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如此不合时宜的时候,她却松了一口气,冰冷的手脚也渐渐回温。但不祥的预感仍然萦绕心头,以至于方才一听说大漠深处传来了动静,她就紧跟着来了。 “啊,”庆子白惊呼一声,道:“父亲,在那儿!” 果然,不远处的沙地上正横七竖八倒着不少黑影,庆淮率先落地,踏着沙砾大步向前,又陡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虞山叶险些撞到他背上,惊疑不定地瞥了眼他的背影,才往旁边走了几步,朝那遍地黑影看去。 一瞬间,女人寒毛直竖,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那些倒在地上的黑影,竟是一具具辨不出样貌的尸体,如同被吸干了骨血精髓,只剩下扭曲干瘪的皮囊。她从没见过死状如此凄惨的尸体,一时无比骇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身后却传来几声干呕,有人颤声问:“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是魔。”庆淮蹙起眉,道:“但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魔了,他们……都该待在南边的炎境才对。”边说,他边缓缓走入遍地残骸之中,沉着脸一一看过去,终于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发现了熟悉的玉佩。 “是蒋旭。”庆淮拾起玉佩,抬首环顾四周,叹道:“竟如此狠毒,一个也没放过。” 众人心有戚戚焉,彼此脸上都有藏不住的后怕,庆子白不忍直视面前的惨状,背过身道:“如今光是处理妖族的问题就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了,竟然还有魔出来作祟吗?” 庆淮沉默半晌,摇摇头:“先把他们尸体带回去吧。” 一声令下,其余人就算再不适,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收殓那些可怖的尸体,虞山叶上前几步,正要掏出绳索,手腕就被冰凉的的尾巴尖挠了下。 她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袖子,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周围的人,才低声问:“怎么了?” 女孩着急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我闻到师傅的气味儿了!” 虞山叶一愣:“真的?在哪儿?” 手腕被细微的力道扯了扯,虞山叶小心翼翼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她,才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刚走得远了些,就马上踩上飞剑,循着阿鲤牵引的方向快速飞去。 只剩她一人后,虞山叶撸起袖子,看着挂在腕上的白色镯子,问道:“你没闻错吧?” 镯子上浮出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没错,不仅有师傅的,还有……还有一些海水的气味儿。” “海水?” 清亮的月光照亮起伏的沙丘,黑色的剑影从沙地上飞速掠过,很快便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不知过了多久,阿鲤惊呼道:“就在这儿!” 虞山叶急忙刹剑,在空中转了个大弯,轻巧落到地面,她蹙起眉,环顾四周,然而不管是哪个方向,都只有一片遥遥无际的沙漠。 “真是这儿?” “真的!” 手腕上的镯子化为筷子长短的小蛟,从她袖子里飞了出来,阿鲤转着圈四处嗅了嗅,昂起脑袋道:“算了,我去这边看看,你去那边看看。” 说完,她便自顾自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了,虞山叶没叫住她,无奈之下,只能老实朝另一边走去。 翻过前面的矮丘后,视线里忽然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她怔了下,走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它们轻盈飞舞在如水月色下,宛若一片片飘落的花瓣,虞山叶渐渐停下脚步,下意识抬起手,任由一只蝴蝶落在指尖。 蝴蝶扇动了两下翅膀,安静下来,乖顺停留在她指尖,就在虞山叶放松警惕时,又忽然融化为一团浓郁的黑气,缠上她的手指。 灼烧般的疼痛一瞬传来,虞山叶惊呼一声,猛地甩掉那团黑气,整根手指已经红肿起来,她迅速点住穴位,咬唇抬头,却见方才还轻盈如花瓣的蝴蝶正密密麻麻朝她飞来。 “!” 虞山叶连忙掐指结印,喝道:“黎火!” 白色的火焰腾地从她身周窜了而起,蝴蝶们前仆后继冲入火墙,被燃烧殆尽的同时,却也把火迅速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把漆黑长剑突然从蝶翼中钻了出来,刺穿火蛇,直朝她咽喉而去。虞山叶反应极快,猛地提身而起,凭空抓出一把长弓,火焰凝成的羽箭瞬间出现在弓弦上,对准了蝶群深处。 嗖得一声,刺目红光冲入蝶群,爆发出的熊熊火焰将此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黑剑的主人没了遮掩,苍白面庞镀上了一层茸茸暖光,猩红的眼眸里却没有染上丝毫温度。 虞山叶悬在空中,慢慢睁大了眼睛:“季泠月?” 季泠月抬头望着她:“离我们远点。” “你在说什么?”虞山叶愕然地蹙起眉,无措道:“蓝妩呢?你们不是被一起抓走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她有太多想问,思绪又过于混乱,以至于到了最后,才无意识攥紧拳,颤抖着问出了那个让人心慌的问题:“你身上,为什么有魔气?” 