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ublie pas de revenir 别忘了回来 Vers moi 回到我身边 她看到自己车窗上的脸,泪水默然浮现。 郑知微合上眼,她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建造自己的花园,什么时候可以心无负担地邀请宋澜进来搭秋千。 ---- 歌曲来自赖新星《风筝》
第七十八章 车队在黑夜中缓慢行驶了约40分钟,才终于找到一大片适合扎营的平地。 于是,一盏盏橙黄的露营灯,一顶顶小的营帐,在这一片还算平整的土地上,凭空生长了出来。 李玉河把睡袋递给郑知微,又帮同住的另外两个女士挂好外套。 郑知微缓慢将自己的身躯腾挪进睡袋,又像一只无骨的虫,往下寸寸挪动,直至一只脚触到睡袋的底,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独独将脑袋留出来,看着还在善后的李玉河,轻语,“玉河,早点休息吧。” 李玉河回身,笑着回应,“马上,安心睡。” 帐篷外的光透进来,隐隐照在李玉河的耳边,郑知微循着这微弱的光,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她所说的花园,鬼使神差地,她说道,“玉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前段时间,宋澜给我拍了一张星空的照片,我想回她一张。” “我看最近天气不怎么好,夜里没看到有星星。” “不是拍星星。” “那拍什么?”李玉河收拾完,拿出自己的睡袋,抖了抖。 “拍我。” 抖动的动作微顿,随后,李玉河发出轻轻浅浅的笑声,开着玩笑说,“好,你也是星星。” 郑知微被开了玩笑,下意识抿住唇,轻轻出着气,默不作声。 同住的另外两人也随着低低笑了起来。 郑知微将脸别到一边,心想,还好营帐外的夜灯找不到自己这里来,不然,她泛红的脸怎么藏得住。 脸颊发烫,敏感着害羞了。 凌晨风渐大,吹得帐篷呜呜作响,像深山里的怪兽在耳边嚎叫。 几乎所有人都被吵醒,而人声伴随着风声,提前吵醒了这个夜。 在迷迷糊糊中,帐篷啪啪大响,毫无规律。 “下雨了吗?”有人问。 李玉河站起来,微微拉开一点帐篷,往外看,末了,回身过来说,“下冰雹。” “藏区总是这样,不用担心。”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戴好眼镜,说着,“我们来了很多次,总是会遇到一些始料未及的极端天气,所以大家都说藏区是神灵住的地方,它由着自己的心情掌握着这一方土地。” 女人戴上眼镜后,看了看其他三人,笑着说,“但正是因为有神灵,所以大家也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神谕,或是神祇。” 李玉河重新窝回自己睡袋,才找回温暖,她看着说话的人,问,“一路上没和你聊过,你叫什么名字呀?” “马宗玉。叫我马姐就好。”她双手撑着坐起来,看着李玉河和郑知微说道,“你们是第一次参加西藏行吧。” “嗯,第一次。” “看样子,这小姑娘是来散心的。”马宗玉看着郑知微,笑着说,“小姑娘这么漂亮,要多笑笑。” 李玉河看了看郑知微,解释道,“知微姐只是有点内向,不爱说话。” “我刚听见你们说的了,多的我也不问,我只是想说,人生还长着呢,这一辈子,除了我们的腿,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在意去呵护的。”她把自己从睡袋里拖出来,指着自己那高位截瘫的双腿,说,“我是出车祸断了腿的,当时我儿子还在读小学,老公也在跑长途火车,常年在外。我突然一下子瘫了,我的家人似乎比我还伤心,在我还在庆幸自己活着的时候,我那儿子每天都指着我的腿,问,妈妈痛不痛呀,妈妈会痛吗?哎,我咋不痛,当时都要痛死了,但也只能安慰儿子说,不痛。但他根本没信,每次我这样说,他反而会哭,小子哇哇大哭,都吵到病房里其他人了,他就说我骗他,明明满头大汗,一定很痛。我老公呢也换了个工作,定了下来,每天黑着脸忙着我这瘫事,忙着家里老人小孩的事,他什么都没说,直到有一天我起夜叫他,他突然冲进来,那烟味浓得呛鼻,大男人满脸都是还没擦干净的泪水。” 马宗玉回想起往事,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轻快,“从那之后,我就知道,我的家人承担着比我更大的精神压力,我想我这辈子都嫁给他了,成为了我孩子的妈,这关系我死活都脱不掉了,那能咋办,之后,我痛的时候就叫痛,想骂人的时候就骂人,想笑的时候就开怀大笑。” 马宗玉看了看认真听的郑知微,说,“小姑娘,怕什么?不要怕?腿断了又怎么样?我们活这一辈子,不是为了腿,是为了爱。” 郑知微像班里的学习标兵,听完马宗玉的开导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握紧双手,轻声说,“谢谢...马姐...” “你出来,怕是因为想要躲避,又想要新的开始,矛盾吧?” 郑知微点头。 “矛盾的时候,就多和自己内心对话。”马宗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笃定又坚决。 冰雹把这个大地砸得太响,一会儿就又销声匿迹,夜恢复宁静,而天也渐亮。 