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怎么哭了?”湛明真将竹笛往一侧扔去,她凑近了李持盈,轻轻地吻去了那酸涩的咸泪,“不喜欢吗?那我们换一个。” “我与情人今相见,又被旁人,拆散你我的团圆。心儿中,要想见面不能见……①”湛明真双眸一瞬不移地落在了李持盈的身上,歌声悠扬婉转,珠圆玉润,娓娓动听。她的手掌顺着李持盈带着泪痕的面颊缓缓下滑,在 那纤细而又脆弱的脖颈停留了片刻,又漫不经心地拂过了锁骨,点在了她的胸前。 李持盈愣愣的,心中既是酸涩又是甜蜜。这是百年间如木石般的心无法体会到的澎湃情潮。在这幽怨的歌声中,她想要将湛明真笼在怀中,想去亲吻那双沉淀着百年苦难的漂亮眼睛。像是一尊傀儡,李持盈的四肢僵硬,许久之后她才回神,按住了湛明真压在胸口的手,呆头呆脑道:“是‘任我遣之’?” 歌声戛然而止。 湛明真诶呦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任我遣之”,那就是她胡乱编的,感情这呆子以为此刻的恍惚都是被她主导了?柔和的视线落在了李持盈的面颊上,湛明真一本正经道:“是啊,我方才吹笛时对你下了‘任我遣之’。 “现在,李持盈,吻我。” 湛明真眨了眨眼睛。 李持盈的视线转到了湛明真的红唇上,或许是残余的记忆碎片作祟,她开始正视自己对那嫣红双唇的渴望。九嶷元君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被湛明真“控制”的李持盈可以。心念百转,思绪不见清明,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凑近了湛明真落下了一个缠绵的吻。 来如潮水汹涌,她大体也不满足那如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辄止,伸手将湛明真按在了怀中。只是在听见轻笑声的时候,她那如火焰般热切的情绪好似被十二月的冬雪席卷,那奔涌的血液骤然间停滞了下来。 窝在李持盈怀中的湛明真笑个不停,她的眼角沁出了晶莹的泪珠,正悬挂在乌黑的眼睫上,眼尾一抹绯色勾动了无限/春情,好似一株被雨洗过的娇艳芙蓉,让人怦然心动,让人心醉魂迷。 湛明真忽然问道:“喂,你说三生城的妖族是不是要报复修士啊?” 缠绕在周身的旖旎在“三生城”三个字中彻底地消散殆尽,李持盈抿了抿唇:“有这个可能。”妖族血脉神通是天生的,若非另有目的,他们不必心急,不必如此迫切。 湛明真又问:“当初‘长河之战’为何会那般演变?妖主难道不想和谈吗?” 李持盈原不想说太多,可对上湛明真那双如水盈盈的眸子时,她又改变了主意。 “横门越过过春风不度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们出手屠戮了无辜妖族,打破了过去一直维 系着的默契,妖族那边不能容忍。妖族向横门寻仇在意料之中,但是直接屠杀整个横门修士,不留一个活口,同样也是越过了底线。 “到了这地步,九州玄门修士这边其实还想和谈的,毕竟一旦交手,那陨落的修士便不止那个数了。那时候过情关完全靠我们这些镇守的修士维系,流丹为了与妖族和谈四处奔走,可谁知道——”李持盈的话语倏然一止,她闭了闭眼,仿佛被拉入了一个血色漩涡中。 “如何?”湛明真心中微凛,她扯着李持盈的袖子,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 当初是郁流丹牵线和谈的,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默契,并不愿意李持盈卷入其中。可如今想来,不是郁流丹心念好友,而是因为李持盈是她准备的最后一柄锋利的刀刃,要将她的信任、将她的一颗真心斩得支离破碎。 在她斩杀流丹的时候,李持盈出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久前情投意合、缠绵相好的人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意听。 现在想来,兴许是李持盈看到了什么。 “在我等为两族和平而奔走的时候,妖主率领着妖族越过了过情关,将附近的一座小城生灵尽数屠杀!”李持盈愤慨的声音响了起来。 湛明真沉默了好半晌,才拧眉道:“可不是说流丹与妖族和谈吗?而且流丹死于妖主之手……说明她并未越过过情关吧?” “神通妙法。”李持盈一脸笃定,“妖国之主靠着血脉代代相传,她们得娲皇之赐,如娲皇真身。除了妖主,如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身蛇尾之人了。” 湛明真满脸错愕。 她的法相在妖国是独一无二的,至于伪饰,更不存在这个可能。但凡非娲皇认可的血脉,拟化娲皇法相便是对祂的亵渎,根本不可能显化出。别说是李持盈,恐怕风灵国的子民瞧见了也会深信不疑,也难怪她会如此。 “跟着流丹前去的玄门同道,一个不存。” 李持盈的面色冷冰冰的。那些人都是她在过情关认识的旧友。 “可现在流丹她跟我们想得有所不同,会不会是她——” “不可能!”湛明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持盈打断了,“流丹有什么理由挑动人族与妖国的战争呢?她自己也在那一场灾 劫中魂飞魄散了。我知晓你与流丹之间有矛盾,可那毕竟是私事。