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床很小,小得腿都很难伸开,但触感干燥,满满的都是香味,头顶花花绿绿的海报仿佛踏入旧时光,温暖得像躺在摇篮里。 许黎明翻了个身,右手撑着头,戴着珍珠戒指的那只手伸出去,在床单上缓缓拍了拍,像是勾引似的。 她确实在试图勾引,但无奈她学不出秦朝鹤的妖冶样子,反而更像威胁。 “这么黑就别看书了,近视会加重的。”她说。 陆白天闻言合上了书,依旧呆坐在椅子上。 “啧。”许黎明又拍了拍床,“过来睡会儿。” 陆白天顿了很久,然后走过来,小心地坐在床沿,慢慢爬上床去,笔直躺好。 小床两个人躺属实太窄,尤其夏天不盖被子,两人但凡有一个曲起胳膊,就会碰到对方。 “会不会还是热?”陆白天开口,她扭头看去,正好看见许黎明鼻尖沁出的薄汗。 “还行。”许黎明说,确实还好,热是有点热,但静静躺着感受门缝的风,有种别样的舒适。 但那凉风忽然大了许多,吹散了身上的热气,许黎明睁眼一看,只见陆白天手里正捏着把大蒲扇,一下下扇着。 她扇得很努力,照顾到了许黎明身体的每一寸。 许黎明心中微微泛起酸涩,她想按住白天劳累的手,但又眷恋她的呵护,便始终没有动,直到那风小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 大蒲扇啪嗒一声落在许黎明身上,白天睡着了。 她一直都很累吧,许黎明侧身躺着,轻轻拿起扇子,学着女孩的样子扇风,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的竹编的大扇子很不好把控,她扇了几下才适应。 女孩的睡颜美好恬静,她像劳作了一天后沉睡的天使,手脚疲软,躺在朦胧的天光中。 许黎明贪婪地看着她的侧脸,手有些酸了,便换另一只。 这时手机响起,她眼疾手快开了静音,然后查看那条消息,是秦朝鹤发来的微信公众号链接,公众号名叫“恋爱心理学”。 一看就是那种拿来做广告的营销号,许黎明嗤之以鼻地点开,随便翻了翻,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亲吻,亲吻是鉴别爱与否的重要条件……」 谁不知道啊,许黎明给秦朝鹤发了个四十米大刀的表情包,关了手机,重新躺好。 然后看着陆白天的脸呼吸一滞。 她脸蛋软软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也像刚刚蒸好,冒着腾腾热气的年糕。 亲起来或许也像。 许黎明凑上前,白嫩的脸蛋角落有一颗痣,落在眼尾下面一指宽的位置,是标准的泪痣。 许黎明微俯肩膀,让干燥的嘴唇落在了那颗泪痣上。 陆白天周身一抖,睁开了眼睛。
第52章 这转折出乎意料, 许黎明这辈子还没这么慌张过,心差点没从嘴里跳出来,她迅速向后收回身子, 无声无息歪倒,将眼睛闭上。 她都怕白天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毕竟那么剧烈。 她就是动了心思想偷偷亲一下,看下自己的反应, 万万没想到陆白天睡得这么轻。 白天不谙世事,可千万别把她吓到才好。 在许黎明的暗自祈祷中, 陆白天浑浑噩噩地眨了眨眼,惶然不知是做梦还是现实。 眼角似乎还能感受到被人轻吻的触感, 那嘴唇很软, 但有点干涩,唇尖滑过泪痣的时候, 令人忍不住战栗。 是在做梦吧?陆白天下意识笃定,她抬手摸了摸眼角,转头看身侧的人。 那人老老实实枕着枕头,脸色微红, 显然正在酣睡,扇子掉落在二人中间,残留风的凉爽。 可是那感觉实在真实, 陆白天想不通, 她怅然若失。 怎么就醒了呢,应该强迫自己继续梦下去的。 毕竟她能梦见许黎明的日子,其实少之又少。 陆白天又拿起了扇子, 一下下扇着风,想要扇走许黎明脸上的燥热, 但是她太困了,很快再次睡着,手还紧紧握着扇柄。 紧张随着对面的安静渐渐缓和,可许黎明的心还在咚咚跳,她睁开装睡的眼睛,扫过女孩握着扇子的手。 不到盛夏的窗外传来几声蝉鸣,树影婆娑,许黎明也睡着了。 跟着陆白天补习很有效果,许黎明几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勾画全了考试重点,陆白天甚至还手写了一张考点分布的表格,给许黎明夹在了书中。 只不过下午的气氛没有上午那么自在,因为两人常常各自走神,许黎明在回味自己鬼迷心窍的偷吻,陆白天在回忆自己不可告人的梦。 黄昏降临,许黎明离开了陆白天家所在的社区,独自走在布满银杏树的道路上,这里的银杏树种了很久,无论街道怎么整修都没有破坏树木,树冠高高指着蓝天,可以想象如果到了秋天,这里会是怎样的金光灿烂。 到时候如果能送白天回家,两人漫步在银杏树下,应该很浪漫。 许黎明咬着指甲低头笑,差点被骑着共享单车的小孩撞了腿。 她这才从幻想中挣脱,板着脸伸手缕了下头发,恢复正色,抬手打车。 许黎明今天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那个孤独的房子,她坐在后座纠结了许久,才对着司机说出了家的地址。 从上次送走豆汁儿后,她又很久没有踏足那个地方了,这次正好可以回去看看豆汁儿。 车子停下的时候天还没黑,西方挂着最后一束橙光,搓衣板似的斑驳的云白一块黄一块,与视线尽头的绿荫纠缠,分不清天与地。 