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石岗村集全村之力,出了一份慷慨陈词的状纸,状告余家吞没本属于张氏一族的田产,祖宅,要求他们即刻归还。 这份状纸非常规范,专业,在状纸的末位还附上了一连串的联名,其中有两人的名字赫然列在石岗村的村长,里正之前,在村长里正名字的后面,是张氏的族长,还有一众有资格继承张波遗产的张氏族人。 吴蔚拿到这封状纸后,第一时间叫来了师爷,将状纸递给师爷,问道:“李师爷,这份状纸后面的那串联名中,我看到有两个人的名字在试岗村村长和里正的前面,这是怎么回事?” 李师爷眯着眼睛思索片刻,恍然道:“大人,这两位是前朝的老秀才,有功名在身的!”吴蔚见李师爷的面色微变,想也知道这份状纸的分量,果然是封建王朝的坚实拥趸,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家产分配,竟然能劳动两位秀才老爷在状纸上附上大名。 泰州地界果然是人杰地灵,一个小小的石岗村,竟然也能找出两名秀才。 “大人,石岗村这是在给大人台阶下呢。他们的状纸虽然到了,原告却没到,说白了他们这是不想和大人对簿公堂,这份状纸看似在告小溪村的余家,可字里行间,引经据典,历数律例,直指大人判决违背律法。还请大人尽早定夺!” 吴蔚平静地说道:“我看出来了,但是他们也没提用钱财换回地产的法子,我若是按照他们说的,修改了判决,余氏的公道何在?” “大人,石岗村这是打算鱼死网破了,依本朝律例,枷棒不上秀才身,他们这次请了两名老秀才出面,防的就是被威逼,为今之计也只有以理服人这一条可以走了,可大人的判决并无礼法可依,若真的升堂了,此案就要被记载到卷宗里,流传于世,大人必败呀!” 吴蔚由衷地说道:“李师爷,谢谢你替我着想到这一步,但是这几日我也没闲着,从张家邻居那边收集到了一些证据,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词和人证,证明了余氏具备‘三不弃’的条件,也就是说……张波虽然不在了,但张氏一族对还有照顾,抚恤的责任。” 所谓的‘三不弃’对应的是梁朝的“七出”休妻制度,若是女子触犯“七出”之条,男方就可以将这名女子休了,并且不用退还女子的嫁妆。 但是与七出对应的是‘三不弃’,其中有一条,内容如下:与更三年丧者,不去。意思是若是女子为公婆守孝三年的,不能休弃。” 余氏嫁到张家的时候,张家老翁尚在,如今张家老翁已去世四年了,在这四年当中,张波和余氏并未生下子女,足可以证明余氏是为张老翁守了孝的,反而是次子张波,在这期间和小张王氏生了一个孩子! 李师爷听完,眼前一亮,说道:“若是如此,只要余氏愿意,她依旧是张家的儿媳,只要余氏坚持不改嫁,日后从张氏族中过继嗣子,即可合理继承张波留下来的祖产了!”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啊,让石岗村的人来吧。” 李师爷朝吴蔚拱了拱手,满眼都是佩服,转身出去了,步子都比来的时候轻快了许多。 李师爷走后,吴蔚缓缓敛去了笑容,这个“三不弃”的由头,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余氏与张波伉俪情深,甘愿为张波守节,那是余氏的选择,若是余氏不愿意,那吴蔚绝对不会逼迫她半分。 但吴蔚的心思,不敢露出一点儿,这也是她和张氏宗族谈判的最后一点儿筹码了! 余氏当年带过来的嫁妆,早就花光了,张家在县城的民居也被张涛输光了,唯有从张氏一族多争取来一些,给余氏做保障了。
第337章 郡主驾到 吴蔚并未做什么准备, 只是日常办公,如常生活。 吴蔚翻看过所有衙役的卷宗,这衙门里面就有一位祖籍是石岗村的, 所以吴蔚一点也不担心衙门里的风春草动, 吹不到石岗村。 果然,在吴蔚收到石岗村状纸后, 无动于衷的第三天。 清早晨起, 衙门上的鸣冤鼓就被敲响了。 石岗村一共来了三十多位村民,除了那两位附名于状纸上的老秀才,还有张氏一族的里正和他的两个儿子, 以及与张波沾亲带故的张氏族人们。 随着一声“升堂”石岗村的村民们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跪在最前面的便是石岗村的里正, 至于那两名老秀才,则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吴蔚的目光扫过众人, 淡淡道:“搬两把椅子来给这两位老先生,其余年过六旬者,也可坐下听审。” 见吴蔚如此客气, 两名老秀才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朝吴蔚拱了拱手, 算是承情了。 待众人坐定后,师爷当堂宣读了石岗村递上来的状纸,待师爷读完, 吴蔚对堂下众人说道:“诸位提交上来的这份状纸,看似状告小溪村的余氏, 实则处处透着对本官的不满, 说到底不过是想让本官改判罢了。” 那两名老秀才听完,微微一笑, 其中一名捻着胡须说道:“大人严重了。只不过余氏嫁入张家多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大家既然已经判了余氏随父兄归家,那就应该将张氏的祖产留下才是,哪有把婆家的祖产带到外姓去的道理,据老夫所知,余氏家中还有四名兄长,人丁兴旺,这张氏一族的祖产,日后必定旁落,若人人如此,长此以往,天下岂不是要乱了?” “本官已经派人到小溪村去接余氏过来,诸位乡亲远道而来,今日本官便与你们说说,本官之所以准许余氏与其父兄归家,是因为张家次子张涛,嗜赌成性,不仅仅为了图谋其兄长张波的祖产而杀兄,还将张家在清庐县的民居也质押了出去,如今房子已经被乐彩坊的人收走了,余氏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县城内无依无靠,更无半点立足之地,不暂时准许其归家,又该如何?” 