季泠月一声不吭,脚底的影子却似乎藏着什么蠢蠢欲动的怪物,正缓慢地在月光下蠕动,虞山叶怔怔看着她,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那些人是你杀的。” 身体一瞬间变得冰冷起来,她一眨不眨盯着季泠月,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一样。明明她们分别也不过半月,明明分别前,女人还是朝气蓬勃的模样,可朝夕之间,她相伴数年的挚友,就站到了让她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虞山叶渐渐红着眼眶,哑声道:“你让我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你却变成了这样?” 季泠月抿了下唇,重复道:“离我们远点。” 她似乎不愿纠缠,转身欲走,虞山叶下意识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的衣袖:“你要去哪儿!蓝妩呢?她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模样……” 一股巨力忽地掐上她的脖颈,虞山叶不曾对季泠月设防,痛苦地闷哼一声,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阴戾眼眸。 季泠月好似一瞬暴怒起来,厉声道:“她若是不愿我变成如此模样,最好现在就出来管我!” ----
第88章 因果
扼住喉咙的手指越发用力,季泠月死死瞪着虞山叶,胸口剧烈起伏,却还是一把将她甩开,转身就走。 虞山叶捂着脖子,嘶声道:“季泠月!” “不要再找我们。”冷漠的声音被风送来,黑色的雾气自女人脚底蔓延而出,淹没了她瘦削的背影:“从今而后,就当这世上,再也没有季泠月与蓝妩罢。” “你是什么意思?”虞山叶爬起来,踉跄着朝她奔去,伸出手:“季……” 指尖即将触到那灼人的浓雾时,眼前漆黑若深渊的黑影倏然间化作无数只蝴蝶,哗啦啦振翅而飞,消失在如水月色下。 轻柔晚风吹过沙丘,抚上脸颊,长发被吹拂在后,虞山叶怔然停下脚步,形单影只,孤零零站在广袤大漠中。 在同样的月光下,翩飞的黑蝶轻盈追上了疾行向前的鲛人,女人的身形浮现而出,紧跟在背着蓝妩的蓝鸢身旁,蓝鸢侧头望了她一眼,神色复杂,最终只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 季泠月垂着眸,半晌,伸出苍白的手,攥住了蓝妩飘飞的衣角。 来时不紧不慢走了半个月,去时倍日并行,竟在第三天中午就来到了南海之滨,几人踏水前行,待离海岸数十里后,蓝鸢才掏出一只海螺状的小物件,放在唇边,吹响了长而悠扬的乐声。 不久,深海传来巨兽空灵的呼唤,黑鲸破水而出,水流如瀑布般从它脊背流下,拍打出洁白的浪花。 蓝鸢率先抱着人坐了上去,季泠月正要跟上,却被身后的少女一把扯住:“等等。” 风意犹疑道:“殿下,她是人类,真的可以把她带入昆仑海吗?” 季泠月怔了下,抬起头,安静看着蓝鸢,蓝鸢与她对视片刻,道:“在未查清生死契是真是假之前,我们还需要她。”说着,她抱紧怀里的蓝妩,淡淡道:“但若你在骗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季泠月一声不吭,攀上鲸背,坐到了蓝鸢身后。坐齐后,鲸鱼缓缓下沉,摆尾朝着无际海底游去,头顶的日光渐渐湮灭,她们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季泠月施了避水咒,耳边只有气泡咕噜噜上浮的沉闷声响,她抬起手,刚想要点亮一点光,蓝鸢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别动。” 她冷声道:“虽然可以带你进昆仑海,但去的路,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沉默半晌,季泠月顺从地放下手,甚至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水流拂过面庞,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那么久,被眼皮覆盖的眼球忽然察觉到一点光亮,紧接着,一道暖融融的屏障从身上穿过,周围的海水也顿时变得温暖起来。 “到了。”蓝鸢道:“季泠月,不要说话,也不要乱看,安静跟着我。” 季泠月睁开眼睛,从鲸背身上落下,占满视线的竟是开满海底、散发着灿烂光芒的珊瑚,几个鲛人不知何时化出鱼尾,游弋在海水中,朝着远处散发着盈盈白光的建筑群游去。 季泠月目不斜视,刚随蓝鸢一起踏入鲛人的城池,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在身旁响起:“殿下!您回来了!”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蒙七呢?” “殿下……” …… 蓝鸢抿了抿唇,看着逐渐从巢穴中游出向她靠来的鲛人居民,长睫一颤,忽然道:“风意。” 少女应道:“殿下。” “你……”蓝鸢嗓音干涩,低声道:“你去通知陛下和母后,我在祭司殿等他们。”说完,她不顾身后的呼唤,转了个方向,快速向远处的海崖游去。 与鲛人居住的地方不同,祭司殿则是完全漆黑的建筑,蓝鸢慌张地游进空旷的大殿,大喊道:“浮游!” 很快,一个声音应道:“这里。” 浮游捧着一盏灯从宫殿深处游了出来,看见蓝鸢,不禁一愣:“殿下?” 蓝鸢眼睛一亮,嗖地冲了上去:“浮游,你快看看,你看看蓝妩!” 浮游下意识看向她怀里的人,沉默半晌,一向毫无杂质的眼眸渐渐浮出一丝悲意:“殿下,”她涩声道:“魂灯灭了。” 蓝鸢僵了下,有些无措:“我知道,可是你再看看,你可是大祭司啊,你什么都能看到,求你了,万一……万一呢?” “殿下。”浮游摇头道:“魂灯灭的那天晚上,我就告知了陛下,陛下与太后几宿未眠,想尽办法,试图找出魂灯的问题,可是……魂灯是不会出问题的,它与鲛珠生死相连,它灭了,只能说明三殿下……” “她没死。”一直沉默不语的季泠月忽然出声,浮游怔了下,这才注意到她:“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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