这次不是黑夜来的,所以能将景致瞧得清楚些,进门的院子分为两层,两层都很空旷,只有一个文珊生前选的雕塑立在水池里,其余的没做什么设计。 许黎明开门走进去,房子里没有别人,只有清扫的阿姨在,许黎明便走到文珊的画室待了会儿,透过窗户看见门口停了辆林肯领航员,一身西装的薛怡下了车,抬腿走上楼梯。 薛怡在许黎明面前看起来温和柔弱,实则在外是个强硬性格,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接手了外公的公司,据说只用了不到两年便让越来越不景气的公司重振旗鼓,甚至大面积扩展了业务范围。 具体的许黎明没关注过,但不得不说,薛怡和文珊简直是两极化的两个人。 楼下传来响动,薛怡显然知道许黎明来了,过了没多久门就被轻轻敲响。 许黎明打开门,已经换了家居服的薛怡耷拉着拖鞋,小心地提着一个手提袋,递给许黎明。 “这是过几天一个电影展映的票,我听说这个电影是获过奖的,想着你可能喜欢,就找朋友要了两张票。” “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去。”她说。 “谢谢薛阿姨。”许黎明接过手提袋看了一眼,电影评价确实不错,只是没有在内地上映,观看的机会很难得。 薛怡见她收下了,笑容也放松了些:“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但你爸爸他又不在,要不要阿姨给他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许黎明说,“我就是回来看看,待一周末就走。” 许黎明之前回来通常都待不够三个小时,这次居然要停留一天一夜,薛怡很高兴,喜笑颜开地吩咐阿姨多做点吃的。 摆满的餐桌上只有两个人对坐吃饭,看似珍馐满目,实则十分荒凉,许黎明莫名想起了和陆白天吃饭时的小茶几,喝粥的嘴有了盈盈笑意。 薛怡很会察言观色,她看出了许黎明今天心情不错,于是微笑道:“下午干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干什么,去找同学复习。”许黎明给粥加了一勺糖,“快期末了,我没做笔记。” 同学,薛怡心思转了转,又说:“是那天你带回家那个同学吗,白天?” 许黎明点头,说了声是的。 “那孩子看着成绩就好,生得也乖,招人喜欢。”薛怡嫣然道,然后看了许黎明一眼,放下筷子,神情恍惚。 “其实阿姨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女孩。” 许黎明一口粥喷回了碗里,她被呛得满面通红,伸手拽了两张纸巾,捂着嘴咳嗽。 薛怡连忙上前给她倒了杯水,又吩咐阿姨换了碗粥,担忧地拍她背。 “没事,没事……”许黎明摆手示意薛怡回去,然后擦干净嘴角,呼吸逐渐平稳。 她眼角含着咳出来的泪,隔着桌上的菱形玻璃灯看向薛怡,怀疑自己听错了。 “女孩?”许黎明重复。 “嗯。”薛怡丝毫没觉得这件事对许黎明来说多震撼,她捂着心口露出笑容,“我们是在国外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但她家和我家算是世交。” “我们在国外谈了恋爱,大概有一两年。” 听着长辈谈论这种事的许黎明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但这似乎也消除了她的戒备,许黎明微福着身子,追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薛怡的勺子碰撞瓷碗,发出叮当声,“那个年代不比现在,长辈们的观念根深蒂固,听到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后,她就被她家人连夜绑回了国。” “我家人还好,没有太激烈地反对,但她那边不一样,她的家人控制欲更强,手段也更多。” “我们两个彼此挣扎了大概两年吧,她生了很严重的病,几次被送进精神科,差点要自杀。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妥协,和我分开了。” “我那时年纪也小,和你差不多大,我们都没有什么能力反抗。” “我上次听到她的消息时还是大前年。”薛怡将勺子抬了抬,“也还好,生活都步入正轨,不用再被父母以死相逼。看着挺幸福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谈起往事时,俨然生出难以控制的无奈和讥讽。 许黎明看着碗里的粥,不太能喝下去了:“许昇他,知道吗?” “知道啊。”薛怡笑笑。 许黎明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是她能插嘴的事。 这似乎是上一代人普遍的悲哀,冲突的观念,以及某些家庭的强权,造就了这种悲哀。 “你别不笑了呀。”薛怡轻轻拍桌,“阿姨告诉你这些秘密,是想让你把阿姨当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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