柳大虎的攥着筷子一下子便扎透了肘子,往上一提,筷子在肘子的表面划出一道口子,颤颤悠悠地脱离了盘子,柳大虎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抓住骨头,只不过肘子早已软烂脱骨,须臾间便与肉分离,他到底只是个孩子力气小,没有“经验”只听“啪”的一声,肘子掉进了汤碗里,一碗晶莹剔透的鱼片酸辣羹就这样毁了。 柳大虎急了,差点趴到桌上,伸着油腻腻的爪子就往汤羹里抓去,想把肘子捞出来。 看到这一幕,张老爹和张老夫人老两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他们到底是上了年岁,见过风浪的人了,心里藏得住事儿并未表露出来,张水生正在给李铁牛倒酒,倒酒的动作一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后冷笑一声,也未置一词。 柳二娘子则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手托着腰身,一手攥着筷子拿眼睛剜了虎哥儿几眼,对柳翠翠说道:“大姐,你还不快管管?成什么样子?八百辈子没吃过肉了么?” 吴蔚轻轻拍了拍绣娘的腿示意她不要出言,柳翠翠瓮声瓮气地回道:“一个五岁的孩子懂什么?要你狗拿耗子?”话虽这么说,柳翠翠还是拽了虎哥儿一把,这一下力气不小,虎哥儿一下子就被按在了座位上。 李铁牛憨笑一声,帮腔道:“去年家里头事儿多,田里的庄稼耽误了不少,收成不如从前,虎哥儿也有些日子没见荤腥了,对不住。虎哥儿……听你娘的话。” 吴蔚眯了眯眼,给绣娘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碗里,又拿了一个热腾腾的花馍从中间掰开和绣娘一人一半。 这李铁牛说是老实憨厚的上门女婿,倒是掌握了一门语言的艺术啊,算算日子他所谓的“庄稼耽误了不少”不正是绣娘的婚事不成,死了未婚夫婿,随后柳老爹又撒手人寰的月份么? 吴蔚转头看了绣娘一眼,令人欣慰的是:绣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傻姑娘了,她也听出了李铁牛的弦外之音,却并未露出怯懦之色,只是抿着嘴唇。 柳翠翠一个旋风筷子将那道肘子捞了出来,放回原来的盘子里,用筷子切了一大块夹给了虎哥儿,馋嘴的人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不闹了,只是那道肘子和被毁的鱼羹除了柳家人,无人问津。 张老夫人给柳老夫人倒了一杯农家的米酒,说道:“老嫂子,身子可好啊?” 柳老夫人端起碗抿了一口,答道:“我的身子还成。”看得出柳老夫人是真的不善言谈,她似乎努力地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又和张老夫人碰了碰杯,什么也没说。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水生作为张家村人缘顶好的那一拨中的一员,自然被村里的半大小子拉走拼酒去了。 张家村的人瞧不上柳家人,连带着瞧不上李铁牛自然没人叫他,张水生也是领悟到了吴蔚的用意,故意没有给李铁牛台阶下,直接把李铁牛晾在了原地。 这一桌子要么是上了年纪的,要么就是女子,李铁牛想喝酒都不知道和谁碰杯,自己闷闷的喝了两杯,将目光定格在吴蔚的身上,说道:“吴姑娘真是好本事啊,这新房修得如此气派,要不少银子吧?” 吴蔚勾了勾嘴角,答道:“不算今日的席面,十几两银子吧,运气好,还买了几亩山田。” 李铁牛点了点头,没吭声。 可吴蔚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插到了柳翠翠的心里,也多少触碰到了柳老夫人。 不算席面十几两银子,这是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啊…… 看看这席面儿!每桌有鱼有肉,酒还管够……没有个十两八两的哪能置办得起来呢? 柳翠翠就算再笨,消息再怎么不灵通,这么些日子她也打探的差不多了,吴蔚就是一个外地来的孤女,和三娘一样都是个丧门神,扫把星,克死了爹娘沿街乞讨流落出来的,后来靠着坑蒙拐骗的本事当了几天仵作,仵作能赚几个钱?哪有那么多尸体给她验?一场下来几百个铜板足够打发了,怎么可能修得起如此气派的两间瓦房?还挖了地窖,后院也搭了棚子看样子是打算养牛? 一定是三娘! 说不定是三娘和二娘背着自己勾搭上了,借着张水生门路广又把绣样给卖出去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本该是她的! 他们还没分家呢! 绣娘想要走出柳家的门,除非她死了! 当日是她一时糊涂听了爹的话,好在老天有眼,人虽然放出去折腾了半年可户籍还在家里,那就不算分家! 柳翠翠越来越觉得自己当时是猪油蒙心糊涂了,还是李铁牛说的对,如今早就不是爹当家的时候了,这个家生她,养她,她就应该好好回报这个家! 要么,找个人家嫁出去,彩礼少了一百两谁也别想把这个钱串子娶走。 要么,就是作为柳家的姑娘,一辈子在家里过活! 哪有女子分家的道理? 原本碍着自家娘亲的颜面,柳翠翠还有几分犹豫,再看到绣娘竟活得如此滋润以后柳翠翠觉得李铁牛说的完全是对的,他们虎哥儿将来进京赶考需要银子,做大官,娶娘子,在京城置办田产都需要银子,光靠他们两口子种地,累死他们也是不成的! 想通这里,柳翠翠深吸一口气,她已经笃定了,今日必要和三娘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见个分晓,只是碍着此时人多,他们一家又不是张家村儿的人不好撕破脸罢了。 