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都是肉做的,落荒逃窜间淌了河水,休息不足,饶是池田靖这样的身体也不是毫无损伤。深深浅浅的伤口没有及时清理反复感染化脓,匆忙长出来的痂底下全是炎脓。 园区里的岁月静好的别墅和乌烟瘴气的工厂有些违和,池田靖坐在小沙发上,面前摆着医用药品,她朝镜子里看了看化脓发肿的刀伤,手里的医用剪刀一撂,快步走到门前,“哐”的打开。 不出所料的,门前站着一个男子。 “……”池田靖耷拉着眼皮,无视了前者对于她只穿着内衣、大片裸.露的伤痕累累的上肩的惊讶,平静的说,“我要吗啡。” 上井祇收回目光:“不是有布洛芬么?” “顶个屁用。”池田靖不再理他,自径坐回去,小桌子上杂乱的摆着处理工具,“实在不行你给我拿点儿黑疙瘩。”① 上井祇闻言皱眉:“不行。” 池田靖转过身,微微抬头看着他。“你信不信这样处理我会疼死?”她语气平静的陈述,指着自己发黑了的伤口,“老子能撑到现在纯属运气!” 上井祇很耐心的听她抱怨着,兀自的扣了两片布洛芬,递给她一杯水,倒是笑了:“就你那自制力,算了吧。” 池田靖并不喜欢扼制欲望,就像抽烟一样,每天一盒一盒的量,以至于连上井祇这种大毒枭都看不下去了,劝着她少抽点。 池田靖乖乖的把药吃了,拿着重新消毒了的手术刀直接刮。海的康正巧从密支na赶到腊戍,一进门就是这冲人的场景,连她都不禁蹙了眉:“哟,上刑呢?” 没有外部麻醉,体内的止痛剂没有起效,池田靖额前的冷汗“唰”的下来了,细细密密的聚成一颗一颗划掉在地上。即使如此,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动作快而稳,甚至还仔细的把余脓逼出来。 “草,”海的康笑骂了一嘴,站在上井祇身边,揶揄的睨着他,“你怎么不心疼给她打个普鲁卡因?” “她自己不打,刚刚还找我要黑疙瘩来着。”上井祇点上烟,淡漠的看着池田靖裹好纱布,“说好了,谁敢给她拿黑疙瘩,就把脑袋留在我房间。” 池田靖从来不在卧底时期用注射麻醉,局部的都不行。这是她长期紧绷的神经所不能抵挡的,也是所不能接受的。 她要时刻保持绝对清醒。 “……嘶,”池田靖用嘴咬着纱布头端,绑好带子,“习惯了——老板,”她客服式微笑回怼,“麻掉我一根指头就相当于断了我一根指头,这么多年经验的总结。” 女佣把东西收拾掉,上井祇转过头看着海的康:“怎么忽然过来了?” 海的康朝池田靖扬扬下巴:“你问呢,看来消息不灵通啊?” 池田靖无辜摊手:“别,我就比你早几个小时回来,两天没合眼了,哪里来的时间通知——康嬢,有点人文关怀好吧?” 海的康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尕垹村被屠了。” 上井祇翘着二郎腿,休闲西服把人衬得贵气而冷利。他一挑眉,手里夹着雪茄,倒是不惊讶:“哦,是么。” “是,”池田靖不理会海的康的刀眼,“不然我和眉泊不至于逃得这么仓促,至少不会拖着这伤。” “老娘的心血!”海的康声音拔高,带着刺儿,“一个村子!从佤邦五星监狱里买出来的头子!草!全他妈给那帮条子冲业绩了!!” 上井祇眉心微蹙,浓厚的白烟看不清他的神色。“‘沉渊’的进展如何?”他问,依照这个情况,原料只能从腊戍的厂子里出了。 海的康闻言,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把视线投向池田靖。“这不是全靠这位Có chín cuoc dǒi②的chi cá嘛!” 池田靖闻言不干了,双手一摊就是倒在沙发里:“我就问你,我从回来到现在有闲着或者没事的时候吗?” 上井祇及时打住了又要吵起来的两个女人,“Nguyen Aya,”他转过头,看着池田靖,“过几天伤养好了就去跟康嬢看看新园区。” “新园区?” “北部佤邦的孟多,在南卡江旁边。”海的康解释道,“三年前Sho Uei就已经在那里买下地,新的园区初步成型。” “唔,”池田靖大脑里绘制着金三角的地图,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地儿,它南边就是当初我挑擂台的监狱嘛。” 上井祇挥挥手,像是在驱散烟雾。“康嬢已经把密支na那边的厂子迁过去大半了,”他说,“‘靖渊’的提纯还是出现了问题,成瘾性太慢,恢复不到当初的效果。” 池田靖细长的睫毛眨了眨。 当初她一个天才般的构想,大胆的让传统罂粟类植株与化合物融合,抱着试试的心态愣是把“靖渊”试验成功了。然而上井祇还没高兴多久,爆炸突如其来的降临在园区里。 海的康右眼转了转,伸手摁住池田靖右肩,眼底隐着晦暗的笑:“那么可是辛苦你了呢,请吧,阮当家的。” 池田靖依旧是看着带着礼节性微笑的上井祇,琥珀色的眼眸淡漠而冷凝,不顾伤口抬起左臂一点点把海的康手指掰开,“Sho Uei,”她开口,“你觉得呢?” 海的康被她掰得生疼。 “我不认为康嬢的建议有问题。” 男人高贵的坐姿在夕阳下折射出姣好的容颜,连空气里的烟雾都让他变得朦胧却狎旎。池田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眼间火光时现交错,她一笑,嘴角也隐在烟里,“是,sěp③。” * 艳红色的越野,改装的军事爬山车轮张扬而违和。海的康穿着一身黄柳暗红开叉旗袍,黑色的紧身运动装不经意的从高挑的服饰里露出,她微微偏头,睨着池田靖,语气挑衅:“你这伤,行吗?” 池田靖看着正在装货的后面的马仔动作,连个眼神都没施舍她,“多谢关心啊,”她回怼,“至少比您年轻有力。” 海的康,在三年前自己进来之前就已经是跟在上井祇父亲身边的老人,又是20年前从大绞杀中活下来的寥寥几人之一,不敢想象其实力之高。 她活得轻巧,悠哉,不难看出上井祇是她带出来的孩子,凶残却不乏优雅。时间让她成为了毒贩的笑谈,只有池田靖知道,这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有多可怕。 