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璎捏起一颗乳糖放进嘴里,浅淡柔软的甜香,很像陆云眠的味道。 “夫人不试试吗?味道很好的。” 青夫人笑道:“不必了。” 姜璎道:“夫人不喜欢,陆云眠却很喜欢,每次到香云斋我都会带一些给她回去,夫人怕是从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青夫人微微诧异,这瞧着毫无棱角温柔明媚的小姑娘竟在指责她么。 不过姜璎并未接着说下去。 在青夫人这样的人眼里,从来都是舍一人可救天下人,为自己大义迷恋感动,但似却从未考虑过被她纳入牺牲范围的人。 姜璎淡笑,对老板招了招手:“老板,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装起来,记得多包些乳糖!” 今天日头甚好,晚间落了夕阳,天际一片瑰丽霞色。 姜璎点起小灯。 灯芯汲润了油,燃烧时发出哔啵的声响。 摇摇晃晃的火苗映在陆云眠清亮如水的瞳中,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用,火苗闪了一下,很快又灭了。 灯火熄灭的前一秒,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被吞噬,屋内陷入黑暗。 姜璎尴尬道:“.....熄了,我再点一个。” 一阵摸寻,碰倒了桌上一只小香炉,叮当一声,两人伸手去接却碰到了另外一人的手。 香炉滚到陆云眠空闲的手边,她按住香炉不让它发出任何声响。 谁的心跳如擂,谁的呼吸乱而无序,黑暗把世界浓缩在这一方小小的屋子里,而世界只有她们两人。 姜璎默念书中世界不可当真,不可入世。 慌忙间又点起一盏灯,世界在豆灯微弱的光芒中重生。 陆云眠在细微的烟火中望向她。 渐渐地有什么东西生了出来。 这样东西有别于占有,夺取,在肌肤相亲时带来的颤栗。 她向来行敏于思,在细细思量这种感情是为何物之前,她已先一步想到了这便是以后和姜璎的生活。 世界唯有她们二人。 姜璎从床下翻出了一套皮影和藏着的一壶酒,她小时候学过几天,便笑着说给她整个好活。 想了许久却只想起一个不太圆满的故事,姜璎便依着那个结局改了故事。 “天上两个相爱的仙子守不住天规森严寂寞,约着一起下了凡隐居。” 陆云眠问:“在何处隐居。” “在日起月落处,锦绣山河间。” “仙子住什么地方?” “一处青砖小院,不大好,常常漏雨。” “仙子吃什么东西?” 姜璎一笑:“仙子不擅俗物,地里是草盛豆苗稀。” “好在仙子会酿酒,夏酿冬藏,卖了好换钱。” 陆云眠轻笑,问:“仙子院中种了什么花?” 姜璎一顿,脱口而出道:“桃花吧?” 被刻刀啄伤的手指开始自愈,其间来带一阵痛而痒的感觉,陆云眠缩了缩指尖,一时忘了自己正携着姜璎的手。 她哑然。 为何偏偏是桃花? 空气中有着一丝很淡很淡的青桃香气,是姜璎惯用的发水味,焰火和桃花,陆云眠忽然想起幼时在阁楼中的一夜。 阁楼十分的高,而且那道窗异常窄小,更重要的是她幼时家里不种桃花。 那片桃花像是神迹一样。 她时常还会梦见拾起桃花的那个夜晚,从火海逃离时她攥紧已然枯萎的桃花,却还是不慎丢了它。 豆灯细细碎碎地燃烧着,落在陆云眠失神的眼中。 火焰坠落,溅起火星。 陆云眠将火焰攥于掌心,灼痛传来让她感到一阵快意。她指尖微颤,一颗心跳得快要越出胸膛。 沉沉的夜色中,姜璎忽的嗅到一股浓重血腥味:“陆云眠,你在吗?” 当伤害自己无法得到缓解时,陆云眠会下山除妖,像是把兽赶至困笼中做最后的斗争,剑刃拼杀之下让她感到愉悦。 姜璎不行,她没有蝶鬼的恢复能力,生命单薄脆弱得相一张纸,意识到这一点的陆云眠只好先离她远一些。 用匕首,火焰先控制住自己在失控边缘的情绪。她发现哪怕在伤害自己时,她仍想甜蜜地唤着她的名字。 每划一下仿佛都是在多爱她一些。 璎璎,姜璎。 自抑。 然而她无法自抑。
第39章 傀儡丝 隐约猜到陆云眠在做什么,姜璎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她情绪平复后拿了药替她上药。 虽则知道陆云眠思维行事不同常人,姜璎没想着去改变她,只是还是忍不住要操心一下。 “睡吧。”姜璎道。 黑暗中,陆云眠从背后抱住姜璎,声音有些发闷:“嗯。” 托青夫人的办事效率,家主交接一事很快办妥,有异样声音的也被青夫人以最温柔的语气最狠戾的手段给处理干净了。 “家主还有事要办,家里便先交给妾打理吧。”青夫人道。 按事先说好的,姜璎挂名,青夫人依旧有一切行事之权。 “那便辛苦夫人了。” 青夫人一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姑娘言重了,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来不及思索这句话的深意,陆云眠已拔出秋水挡在姜璎身前。 陆云眠道:“最好不见。” 青夫人不置可否,只慈和地看着自己锋芒毕露的女儿。 天下事,谁又说得准呢。 这次上东山神宗,姜璎递交了正式的身份帖子。 姜家虽没落了,到底还在众仙盟中,饶是东山神宗也不得不拿出几分表面功夫应付。 昭法堂内坐了几位院长,然出来迎接的还是穆处机,见着姜璎疑惑道:“怎么是你?” 