待到宴席结束,就算是绑也要把三娘也绑回去,到时候她名下的房子,田产都要收回来! 柳翠翠拿余光狠狠地剜了吴蔚一眼,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如何去撕扯吴蔚的头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外人,还不知道她从三娘这儿蹭了多少油水,还能吐出几分? 想着想着,柳翠翠又觉得吴蔚晦气,粗着嗓门说道:“虎哥儿,到你爹身边坐,坐你二姨丈的座,去!” 柳大虎看了看桌面,正好那边的菜他还没吃到,便端着碟盏痛痛快快地过去了。 …… 暮色四合,宴席也吃的差不多了,看的柳翠翠又是一阵心疼,什么好的都没剩,这些破菜牙子也没有带回去的必要了。 中途吴蔚起身离席了一趟,这会儿见大家伙儿都吃的差不多了,吴蔚和绣娘耳语了几句便再次离席,来到张水生身边说了几句,张水生便组织大家伙儿散场,喝醉的被人架走,剩下的酒也由张水生做主送了出去,几位负责做饭的婶子带着自家的女眷留了下来,帮忙收拾。 柳翠翠扶着李铁牛,对绣娘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这新房子这么空可不行,正好你大姐夫也喝多了,我们今日就住下了,也算是替你撑撑人气儿!”说着就搀扶着李铁牛往东屋的方向去。 吴蔚暗中捏了捏绣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待到柳翠翠已经架着李铁牛迈过了东屋的门槛儿,吴蔚才大声唤道:“大姐,哪有新房子第一夜,客人留宿住在东屋的道理啊?你带着大姐夫住在东屋,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自处啊?” 一言出,场中众人的目光如开弓之箭,尽数投射到了那二人的身上。
第79章 大打出手 不等柳翠翠开口, 早有张家村土生土长的婶子忍无可忍,将手中的抹布一丢,说道:“就是, 好歹是绣娘的娘家人, 哪怕是为了自家姑娘也该多少顾及些的,这房子是人家吴姑娘和绣娘两个人的, 哪有主人家还没下榻, 自家娘姐儿扶着外男先进去的道理?” 柳老夫人听到这话老脸一红,嘴唇翕动半晌,叫道:“翠翠!” 柳翠翠带着李铁牛往人家东屋钻本就是临时起意的行为, 在一开始柳家人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留宿这一条, 只是说吃完了宴席, 看看绣娘的意愿,再表明一下柳家不分家的想法, 谈拢了便皆大欢喜,谈不拢呢……还有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那一关,大不了就好好哭闹一场, 反正三娘的户籍又没迁出去,总是有缓和的余地。 或许是吴蔚有意无意的“撩拨”触动了什么, 或许是柳翠翠一时脑热,反正她是一刻也不想再等,恨不得把这院子里她能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搬走。 在柳翠翠的记忆中, 三娘只是一个逆来顺受的闷葫芦,性格和娘亲有些像, 嘴笨, 不善言谈的,自己只要稍微大声一点儿她便吓的什么都忘了, 东屋还不是他们想住就住? 柳翠翠架着李铁牛,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虽不再往东屋里头钻了,却也没有立刻退出来的意思。 吴蔚用适当的声音说道:“我并非本地人士,多亏乡亲们帮衬着,才好不容易有了个家,柳家的这位大姐要是非得住下,请移步西屋吧,本就是留着招待客人的地方。” 听到吴蔚如是说,不满柳翠翠的人更多了,有人干脆接上吴蔚的话茬儿说道:“西屋也不行啊,但凡外人投宿,即便是夫妻也要分房睡,哪有夫妻同房宿在别人家新房的道理?这不是坏风水吗?” “就是,小槐村离这儿又不远,大不了我们出一辆牛车,天黑之前准把你们送到家!” 柳翠翠的脸涨得通红,看吴蔚的目光愈发不善,不过这里到底不是小槐村,这么多张家村的人看着,柳翠翠也不敢轻举妄动,耳边传来李铁牛极小的声音:“好汉不吃眼前亏,过几日再计较。” 柳翠翠心中一定,扶着李铁牛转身往回走。 就在此时,听了半晌的柳大虎终于反应了过来,突然大叫道:“我们不是外人!这是我们家的院子!”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只是个小孩子本不欲理会,可耐不住柳大虎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柳老夫人想拽都拽不住。 一位张家村的小伙子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就成了你们家的院子?” 柳大虎扯着几近破音的嗓子,叫嚷道:“就是我家的,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娼妇偷走了我们家的钱袋子,原本这些都应该是我们家的!”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包括吴蔚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粗俗恶毒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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