就算她有再多的不是,也不可蒙上背弃九州的污名” 湛明真:“……”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郁流丹的不是。 郁流丹为什么在那灾劫中魂飞魄散呢?还不是因为她修为不到家。 湛明真手掩着唇咳了一声,望着掌心的一团嫣红血迹,眸色深沉了不少。 她不想继续欺瞒了,可现在还不到时候。 湛明真主动换了个话题,她懒洋洋地觑了眼李持盈,抬手卷着她的长发,道:“药王谷直接与三生城的妖王做生意,想来那个地方的妖一定过得十分滋润吧?” 李持盈不假思索道:“三生城城主名项玄露,五十年前修出太极真种,练就金液还丹,三十四年前就任城主之位直至如今。至于三生城登记在卷宗中的妖王是一株扶木,号天桑。因为天桑妖主在,三生城扶木林繁多,城中人以采集‘扶木流浆’为生。”“扶木流浆”是一种炼器常用的“胶”,炼制成膏可续断裂的法器。 “那群木头要什么激发血脉神通的丹药?”湛明真轻哼了一声,“药王谷中可是有相当一部分妖族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李持盈沉声道:“问一问。” 湛明真眸光一转,故作不解:“问谁啊?” 李持盈一脸平静地望着湛明真。药王谷中的妖族和鲲鹏大圣一眼,都要先带回玉京的。以湛明真的习性,怎么都会留一只。 “好吧好吧!”湛明真泄了气,主动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抖了抖宽大的袖子,便见一只黑不溜秋的毛茸茸从中滚了出来。小家伙在柔软的毯子上摇头晃脑了一阵,便扒着湛明真的裙角想要往上爬。 李持盈轻呵了一声,眼眸微沉,眼疾手快地将“小黑猫”揪了起来。 “是那只黑豹?” 湛明真点头:“已经是最机灵的了。”药王谷中的这批妖族虽然早开了灵智,可本事大多不强。也是,要是自己觉醒了血脉神通的妖族哪里还需要到药王谷试药?对上了黑豹乌溜溜转动的眼眸,湛明真慢条斯理道,“三生城出身的?” 黑豹摇了摇头。 李持盈眉头一笼,面色冷峻冰寒:“那是从何处来 的?” “不记得了。”黑豹在李持盈的手中扭了扭,见始终挣脱不开那层束缚着自身的灵力,便放弃了挣扎。她脆生生道,“醒来的时候就在三生城,它现在是妖城,是我们的家。” 李持盈挑眉:“妖城?” 九州的妖都是“客”,虽然有自己的洞府,然而他们并不能占据一座城池称王。称得上“妖城”二字的,唯有妖国中的大小城池。 “妖王为何要那些丹药?” “不知道。” “三生城中现状如何?” “不知道。” “三生城和药王谷有什么交易?” “不知道。” …… 李持盈松手将黑豹抛到了不远处的软垫上,她揉了揉眉心,凝眸望着湛明真:“机灵?” 湛明真好似没听出李持盈话中的揶揄之意,她托着下巴,含笑望着黑豹:“你怎么愿意来试药?” 黑豹闷声道:“变强。将主上将封印中救出来。” 湛明真有些意外这个答案,她嬉笑道:“不过是两百年刑期,倏忽而过。妖国那边大圣都没有动作,你操什么心?” 黑豹蓦地抬眸,乌溜溜的眼中满是认真:“大圣们争权夺利,最是不想主上回来。” “谁告诉你?”湛明真依旧是笑眯眯的,只是眸底流动着一派冰冷无情的杀机。 “相君。”在说出这两个字的刹那,黑豹的神情变得茫然恍惚,她呆愣愣地望着湛明真,片刻后低下了脑袋,在软垫上踩得欢快,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湛明真问:“你知道吗?” 李持盈摇头:“不曾。”她抚了抚额,从黑豹的话语中得到了相关的讯息。三生城那边激发弱小的妖族血脉是为了将妖主从封印中救出来?妖国大圣不知情?那便是躲藏在九州的妖修在谋划?出自妖主的授意?李持盈心绪纷乱如麻,搭在了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动。 湛明真握住了李持盈的手,懒洋洋道:“管他是什么身份呢,揪出来杀了便是。”她的眼眸中杀意充盈,可口吻却像说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般稀松平常。 李持盈怔然,许久之后才道:“当初在过情关时,你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湛明真一把抱住李持盈的腰,在她的怀中蹭了蹭,嬉笑道,“当初的我是温煦平和的,温柔得像是一阵春风。可不是出了变故吗?百年的苦难教我重新做人,教我执剑戮人,以保我身长安。” 李持盈低头问:“日月不行乃天生诡地,堕入其中的人身上时间会停滞流动,思维同样静止。这百年的苦难从何而来?” 湛明真没有半分谎言被戳破的困窘,她的真正心绪被唇角荡漾的笑容所掩盖:“难道时间停滞不是一种痛苦吗?我自牢笼中走出,我所爱之人已经将过往尽数抛却,徒留我陷于过往的梦幻之中,踏不出那座桃花城。” 李持盈下颌紧绷,她伸手托住了湛明真的脸,迫使她抬眸看自己的眼睛。 “我恨过你吗?”要不然怎么会忘? 湛明真一愣,她的眼中掠过了一抹悲痛和隐忍。她很快便掩藏住自己的心绪,仰头望着李持盈,用那充满了柔情蜜意的口吻询问:“当你记起来的时候,你会继续恨我吗?还是……爱我?” 李持盈有些恍惚,她的瞳孔处倒映出了湛明真那艳如桃花的笑,一颗心像是被一双无情的手撕裂。记忆有所松动,这是蛰伏的情绪给她的“回报”。“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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