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ille你前些日子回国后,我们在瓷器展览会上重逢,你向我介绍了你的老婆江风落。” 事实的真相如同雾中观花般让秋辞梦琢磨不清。 她慢条斯理地梳理目前已知的信息。 首先,她和江风落是恋人关系。 其次,通过朱云露的描述,回国邮轮没有发生翻船事件,她顺顺利利地回到国内外祖家。 同时,她应该在外祖家熟识了舅母并且与明书筝结下仇怨。 照这样子一看,如果没有翻船的话,那么以上猜测的经历的确像是她回国后会遇见的事情。 除了突然冒出一个老婆以外。 可秋辞梦明明记得船翻了,难不成是一场噩梦? 她真的是被明书筝炸了船落水,顺着水流漂泊到码头,孟宁将她救了回家? 不对、根本不可能。 秋辞梦相信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朱云露娇滴滴地坐在地面上,等待秋辞梦将她拉起来,因为崴脚的缘故,也有些自己性格原因。 反正朱云露就只要秋辞梦扶她起身,是秋辞梦吓到她了,秋辞梦就该对她负责。 否则,朱云露略微扬起下巴,咬了咬下嘴唇,哼哼唧唧地想着,否则她就坐在这里不起来了。 秋辞梦脑子忽然闪过一条被她忽略的线索,丁芷桐呢? 只要找到了丁芷桐以及那群留学生,不就可以作证那晚的翻船事件吗? “朱云露,你认识丁芷桐吗?” 秋辞梦双手抱胸,语气冰冷地问道。 “当然,丁芷桐嘛,海城有名的交际花。” 朱云露神色睥睨,语气嘲弄:“明书筝的旧日好友呢,可惜两人决裂了。” 她看不惯丁芷桐的行为已久,天天装了着一副小白花的样子,委委屈屈的模样摆给谁看呢? 才回国不久,便惹得几家少爷为她大打出手。 朱云露正欲对秋辞梦肆意摆弄丁芷桐的花花事迹,孟宁抱着一个食盒急匆匆地走回了门口。 孟宁的脚步迈得很稳,虽是疾走,但食盒却稳稳当当地抱在怀中,居然没有丝毫摇晃。 像是马戏团表演走钢丝的人,双手横拿着一根棍子,身子轻轻晃动,可那脚倒是不偏不倚地钢索上。 “辞梦小姐!我才从那什么西的餐厅里买了一份洋餐!” 孟宁兴致勃勃地望向秋辞梦,她不再像之前,反而将头抬得高高的,她抱紧怀里的食盒,仿佛终于有了面对秋辞梦的底气。 她刚想再对秋辞梦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了地面上的朱云露。 “啊!朱小姐!” 孟宁护着食盒直接朝朱云露鞠躬道:“朱小姐您怎么来仓桥了!” 孟宁自然是认识朱云露的,朱家那位高官从广城调到海城任职,天天出现在报纸上。 就算她大字不识一个,能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肯定海城的大人物。 朱云露作为他的侄女一同水涨船高,是报纸上的火热人物。 “孟宁。” 秋辞梦制止住她下一步的动作,伸手从她怀中取出食盒,面色终于稍稍柔和了点。 “谢——” 秋辞梦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剩下的一个“谢”字。 或许朝孟宁这种人道谢会是违反一些规则的。 秋辞梦咽了咽,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结结巴巴地对孟宁说了句完整的“谢谢”。 孟宁露出惊喜的表情,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啊——辞梦小姐。” 孟宁感恩戴德道:“请原谅我有件事情我瞒了你。” 在秋辞梦不解的注视下,孟宁从缝缝补补的衣袋中拿出了一片坚硬的鱼鳞。 那片鱼鳞有一寸长,似乎是将菱形和圆形的杂糅在一起,在淡薄的晨曦下,焕发出闪耀的七彩光芒。 让秋辞梦不禁联想到翻船那天霞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第85章 海与风 “辞梦小姐,鱼鳞是我——” 孟宁悄悄地瞄了一眼满脸嫌弃的朱云露,不动声色地朝秋辞梦的身边挪动。 朱云露一向不喜欢她们这类人,听仓桥的人力车夫说,朱云露每每坐他的黄包车,都先要垫一层华美的丝绸,以防止沾染上黄包车的汗臭味。 孟宁对朱云露有种骨子里的害怕。 以及,发自内心的厌恶。 秋辞梦注意到孟宁对朱云露的抗拒,伸手一把将她拽过身后。 孟宁的眼尾立刻泛红,泪珠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吸了吸气,嘴角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是我替你更换衣服时,从你心口处发现的。” 秋辞梦神色微动,脑海中突然闪过那片深蓝的海洋和那张妖冶近乎如梦似幻的容颜。 “鱼鳞贴在你的心口,我又取不下来,辞梦小姐你当时呼吸全无,我本想将你安葬。” 那片鱼鳞终于从孟宁手中转到秋辞梦掌心。 秋辞梦举起这片鱼鳞对准泛白的晨光,突然她想见见朱云露口中所谓的“老婆”。 非常非常想。 朱云露替秋辞梦垫了十几块大洋给孟宁,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孟宁是个识趣的,哭哭啼啼半晌终于接下了这笔对于她而言的巨款,并且抹着眼泪将怀中的食盒交给了秋辞梦。 秋辞梦还未来得及打开看看,朱云露一把从她手中抢走食盒,面色揶揄,两撇柳叶眉微微蹙起。 “哼,什么下档货也敢送人?闻着我都在犯恶心。” 朱云露当着秋辞梦将食盒丢回了孟宁的怀中。 孟宁无助地偷瞄了一眼她,默默地抱紧食盒,像是在用最微薄的力量维护她在她们面前仅剩的丁点儿尊严。 