姜璎有心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少年漫中典型的中二台词,不过一想化妖毕竟是某江的书而不是某点,所以直奔向了她的目的。 “诚如穆院长所见,现在姜家的家主是我。” “所以碧兰草算是我姜家送给陆云眠的,你们东山神宗不能因为这个罚她。” 姜璎说完,按理来说东山神宗可以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但他一向和陆云眠有些过节: “我宗门弟子品行不端,抢盗再先,便是你后来相送,也必须惩戒以示效尤,否则带坏了其他弟子该如何是好。” 姜璎驳道:“她已经在罗摩涯待过这么久了,你们惩戒也要有个度。” 穆处机冷笑:“我宗处理本门弟子,轮不到外人说话。” “碧兰草是我家的东西,我怎么就是外人了,穆院长莫不是在公报私仇。” “姜家主不要含血喷人,本院还不至于去记恨一个小小弟子!” 姜璎一哼,余光中扫见祁红蝶,却见那张向来明艳妩媚的脸上表情有些沉郁。 穆处机还待和姜璎争辩,有天机院的小弟子神色慌张地走上前来附耳和穆处机说了几句,穆处机神色大变。 “宗主出关了。” 短短五字,在昭法堂中却引起了惊涛骇浪。 东山神宗的宗主道白真人乃化神期修为,已不理俗物闭关数年,怎么会突然出关。 正是猜测四起,穿白色道衣的女子已入了昭法堂中。 女子手执拂尘,容貌秀美,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眸不怒自威。 传闻东山神宗的道白真人在早年时不慎断了自己的神武,从后便一直以一柄拂尘来作为手中武器。 几位院长皆拱手礼敬道:“宗主。” “怎么回事?”道白开口,音量不大却很有一股威严之气。 姜璎抢在穆处机面前开了口,三言两语地把事情说了清楚,并在最后默默补道: “陆云眠真的知道错了,而且已经在罗摩涯里思过了。” 道白唇角牵起一丝笑。 她那个弟子,是绝无可能认错思过的。 “罢了,叫人把云眠带出来,正好我有一桩事要说。” 道白目光淡淡扫过祁红蝶,似意有所指。 有人猜宗主是为了交代传位的事宜,现下便是在暗示他们,她心中的接班人选更意属祁红蝶。 “祁院长,恭喜啊。”有性子活泼的院长朝祁红蝶挤弄了一下眉眼。 祁红蝶只是一笑,并没有说话。 弟子很快把陆云眠从罗摩涯中带了出来,陪伴姜璎许久的小团子终于一蹦一跳的消失去寻自己的原身了。 姜璎握了握拳,不时望门口张望。 终于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姜璎站起来道:“陆云眠!” 她似乎清瘦了些,原本清柔昳丽的面容显得浓丽了几分,那把纤腰好像连自己都能一臂挽住。 陆云眠微弯起唇,朝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道白微微扬首,道:“人到齐了,那我便说了。” “琅嬛院院长祁红蝶,勾结蝶鬼首领陆清音,意图残害天下修士性命,枉为正道修士。” “你可知罪?”道白的声音落下,化神期修为的威压亦跟着压了下来。 姜璎心口一痛,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璎璎。”陆云眠替姜璎挡住威压,看向道白的目光中厌恶更甚。 “这......这怎么会呢?” “什么?祁院长,这怎么可能呢?” “是不是信息有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我知道了一定不轻饶!” 道白面对质疑,只是淡道:“众仙盟盟主亲笔传信,不会有错。” 质疑的声音小了下去,纵使同门之谊,可那毕竟是众仙盟盟主亲口所说。 祁红蝶凤眸微眯,微微勾起了唇:“宗主所言非虚,事情我祁红蝶认下了,但我不认为自己有罪。”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放在其他人身上早被骂了千百回了。 但祁红蝶平日人缘太好,竟还有与之交好的同门拉住她劝道: “红蝶,我知你一定是一时误入歧途,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祁红蝶轻轻拨开师姐的手,笑道:“不是一时误入歧途,这些事,我已经做了许多年了。” 昔年她、姜倾蓝、陆清音三人为至交好友,一起游历问道。 三人仙缘际遇各有不同,姜倾蓝和陆清音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祁红蝶一直在思索探寻她应该做些什么,有了答案之后她选择了一条与之前完全不同,足以颠覆她整个人生的路。 然,那又如何。 她祁红蝶一向是虽九死犹未悔。 道白淡声:“既然如此,那便押下来论罪处罚吧。” “恕难从命。”祁红蝶也是元婴期巅峰的修士,离那化神只有半步之遥。 她要硬闯,除了道白和如今的陆云眠没人能拦得住她。 “拦住她。”道白对陆云眠道。 陆云眠微挑了挑眉,没有动,反而摩挲着秋水剑柄指向道白: “入道时师尊曾问过我的剑。”陆云眠轻笑,“那时我记得我交出的答案十分让师尊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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