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亮透过窗户,陈予书心头一喜,将门推开一小条缝,轻声喊道:“陆微,你在里面吗?” “谁?” 声音传来,正是陆微,陈予书连忙推开门,“是我。” “书书。”陆微起身将灯打开,看见她,很是惊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了,这么晚还不回宿舍,手机也不带。”陈予书走过去,看见一地的纸团,再结合白天的事,稍一细想,便隐隐猜到了缘由。 “哦,不小心忘了。”陆微垂头擦着手掌侧边的铅笔灰,问:“现在几点了。” “十点四十二。” 陆微嗯了声,随后忽的反应过来,惊道:“宿舍门关了?” 陈予书点点头,“所以,我们得赶紧走了,不然等会儿教学楼关门,今晚就得在画室睡了。” 陆微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想说自己本来就打算在画室过夜,但最后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对陈予书道:“嗯,走吧,我陪你回宿舍,求阿姨开开门。” “还是不麻烦阿姨了,去外面找间酒店吧。” “也行。” * 出了教学楼,两人慢慢往校门外走去,晚上凉风习习,陈予书穿着白天的那件簿外套,冷得忍不住抱紧了胳膊。 见状,陆微有些愧疚地看了眼陈予书,揽过她的肩,帮她搓着手臂,“这样好点了吗?” 陆微侧边垂下几缕发丝,被风吹着,扫过她的脖间脸颊,陈予书感受着突然傍近的体温,身子微僵,不由转移注意力道:“今天你妈妈来开讲座,是不是有人说三道四了?”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询,闻言,陆微鼻间却不由一酸,片刻后才道:“不算。” “那就是有了。”陈予书转过身,有些心疼地将她头发别到耳后,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他们不了解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别难过。” 白日挤压的情绪瞬间翻涌至眼底,陆微喉间一梗,往上抬了抬眼,忍着泪意,“不只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陈予书拍着她的背,耐心问道。 陆微看向她,咬了咬唇,纠结了半晌,缓缓开口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比不过王芝芝呀?” “就这个呀?”陈予书轻笑了声,没多加思考,点了点头,“当然。” “你说什么?”陆微不敢置信地看着陈予书,怀疑是自己幻听了,有些受伤地确认了一遍,“你认真的啊?” “嗯,不过,忘了加个前提条件了。”陈予书笑笑,“如果你是说现在的话,你确实比不过你妈。” 闻言,陆微稍稍好过了一点,但仍有些烦闷,不由轻声嗔怪道:“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呢。” “我话还没说完。”陈予书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陆微眉毛微扬,脸上多了抹喜色,期待地看着她,“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说,以后我就能超过王芝芝了?” 陈予书摇头,不赞同地嗯了声。 “什么意思?”陆微脚步一顿,攥紧她的手,愤愤道,“陈予书,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陈予书失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命题不成立。” 陆微一懵,有些不解地拧了拧眉。 “我问你,毕加索的《格尼卡尔》和莫奈的《睡莲》,你觉得谁的价值更高?” “这两者怎么好比较呢?”陆微思忖片刻后道。 陈予书赞同地点了下头,又问:“那莫奈的《睡莲》和《草地上的早餐》,谁的价值更高呢?” 似乎没想到她还会问这样的问题,陆微错愕了一下,喃喃道:“这也没法比较啊。” 陈予书浅笑,“是呀,这没法比较。” 陆微一下恍然过来,闷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就别在钻牛角尖了,走吧。” “嗯。”陆微跟上,心里仍余少许郁闷,不由幽怨道:“可是,他们总拿我跟王芝芝比。” “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啊,不只比较,还有期待。”陈予书道,“不过,你是你,她是她,别人赋予的意义没必要在乎。” “那你呢?”陆微偏头看向她,有些紧张地问,“你觉得我可以吗?” 陈予书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我不太懂,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我相信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肯定你。” 尾音刚落,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路灯下,地面立刻落下两人的影子,陆微怔怔看着陈予书发亮的侧脸,一时间觉得陌生又熟悉,往日的记忆猝不及防袭来。 “好漂亮啊!虽然我不太懂,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儿时的她抬起头,大大的眼里充满了惊讶,“你真的觉得……它漂亮?” 迟疑地问出口,她慢慢将压在手肘下的画纸往外抽了抽,然后一脸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陈予书。 “嗯!”陈予书凑近,仔细看了看,然后重重点了下头,“不仅漂亮,还很特别,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这么画画的人。” “真的?”她眼睛一下亮了许多,但下一秒,又失落地垂下了眸子,“可别人都说我画得很丑,连老师也……” “怎么会呢?”