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于这样时候的她却和自己每日关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不知何时天黑,也不明何时天亮。 她只能站在窗边,从外面偷来阳光。 想到这里,郑知微终于不忍心地出声,“宋澜,我们下午出去吧,像你说的,去晒晒太阳。” 郑知微想给她实现这样的生日愿望,即便,让自己遭受异样的眼光,让自己浑身瑟缩不自在。现在的她能给宋澜的太少,她当下能做的,或许就是不让宋澜从小小的窗口去借春光,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之下。 就像她往日承诺的一般,和她一起光明正大。 ----
第六十三章 她们一起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医院的小花园。 这里的景象与去年秋冬时节的景象全然不同,五彩斑斓的世界瞬间涌上心头。 郑知微愈是捕捉到明丽的生机,愈是能窥见自己的灰淡。她十指紧紧抓着,放置在腿上,而面色却仍是如往常一般,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她心底真正的痛苦。 郑知微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放大了声音,对宋澜说着,“姐姐,我们再往前走走吧。” 前面是一座小桥,是医院花园的置景。 宋澜紧紧把着她的轮椅扶手,往前走去,边走边说,“现在桥下那条河流有水了,不再会是以前那样,只有光秃秃的石子,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听覃欢说,河里还有一些小鱼。” 郑知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她们定在小河旁边,宋澜将郑知微放稳后,自己便坐在旁边的石凳子上,紧紧靠着她。 而今日的太阳从她们的后方照拂过来,烤得后脖颈暖暖的,微微有些发烫。 宋澜想要把头靠在郑知微的肩膀上,但碍于石凳与轮椅的高度并不一致,最后,她也只能与她肩膀相触,未得其他。 一两只灰黑色的小鱼从她们面前游过,惹得宋澜欣喜道,“郑知微,你看,真的有鱼诶。” 郑知微也是看着游动的小鱼,轻声嗯了一声。她问,“宋澜,你有看到我对面床养的金鱼吗?” “嗯,有看到。”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那条鱼。”郑知微低头无奈地笑着,微风迎面而来,吹着她耳畔的细发,“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一条金鱼。” 她抬起头,不容宋澜插话,继续说着,“没有行走的能力,只能在浑水里面,游啊游啊......其实我应该也是看过百川和江海的,但为什么,我却只能在小小的鱼缸里游呢?我有这样问过自己,但最后,却只能告诉自己,这一切或许都是命...我不知道我上一辈子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责,这辈子要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宋澜,我好像从来没有直接和你承认过,我曾经,那么深刻地埋怨过...埋怨妈妈的早逝,埋怨爸爸的无能,也埋怨过...你在我和贺春阳之间选择了她,而放弃了我...可当你再次出现,说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后,我竟然可以在一瞬间就丢掉过去种种的不公,甚至感激上天对我的馈赠,我原本是相信事在人为的,所以当你妈妈找到我,说我不可能给你一个安全稳定的港湾的时候,我只是想着我一定要做给她看,我要让她知道,我可以保全自己的安全,我可以给你安稳。” “所以...宋澜,我忘记告诉你了,在之前,我已经写了报告申请从一线转入档案室,这样,我们就可以每日相见,就可以安稳地过完剩下的人生,就可以得到你妈妈的祝福......” “可是,宋澜,现在的我,怎么可能承诺给你安稳呢?” 郑知微入院以来,从未说过这么多话,而接连紧密的话口让她脖颈发红,青筋突出。 宋澜一时难以消化这么信息,她看着泛着光的河水,看着已经不在面前游动的小鱼,沉默许久,久到身后的太阳都失了温度。 她缓和下自己翻天覆地的心情,轻声说,“郑知微,我们结婚吧。” 宋澜失去了安慰的耐心,也不愿意让郑知微陷入到自我怀疑,自我责备的漩涡中,于是她说要结婚,她急迫地想要用婚姻来捆绑住两个人泥泞的人生,想要结婚...想要用结婚告诉郑知微,她所说的一切,她宋澜都不在意,只要结婚....... “等你下周做了手术,状态好些了,我们就出国登记结婚,一切的我都能安排好,只要....你相信我,答应我,与我结婚。” 若是路过一个毫不知情的路人,听到此话,只会笑话宋澜像是一个被逼急了的痴情人,是爱情的囚仆,是失智的狂人。 她承认,她愿意承认,在与郑知微的这段关系中,她是一个痴情人,是一个快要走投无路的囚仆,是得不到解救的狂人。 宋澜用自己没有温度的手紧紧握在郑知微交合的双手之上,认真地说,“郑知微,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想要穿怎样的婚纱,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去安排,我可以明天就安排。” 郑知微脖颈的红已经全然褪去,留下的仍是苍白。 她将自己的手从宋澜的手心中撤出,轻笑着说,“姐姐,现在我不想要和你结婚了。” 她说完后,只是缓缓将双手分置在轮椅两侧,双手向后一拨,轮椅就往后退一步,她加快自己的动作,让轮椅快快地从宋澜身旁撤退。 宋澜站起身来,将手紧紧把在她的轮椅上,问,“你要去哪儿?” 郑知微抬头看她,双眼含泪。 太阳又从云层中探了出来,于是,金黄色的光就明亮地照在郑知微的头顶,往下一点,让她眼角的泪水晶莹到刺眼。 宋澜用力地握着她的轮椅,满脸愁绪。 郑知微仍是笑,边笑着,边静静落泪,她张了张嘴,轻声说,“啊,忘了一件事。” 风轻飏,卷着她的话,沉沉坠入宋澜的耳里。 她说,“姐姐,生日快乐。” 宋澜心里发沉,手上遽然无力。 于是,她模糊地看着郑知微生涩地摇着她的轮椅,在太阳下,一步步往回走。 而宋澜的双腿如灌了铅,只能静立在小河边,石凳前,看着她越走越远,越来越小,而她的泪水就如桥底下的流水,缓缓流淌,不知何时才能止。 ----
