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盼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转头:“干嘛这么问?” 女人低头的侧脸都美好的像画,虽然她那臭脾气跟这张赏心悦目的脸相比简直有让人粉转黑的冲动,但苏雁青此刻难得没开玩笑,她也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像是非得等到常盼回答。 “她对我好,我喜欢,有什么问题吗?” 常盼把串好的蘑菇往篮子里一丢,歪了歪头。 “总会有人比她对你好还好的。”苏雁青把一筐串好的串儿递给苟先生,说的很顺溜。 常盼没有丝毫犹豫,“没有的。” 这么多年,也有人说喜欢她,还有人没见过几次面就说爱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词下,都是肤浅的好感,擅自给这种从外貌添加的好感增长无数倍,变成上下嘴唇开合的表白,被拒绝后不了了之,连波澜也翻不起。 更被提对她好了,这种好太过珍贵,一般人都舍不得给的,或许也因为没得到过,不知道什么才叫好。 她说的坚决果断,苏雁青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心平气和的叫了她一声,“常盼。” 常盼:“你说。” “方游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大好。” “我知道。” 苏雁青把东西扔到一边,拍了拍手,“她有躁郁症。” 常盼手里的土豆片掉到了地上,“你说什么?” “躁郁症?那是什么?” 苏雁青转头看着常盼,女青年的手有点抖,目光有些慌乱,但在下一刻又镇定了下来。 “你没和她长时间的待在一起过,估计没发现,她有点烟瘾,很爱喝酒,有时候会睡很久……” “没有啊,我觉得她睡的挺少的。” “那是跟你一块的时候,估计压着,”苏雁青低了低头,她玫瑰色的长发在太阳底下泛着光泽,“有时候外出谈生意,她很激动,怎么说呢,就是说的话很多,有点难以控制,但她自己大概意识得到,死命压着,所以别人偶尔会觉得她比较健谈。” 常盼皱着眉,神色凝重。 “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有天带大吉去医院看病正好看到她了,逼了逼她才肯说。” “那这么怎么治?” 苏雁青摇了摇头,“她情况不是很严重,但这种好像得吃点药,最重要的是心理咨询,但方游不肯做。” “她自己本来就是学医的,应该比我清楚的。” “她有个坎,始终过不去。” 常盼蓦地想起当初跟方游在车里的谈话,方游沉默抽烟的侧影,还有这几天打扫院子看到的空酒瓶,烟估计她自个儿藏起来了,但酒瓶一时间不知道放哪,就放在院外的篱笆下,但常盼闲的没事干,倒是瞧见了。 她的思维跳跃的很快,当即用手机查了查。 方游的睡眠一向很浅,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诧异过这人总是一副不用睡觉的样子,一天到晚,跟铁打的似的,到云城跟她住的那一星期,方游也起的很早。 这两天就有点不一样了,反倒是常盼起得早,她一天到晚都睡着。 手机屏上的字很整齐,她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描述,她不知道在那段她没参与的时光里,方游是怎么在这样的病症里度过漫长一天的,暴躁的一面她根本没见过,估计是抑郁为主。 是这么多年的经历的事情让她压抑过头所以无法避免的吗? 还是有什么东西从小就埋在她心里,这么多年依旧没办法挖出来,宁愿把自己关着,也不愿意让它重见天日? 隔了许久,苏雁青才听到常盼说话。 “你知道我姐的生母是哪儿人吗?” 苏雁青有点惊讶,她没想到常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猜出点东西来。 “我一直想托人查查,但方游似乎不愿意。” “主要是太久远了,她亲妈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在老巷里,那条巷子现在都没什么人住了,都是危房,唯一知道的……嗯,你亲妈……也……” 她也很苦恼。 常盼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她勉强的笑了笑,“雁青姐你就别麻烦了,我来就好了,她不愿意就先别让她知道。” “我自己想办法就成。”
第61章 常盼没把苏雁青说的告诉方游, 但她在方游这待了将近半个月后,终于还是在周学姐的疾声中离开了。 方游倒是比她刚来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她就站在院外的篱笆下,对她挥手, 那天是个傍晚, 她身后是一片残阳, 走的时候常盼忍住了看后视镜的冲动,一脸不舍的驱车走了。 她原本是想让方游跟她一块去云城, 反正苏雁青也不让方游接触店里的事儿了,她俩心照不宣的想让方游休养一段时间,但她琢磨着要让方游跨过那道坎,所以回去还得腆着脸去跟老板商量一下采风的事儿,她那家里也得空一段时间,让方游来也一样,索性不提了。 她住的地儿虽然还挺大,但林立的楼房总是没有这边来的开阔,方游这样的日子也舒坦。 以后再说。 常盼想的倒是挺好, 但到了工作室发现积压了半个月的活就够把她压的喘不过气了, 还伴随着周学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据说是摄影集卖的不错,还需要她配合去宣传宣传, 可常盼这半个月像是失踪了一样, 根本找不到人,快把人活活气死。 常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加上一副刀枪不入的“我是觉得我错了但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的脸色, 周学姐发了火之后也无话可说,让她早点处理完事儿就该干嘛干嘛。 