陈予书急急开口,连忙想着措辞安慰她。 “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他们没眼光!”她骄傲地拿起画,小心放在陈予书桌上,大方道,“你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懂得欣赏的人,这副画就送给你啦。” “好。”陈予书明显松了口气,笑了笑,找来一本书,仔细地将画夹了进去,“我放学回家就把它贴墙上。”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陈予书的举动,随即心头涌上一股莫大的喜悦,一会儿抱抱陈予书,一会儿拉拉陈予书的小手,一会儿又贴着她的脸亲亲,如此却也发泄不完这充沛的情感。 最后,她手舞足蹈道:“以后的画,我都第一个给你看。” 此后的一大段日子里,她说到做到,无论是美术课上的作业,还是私下的涂鸦,她都会仪式感满满地拿到陈予书跟前。 而她天马行空的画法,也只有陈予书会耐心看完、认真收藏,哪怕是美术老师眼里的那些乱涂乱画的捣乱之作。 明明那么内敛的一个人,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努力睁大眼,使出浑身的力气,表达出十二分的真诚,“真的画得很漂亮!微微,你信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不要难过啊,微微。” 通常她都会问一句,“真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心情一秒转晴,也不管别人怎么说了,她只信陈予书。 这个时候,王芝芝也有意将她往这个方向培养,为此给她请了不少名师。 不同于班里的美术老师,这个老师看了她的画后,赞赏地点了点头,“很有灵气,就是情感有些不足,不过你现在还小……” 什么叫情感不足? 她不懂,转头便将老师的话转述给了陈予书,“画山只是山?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是只老虎?” 陈予书凝神思考了会,按照自己的理解,猜测道:“大山巍峨,所以见了就有种心胸开阔的感觉,然后落笔就豪迈一点?” 她迷茫地眨眨眼,“这么复杂吗?” “挺好理解的呀。”陈予书转头,指着教学楼后的夕阳,“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她追随着陈予书目光看去,夕阳似火,铺在天际,她点了下头,“嗯,好看。” “那看见这么美丽的景色,心情自然就会很愉快啊。” 她微微蹙眉,有些困惑地睁大了眼,这时,陈予书忽然转过头,马尾飘扬,映着身后夕阳,像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 她眸光一闪,心中的不解一扫而空,“书书,你好漂亮啊。” 夕阳很美,可她看见陈予书时,更加开心。 后来,随着系统的学习,她的画风慢慢改变,流入正统轨道,渐渐地,身边的同学、教她的老师……越来越多的人对她称赞有加。 但奇怪的是,面对更加专业的点评肯定,她却很少再真正体会到那种认同感,以及那份充盈心间的欢喜。 “阿嚏——” 冷风吹过,遍体凉意,陆微看着陈予书的背影,心口却涌入了许多温暖。 不似太阳般炙热,如一弯明月,洒下点点柔和光辉,温柔地包裹着她,熨帖着心脏,像熬了一锅粥,咕咚咕咚冒出小泡,然后破开,绽放出奇妙的感觉。 又踏入夜色中,陆微目光落在陈予书身上,掺杂了许多别样情愫,她知。 只是,她看不清自己眸中颜色,如此浓烈。 * 此后一连几天,陆微都陷入了一种淡淡的迷蒙中,否认不了,又不敢承认。 看见陈予书就像老鼠见了猫,想避之不及,又怕陈予书察觉出异常,误会她故意冷落,她只能硬着头皮跟陈予书相处,日子好生煎熬。 到了周末,陆微再受不住,以需要专心画画为借口,出去找了个酒店住下。 本以为这样好歹能得两天轻松,哪想,才到周六下午,陈予书就找了过来。 打开门看见来人,陆微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心虚慌乱得不成样子,面上还必须强撑着,“你这周不是要做实验吗?” “上午做完了。”陈予书径直走进去,吐槽道,“浴室都被堵了还有人进去洗澡,现在水漫出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我来这儿洗个澡。” “啊?怎么会这样?”陆微关上门,亦步亦趋跟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洗澡?!” “嗯。”陈予书被她吓了一跳,“会影响你画画吗?” 陆微紧张地舔了舔唇,“这个倒没影响。” 就是…… “那就好,你去画吧,我很快就洗完。”说着,陈予书解开头发,从包里拿出睡衣,进了浴室。 陆微心底不禁有点抓狂,这让她怎么说啊?是不影响她画画!但影响她啊! 然而,不过半晌,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陆微看着画纸,迟迟没动笔,想集中注意力,但无论她怎么做,这道声音都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引得她浮想联翩。 陆微一边急急阻断,一边暗暗唾骂自己。 呸!人家把你当朋友,你却在这儿……对得起陈予书吗? 呸!这也太下流!太变.态了!不许再想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陆微脸上的温度上升了许多,微微发烫。 终于,水声停了,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没多久,陈予书穿着睡裙,从浴室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陆微连忙垂下头,装模作样地削了削铅笔。 陈予书朝陆微看去,见她很是认真,便没叫她,悄声上了床,拉过被子盖在腰间,拿出手机回消息。 “不冷吗?”陆微迅速看了她一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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