营帐外的露营灯不再是这片土地唯一的光。 郑知微没睡好,却难得地摇着轮椅走入潮湿后升起的太阳里,她双手轻放垂在轮椅两侧,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李玉河走近,问,“知微星,拍照吗?” 郑知微先是一愣,随后羞赧地瞋视李玉河,又老老实实掏出手机。 “这边,靠这边。”李玉河指挥着郑知微挪动轮椅。 “笑,笑一个呀,知微星。” 风微扬,绕起她的发尾,李玉河看着比照片里更加生动和美丽的郑知微,心下一松,感谢于这一片大地和一场突来的冰雹,感谢马宗玉的话。 “喏,给你。” 郑知微检查着照片,满意后发给了宋澜,发送出去的一刹那,心怦怦乱跳,越来越快。 她看向远方的雪山,以及雪山之上冒头的太阳,扬起嘴角,静静地笑着。 宋澜看了好久郑知微发来的照片。 她坐在床边,抹掉脸上的泪,指尖颤抖地保存好照片后,回道,“郑知微,我好想你。” 郑知微没有回任何的言语,她把刚才拍下的雪山与太阳发给宋澜,把思念表达的静默无声。 我如果说,想你,或许太表面,或许太轻浮。 我给你发雪山,发太阳,发一些亘古的永恒, 它们比言语更重,也更深。 你那里今天也会有太阳, 当你看到阳光时,或许就能知道,我在想你... 不止今天,也不止明日,整个夏天,整个四季,太阳存在,雪山存在,想念便在。 ----
第七十九章 藏区将要进行一场比赛。 16岁就取得校园长跑冠军的郑知微穿上橙红色的T恤,扎上马尾,坐在轮椅上,蓄势待发。 志愿者哨声一响,她身子往前,双手不断转动轮椅,在雪山之下,赛跑。 原来,没有完整的双腿,也能跑。 一直跑,往前跑。 就这样,反复练习,重复折返,一双轮毂也能在第一时间跑到宋澜身边,将她拥个满怀。 一直跑,坚持跑。 流汗也关系,双手发酸也没关系。 冲撞红线,任由汗水滑落,还可以跑,往前,往更高的雪山,去追逐太阳。 欢呼声在四周爆裂地炸开。 郑知微终于回过神来,她觉察到自己双手发麻。 “知微姐!真棒,第四名诶。”李玉河拿着一束提前扎好的黄色野花递给她,便随着祝贺。 郑知微接过花,神情仍是有些怔怔。她回头,看向起点,并不遥远。可从起点到终点的过程,她难得情绪高涨,充满斗志。郑知微紧握着花束,问,“玉河,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李玉河摇头,“野花吧。” 郑知微想起在万山公园时,那朵落在宋澜头上的紫色的花。 她盯着手中的野花,心念,“原来并不是一定要知道每一朵花的名字。”她这般想着,又笑了笑,拿出手机把手中的花拍给宋澜看。 未入西藏,却亲眼看到了藏区最鲜艳的花。这种快乐让宋澜拿着手机不由得加深了笑容。 坐在她对面的覃欢好奇地打量,询问道,“你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宋澜毫不吝啬地把手机上的照片展示给覃欢,“郑知微发给我的。” “一些野花。” “不是,是她的奖品。” “什么比赛?” 宋澜收回手机,眼里摇曳着一些亮晶晶的光,末了,她清晰地说,“赛跑。” 说完这话的宋澜,紧紧地拽着手机,由身旁明亮的一大展窗,看到外面滚动着热浪的街道,看到街道上的人,快步交错行走。 她说,“覃欢,郑知微她会好的。” “嗯,会的。” “那她会回来吗?”宋澜不敢去猜,她问着覃欢,究其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份让她安心的答案。 覃欢心下更是明晰,她反问,“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郑知微呢?”她扬起笑,“她会告诉你的,别怕。” 宋澜回头看着覃欢肯定的眼神,随后紧抿着唇,紧张地回了郑知微消息,“郑知微,10月北安有一个话剧演出,你想去看吗?” 她没有选择直接问她归来的时间,而是借用着别的事,借以探听,至少,如果郑知微拒绝回答,她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她不想看这一场演出,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 被拒绝多次的宋澜,在热烈的夏天,变得瑟缩,变得小心翼翼,她的一颗心像是铁做的,从5月的大雨开始,就变得锈迹斑斑。一边自我鼓励着要勇敢,一边伸出去的手总在微微颤抖后缩回来,连一片落叶的脉络都难以触碰。 但现在没有大雨,好久都没有下雨了,漫天都是滚烫的阳光,从凌晨到夜晚,都是干燥的。 所以,她内心的锈迹也应该被除祛。 “宋澜,我会在那之前回来。” 抱着这样的承诺,安然躺下,在适合的空调温度中,安心入梦。 第二日,宋澜在急诊室的呼叫中,抢救了一个肝破裂患者,可是因为患者年龄过大,并且有基础疾病,在观察病房住了不到一周便撒手人寰。 病人的哀恸和哭吼阵阵就要撕破宋澜的耳膜,她带着一些哀叹和无奈离开了陷入生死两隔痛苦中的家属。 你以为,死是什么? 死亡并不是亡者的痛苦,而是生者的痛苦与畏惧的双重叠加。 宋澜一直害怕自己成为那个“生者”,而回望过去,郑知微却一直在成为那个“生者”,从她最好的16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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