海的康被她怼的敛了笑,转过脸露出左眼:“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敢。”池田靖笑笑,梨涡显得俏皮,“不仅仅是因为Sho Uei,还有因为我捏着‘靖渊’的制作,不是么?” 价值,这个崇尚实力主义与价值利益的地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她比海的康还要了解她自己,这个女人亲眼见证了“靖渊”这种奇迹般的创造的诞生又灭亡再诞生再灭亡,她很渴望这个东西。 在自己重现“靖渊”之前,她不会轻易动她。 “新园区点怎么想着选在孟多?”池田靖不想再与她进行无意义的吵嘴,问,“那里离中国太近了。” “怎么,”海的康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上井祇,阴恶的笑了,“害怕自己容易暴露啊?” 池田靖的右肩被搭上,随即一件薄外套落在自己身上。“并不,”池田靖游刃有余的回答,“康嬢,我可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您忘了吗?” 海的康阴阴的盯着她,又将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侧的上井祇身上,后者一向眯眯怪,倒是没有表示。 “路上小心,医生跟你们随行。”上井祇微微低头,暧昧的贴在她耳边,“不要这么拼命,我很担心你的。” 感受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耳畔,池田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似乎调侃或是讥讽的说,“不拼命,难道把康嬢扔在前面挡刀?”她痞痞一笑,“不过我要是真跑,康嬢的身体素质肯定逃不过我。” 海的康气的当即问候了池田靖全家加祖宗十八代;上井祇倒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莱D踩着泥泞走过来,古怪而阴沉的乜了池田靖一眼,低声说:“装好货,可以走了。” 男人看着一路车颠簸而徐徐向远处驶去,站在山坡前,微风吹过他发梢,带走了点点烟灰。灰色的眼眸清澄而狎厉,他忽然开口:“dén。” 莱D应了一声。 “你觉得,”上井祇掸了掸烟灰,一只手插兜,“热烈的感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哲学,又无厘头,问的身后的高大的男子一时回答不出:“……什么?” 上井祇无声的叹了口气,又跳脱的说了一句,“Nguyen Aya变了,”他说,“你看,她不爱抽烟了。” 三年前的池田靖一天呆在园区里盯着毒品和博.彩产业输出,即使没有什么大事也是平均一天一盒;如今尽管一周一小伤,一月一大伤的状态,她最多也就不过是一盒,而且常常抽着烟就溜了号,任由一根价值几十的烟自燃殆尽。 莱D思索片刻:“您认为她是卧底条子?” 上井祇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他的神色。荒凉杂乱的林间在白日下显得灰败,就像这片土地一样,莱D抿着嘴,不敢催促他回去。 上井祇抬起没有夹着烟的那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心口。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Nguyen Aya的样子,即使那个瘦小的身躯在众人里如此的渺茫,但那一双桃花眼直直的撞进他视线里。 血腥染红了琥珀色般晶莹清澈的珠瞳,不知道是谁卑贱的血在眼尾划出一道漂亮的线,倒是把她勾的魄摄人心。 上井祇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确定了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那是一种少数的相吸与归属感。 她说她叫野口叁子,自小失去双亲,与姐姐一同被黑.道收养,活着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工具。 给钱,活着,地位,尊严,她抬头,向着他要求这样的条件,至于过程如何,需要什么交换,她并不在乎。 她杀光了所有阻碍她的人和事,冷血到了极致,残酷的和他一样喜欢玩弄感情。 上井祇感到激动与兴奋:Nguyen Aya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这样完美的同类。 或许是大自然中有遇见归属感的同类而互相扶持保护的本能,上井祇也不例外,他很珍惜这个姑娘,象征着身份的红硅硼钙铝石④玉镯说给就给——即使在知道她和她身边的人是个条子的时候。 他更加兴奋了。 他想让她变成不带着桎梏却只能活在自己雨露下的金丝雀。 他要一点点蚕食Nguyen Aya在她原本世界里的感情,信任,友情,亲情,喜怒哀乐——在孤立无援时飞回这片黑色的乌托邦。 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的爆炸前夕,四个人站在废弃的工厂上,鸟瞰着即将毁于一旦的巨大的园区,四个人的神色各不相同。 “Nguyen Aya,”上井祇一只脚踩在短梁上,“你看,还有5分钟,那里就会按着你的计划,‘bong’——”他看见她平静却沉凝的神色,“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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