一名老秀才答道:“张波已死,二人既无子女,自然要归家的,只是我们张氏一族的祖产,余氏没有资格带走!” 吴蔚针锋相对道:“余氏曾为张老翁守孝三年,依照律例属‘三不弃’张波虽死,但经过本官后续的调查,在张波生前,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若余氏愿为张波守节,可在张氏一族中选出一名嗣子,过继到张波和余氏的膝下,余氏依旧可以坐拥张家的祖产!” 吴蔚此言一出,堂下一众张氏的族人们纷纷坐不住了。 原因无他,他们之所以大老远地跟着来到了县衙,是因为他们都是和张波沾亲带故的张氏族人,也就是说……只要余氏将那份祖产归还,这些人便可以就地将这份祖产瓜分。 张老翁能在县城安家,家底儿自然不薄,吴蔚派人去调查过,张老翁在石岗村还有八亩山田,六亩水田,耕牛两头,祖屋一间。 张老翁带着家人在清庐县城内安居后,这些田地都交给了亲戚们打理,收成对半分。 若真变成吴蔚说的那般,他么这趟不是白跑了? 两位老秀才沉得住气,那些村民们却是绷不住了,还是石岗村的里正重重咳嗽了一声,众人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名秀才说道:“张波虽然无后,但其弟张涛却留有一子,待其长大成年,香火供奉自然不会亏了张波,希望大人能准许我们将张涛之子从善堂接回,我们石岗村张氏人丁兴旺,养得活一个孩子。” 吴蔚冷哼一声,说道:“张涛是杀害张波的凶手,如何能令凶手之子祭拜被害人?泰州善堂是官办的,岂是想送就送,想接就接的?”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愠怒,这两个老东西东拉西扯,混淆视听,可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吴蔚的脸上了。 突然扯出张涛的儿子,不过是在阻挠余氏过继嗣子,毕竟大小张王氏都被送去做了苦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先用张涛之子为借口,将余氏过继嗣子的事情混淆过去,下一步就是让张涛的儿子继承张家的产业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总比一个成年女子要好控制的多,还不是在变相的吃绝户? 老秀才轻飘飘地说道:“杀害张波的犯人既已伏诛,大人该管的事情便已经结了,余下的都是我张氏一族内部之事,张波是张氏的族人,张氏一族就不会看着他无人祭祀,大人所言的余氏守节……也不过是大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若余氏不愿意呢?大人还要继续干涉我族中内务到何时?” 另一名老秀才也说道:“不错,我们两个老则老矣,还没到了耳聋眼花的地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法虽重,却也不破家规。张涛杀兄的案子,大人已经判了,这张家祖产之事,大人的判决,实在狂悖!” 这两个老秀才口口声声称呼吴蔚为“大人”可轻蔑之意却十分明显。 见吴蔚沉默,张氏一族的族人气焰更胜,里正的儿子更是大声说道:“牝鸡司晨,倒反天罡!” 吴蔚还没有所反应,站在一旁的李师爷大声喝道:“放肆!竖子竟敢冲撞公堂?”话音落已有两名衙役上前来,欲将出言之人压下,但那人却梗着脖子说道:“我已过了童生试了,若非兵乱阻隔了官道,扰乱了秋闱,你们如何敢对我棍棒加身?哼,我等十年苦读,今日竟比不过一介幕僚出身,待我他日金榜题名,必要讨回公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那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还真把两名衙役给镇住了,自古“士农工商”已在所有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衙役虽是公差,可见了读书人……气焰也要降三分,更何况是已经过了童生试,有资格博一个秀才身份的准举子呢? 吴蔚眯了眯眼,将手伸向了签桶,衙役们也在等待吴蔚的一声令下。 李师爷的心里有些急,他想劝吴蔚暂时退堂,反正被告余氏一家尚未到,没必要屈尊和这些人纠缠。 可双方已然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了,张氏一族显然没有把吴蔚这个知县放在眼里,这位知县大人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 就在此时,一阵兵甲撞击的脆响,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均是一惊,吴蔚拿起令签的手,随之一顿。 就在所有人都没弄清楚情况之时,一队由一百名士兵组成的队伍已经停在了县衙前,随后便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唱喏:“郡主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莫不是听错了?郡主娘娘,哪位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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