又是俩星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 还得跟网上的粉丝周旋周旋,昧着良心发几张她自己那熬成黄脸婆的自拍,然后借机宣传一下再版的摄影集。常盼倒是不知道自己知名度又高了点,她推了很多约拍,并不打算继续把卖脸的日子过下去了,青春饭听起来就是满腹心酸,对她来说不如去琢磨琢磨别的来的有趣。 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她还见缝插针的联系了一下许久没见面的杨迎雪,杨总好像正式跟家里的千万资产撇清了,自己开始创业,从基层做起,东奔西跑,原来女人味就不是很浓,现在好了,晒黑好几度,头发又剪短了,更像个男人了,不过好在她屁股比较翘,如果稍微捯饬捯饬,还算有点野性,可惜这人偏偏就不,还走起了简朴风,以前资产阶级的劣根性在创业后消失的一干二净,以至于常盼坐在大排档的时候还有点无话可说。 “怎么啦!干嘛这么看我!”杨总撑着脑袋,一脸的“我很困”,“你不是说有事得当面讲吗?唉我等会还得开会呢,随便吃点得了啊。” 她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溜的不行。 “你不是有认识的同学在警局上班的吗,帮个忙吧?” 杨迎雪这方面一向很爽快,她因为还有事,随便吃了点就走了,临走时还拍了拍常盼的肩,“别急啊,有消息了再告诉你,哎过段时间等我没这么忙了再出来玩!” 她笑的时候依旧一口大白牙,也不知道这大半年发生了什么,常盼只能从她们都认识的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 她们家那复杂的状况,不是当事人也不会清楚的。 常盼每星期都往滇城跑,住个两晚再回来,方游这段“被休养”的日子倒是很闲适,衬的常盼非常的憔悴,几乎抱着方游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是大中午了,她一脸菜色,觉得相处的时间又被睡掉了大半天,一脸烦躁的起床,就看到方游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脏灰坐在冰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铲屎的”在筹备午饭,胡须一颤一颤的,显然是监工的非常满意。 谈恋爱是一回事,过日子又是一回事。 可她俩现在怎么都不像是同一回事。 手头的活都弄完了,她厚着脸皮又跟周学姐提出了采风的计划,常盼把自己经历的那点破事挑拣了一些丢给了老板,美名其曰要纪念一下她这一波三折的人生,也许是她平淡无奇的叙述加上过于惨淡的经历的反差让人觉得有点惨,周学姐思考了一会,还是同意了,但她提出的要求还是一大堆的,还有一些需要参赛的规格,大概是工作室摄影组最近太缺少奖项,想让常盼试一试。 常盼嗯的飞快,她那点不想卖脸的想法她老板倒是清清楚楚,也没再多要求,顺其自然了,毕竟也赚了不少钱,卖脸的人想歇一歇,也没什么大碍。 很多工作都需要参与者的灵气,可灵气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有时候它只存在一个阶段,有时候它跟你擦肩而过,你只能暗自喟叹。人生际遇注定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公平,常盼的天资其实高出别人一大截,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跟一大群比较有名气的摄影师一块出去的原因,在用脸炒作之后的大卖也无可厚非。她想要沉淀,那就给她沉淀的机会,蒙尘的珠玉还是珠玉,可光亮的石头终究还是石头,珠玉的随便露出的一小部分,就足够让人惊叹了。 常盼拜托杨迎雪的事儿在一个月后终于有了消息,常盼第二天就动身了,她先去了禄县。 上次来是因为宋香萍的后事,而这次来,是追寻方游生母的过往。她们的生母都在她们的生命里停留了片刻,留下的都是让后辈不愿提起的惆怅。 常盼跟方游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以至于共同经历的事思来想去总是清晰如昨,那天方游抱着她低低絮语里的沉重和缅怀让她一想起就心痛的无以复加,这个多年后依旧没变化的县城,公交车都旧的像是随时会抛锚,深秋的梧桐树叶子都黄了,风一吹,扑簌簌的落下来,人行道上的砖块看上去完好无损,但踩上去总是摇摇晃晃,下雨天的时候不经意的踩到,污水会溅的满腿都是。 她走在一条条交错的巷道里,方游当年住过的小巷早就无人居住,据说还坍塌了一块,被封锁了起来,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而多年前住在那里的人家,搬走的搬走,离开的离开,湮灭在这个浩大的人间里,踪迹难寻。 常盼看着资料上的地址,一户户的寻找着,有些人早就忘记了那段住在潮湿深巷的记忆,也有人早就离世,也从未跟后辈将起过那一段经历,都是人世间最普通的存在,哪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在记忆里给你画上一笔浓墨重彩。 她在禄县待了好几天,一边做着周学姐给的课题,一边走访着,经过一条街的时候,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站在街口愣了好久,才发现她经年住过的筒子楼,已经倾颓多时,断瓦残垣,显然是要拆迁重建什么别的楼了,谁家的大红脸盆还没带走,在水泥墙里刺眼无比,街上是来往的人群,对面是围墙内凌乱的建筑残骸,地上的梧桐叶在微风里打着转,枯叶脆脆,连滚动声音都有些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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