第六十四章 在郑知微做手术前,所有人都来了,包括那只跟着她要火腿肠的小狗。 但因为医院规定,小狗被詹新国抱着,进不来,于是,郑知微只能听到它稚嫩的叫声。 “汪汪——汪汪汪——” 郑知微笑着看着围在她床前的一群人,打趣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都来了?” “还好意思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铭哥告诉我,你还想瞒我多久?”李云辉哼哼两声,继续说,“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人要往前看。” “对呀,微姐,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唐志梁穿着一身帅气的交警铁骑服,耀眼地出现在人群中。 覃欢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郑知微,安慰道,“你别担心,给你手术的是我们医院的大专家,很有经验,你就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出来了。” 郑知微笑着点头,她眼神在众人面前停落,而最终仍是飘在空中,无所依靠。 “老宋临时有个手术,一会儿就来。”覃欢安慰道。 “嗯。”郑知微无奈地笑着,想着之前宋澜给她做的承诺,说会成为她进手术室前最后看见的一个人,可也是没办法做到,不是吗? 众人被主治医生清退,然后就见几个护士合力将郑知微从床上搬到平板推车上。 离开病房前,她最后看了眼12号床床头上的金鱼。 长长的走廊,并不刺眼的白炽光。 郑知微平躺在床上,数着头顶上的灯。从病房出来,她已经数了13盏了,可宋澜还没有来。 她浅浅呼吸,安慰着自己,又深深呼吸,企图抚平自己怦怦跳动不安的心。 不知何时,她感觉到推车旁多了一阵急促的呼吸。 郑知微睁开眼,看到了目视前方,眉头紧锁的宋澜。她看着她脸颊的汗以及完全汗湿的衣服,心头微动,动了动手,握上了她推车的手。 宋澜低头,看向郑知微,双眼都是红血丝。 她哑着嗓子轻哄,“乖,就一个小手术,不要怕,我就在外面等着你,相信我,好吗?” 郑知微最终点了点头,手下用力,握紧了宋澜的手。 指尖发凉,手心里全是汗,她还是怕。 手术室一扇门,割断了宋澜和郑知微。 当宋澜看到郑知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时,她才疲惫地靠着墙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缓了缓,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宏亮,似是责骂,“宋澜,手术完你人死哪儿去了?” 是肝胆外科的主任。 宋澜喘了喘气,解释到,“有点私事,还在医院。” “那你赶紧过来一趟,病人的情况还得你去给家属说清楚。” 宋澜撑着墙站起来,看着自己忍不住发抖的双腿,最终应道,“好,现在来。” 她回到科室时,看到主任和病人家属一脸沉郁,她连声抱歉,最终坐在了家属对面,简单陈述了一下整个手术的过程以及术后注意事项。 主任瞪了她一眼,才笑着对病人家属说,“事情就是这样,不存在你们举报的替换医生手术的事情。” 闻此言,宋澜才反应过来,为何家属的脸色如此难看,她哦了一声,解释,“手术全程是由我做的,我们手术室里有录像,你们也可申请查看。” 患者母亲啪得拍了一下桌子,高声质问,“那为什么出来的时候,都看不到你人,是那个小医生!” 宋澜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到站在角落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年轻医生。 笑着说,“他是我的学生,手术最后的缝合是由他来做的。” “为什么要他来缝合?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和你们医院付得起责任吗?” 主任此刻也有些头疼,他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在整个手术中,缝合只是一个简单的收尾工作,医生的处置对病人的术后影响不大,关键在于手术中对我们病灶的处置,刚才宋医生也给您们解释过了,整个过程是她在处理,你们也可申请查监控核查。” 患者母亲哼了一眼,站起来,提起自己的包,撂下一句狠话,“我懒得听你们解释,如果我儿子最后康复不佳,我一定把你们医院的恶行报道给媒体。” 主任站起赔着笑,送走家属后,转身直起身子,指责宋澜,“你明知道这家人就是冲着你,才从其他医院转来的,你有再着急的事,也得等到交代清楚再离开吧,这倒好,家属胡搅蛮缠,手术结束后就来质问我们,什么人啊都是。” 宋澜撑着桌子站起来,双腿仍是发软。椅子随着她的动作,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尖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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