朱云露好好地打量孟宁一番,脏兮兮的衣服,粗重的脖子,整个人灰头土脸跟红薯似的,活脱脱一个劳碌命。 秋辞梦不想再围观朱云露使小性子,抓起她的手腕,用力一拽,带着她疾步地走出小巷子。 孟宁所在的地方叫作仓桥。 朱云露告诉秋辞梦,仓桥这些巷子是海城穷人聚集集地,原先的皇帝还未退位时,仓桥是漕运的始发地。 附近临长江入海口的码头星罗棋布,来来往往的商船客船络绎不绝。 后来租界出现了,洋米洋布洋灯一股脑地涌进海城,无论来自何处的富人比比皆是,仓桥渐渐沦为单纯的运输码头和储存地。 因为码头的忙碌,所以导致众多穷人都在这里租破落小巷子,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赚钱活命。 “他们啊,贱命一条,若非江风落拜托我来接你,我才不会屈尊降贵来这种地方。” 秋辞梦安静地听着朱云露喋喋不休地数落仓桥。 她对朱云露的言论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起码有一点,秋辞梦以后再也不想来仓桥这类地方第二次。 比起仓桥,她更关心即将见面的“老婆”。 出了仓桥,入眼便是交织的街道,西装革履和粗布长褂的路人行色匆匆地跑向电车,黄包车夫载着常礼帽的老板穿梭在人潮之中。 葱白的手指从包里面夹出一根女士香烟,朱云露用眼神示意秋辞梦需不需要,秋辞梦摇摇头。 朱云露自觉无趣,便仅仅叼着女士香烟,站在她身旁看向喧嚣的街道。 “我还是怀念在美利坚纸醉金迷的日子。” 朱云露突然感慨道:“国内唉,乱七八糟的,前些日子不是打赢了嘛,又出人又出钱,结果嘛,呵。” 秋辞梦侧目朝她看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对上了,时间全部对上了。 才打完战,九死一生回国的劳工们,国内紧绷的局势…… 是她一直生活的世界。 但真的没有变吗? 正当秋辞梦皱眉思考着,远远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间隔,跨越了山海千里之距。 携带入骨的相思乘秋风吹向秋辞梦的耳畔。 “Camille——” 一如邮船上的呐喊。 “Camille——” 隐约夹带撕心裂肺的疼痛。 “辞梦。” 秋辞梦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眸望向对面街道上的人。 如同拨开迷雾般,模糊不清的容貌渐渐地展露在她的眼前。 一顶暗红色的贝雷帽,几缕明红的发丝随意地垂贴在脸颊两边。 清瘦的身形却极具韵味,完美的唇瓣亦如娇艳的花朵,根根分明的手指细长白嫩。 她美得如同儿时回忆里祖母说的诱人精怪。 专门勾人心的美丽妖怪。 秋辞梦竟是一时被她迷了魂摄了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亲密接触的种种画面。 “你的胸口左上方是不是有颗黑痣?” 几乎未经思考,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嗯嗯,辞梦你每次都故意咬那颗痣,好过分。” 江风落颇为得意地高昂起头,眉眼带笑,朝朱云露做了一个“滚”的口型,随即便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看向秋辞梦。 “辞梦,我帮你解决了明书筝,她好凶,我手好痛,需要你吹吹。” 秋辞梦捕捉到“解决”二字,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对明书筝做了什么?” 江风落不明所以地应道:“当然是把她丢进警察署处理干净啊。” 乱了,一切都乱了。 秋辞梦裹紧刚刚离别时孟宁送给她的一件新外套,明明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可秋辞梦偏偏感到一股透彻的寒意席卷全身。 明书筝、江风落、朱云露,还有谁? 死去的人是谁? 这里是哪里?海城? 她不是在法兰西吗? 不对不对,是在美利坚,选了约尔逊教授的项目,做研究,对,做研究。 研究项目是什么? “啊——!” 秋辞梦双手死死地就着头发,痛苦地蹲下身子,头疼欲裂,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搅乱她是大脑。 “我不记得了,我忘记了,是谁,项目,大海,还有——啊!” 记不清,彻彻底底地记不清。 秋辞梦濒临崩溃地将头埋进双臂之间,江风落轻轻拦腰抱起她,纤细的手臂隐藏着无尽的力量。 一个饱含爱意的吻落在了秋辞梦额头上,秋辞梦呆滞地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江风落。 焦躁不安的心莫名地静了下来。 像是迷途的幼崽终于回归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身边。 “如果过往的记忆让你痛苦,那你便选择遗忘吧。” 江风落亲昵地蹭了蹭秋辞梦的鼻尖,俯身贴在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聚拢在秋辞梦的耳朵。 忘记吗? 我应该选择忘记吗? 秋辞梦疲倦不堪地合上双目,软绵绵地瘫倒江风落的怀中。 “十条黄金,你先前承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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