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迟希往后靠,靠在椅子上,眼神耷拉着,“以前跟她说过的话,现在都不能作数了,因为我是真的做不到。” 迟希笑了笑,“我在这个世界上,有想要守护的人,我是的确没喜欢过钟宇凡。” 夏恬说不出话来了。 “啊?” 只能诧异一声。 她现在依稀还记得小姨先前说过的话,就是迟希可以走出阴霾再嫁人,却绝对不能喜欢女人,否则那就是没喜欢过钟宇凡,那钟宇凡这条命就成了个笑话。 可是现在…… “小恬儿,”迟希看向她,怔怔道,“我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只是,那些,我不想回忆起来,我很想翻篇。我想自私地活,不想管钟家的事情,我没想到会伤害到你,对不起……” “打住,”夏恬坐近了些,“你告诉她,你其实喜欢女人了?老太太能相信?” “我也没怎么多说。她似乎早看出来了,”迟希道,“我一说有想守护的人,她马上问我是不是医院那个医生,我就承认了,还,还……” 夏恬睁大眼,“还什么?” “还说,我们是老同学,我其实惦记了你十年了。” “……” 夏恬突然觉得,她这一巴掌是替迟希挨得。 不过…… 她问,“你没挨打?” 迟希点头,“挨了,打的是胳膊,很快就好了。” “嗯,”夏恬点头,“应该的。” 迟希:“……” “我还想知道,”夏恬趁热打铁地又问,“你跟她说过些什么?” 迟希抿唇,皱眉。 看起来真的是难以启齿。 但夏恬没心软,很坚定,“迟希,你不说出来,永远不会在心里翻篇的。我也会一直脑补这件事,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你难道不信我吗?” 迟希点头,“当然信你。” 不愿意说,因为是黑历史。 别人口中的黑历史可能是散发稚气的青春,而迟希的黑历史是纯粹的黑暗,一片一片不断累积,从不曾消散过。 当年毕业后,迟希和夏恬分手,从北令回到江清。 在北令的两年,她从内而外蜕变,身上有了光彩,遇到了值得深交的朋友,也有了刻骨铭心的恋人。毫无疑问,那两年,迟希是为迟希而活,活的精彩万分。 她从不谙世事的傲娇小女孩,一夜之间跌入地狱,后又一点一点从地狱回到烟火人间,变成了一个明理,懂人情的大人。 这里面的变化,一半,是从夏恬的书单中得来,另一半,都是在夏恬身上学来的。 她一直不明白,夏恬既然一直在为人欺凌,为什么不动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而要一直忍让。 后来懂了。 夏恬告诉她,那种做法虽然可恨,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首先,未成年人没有经济来源,斗不过大人,其次,家暴和故意伤人是完全的两个概念,一旦挑向极端,她所在的环境也会发生变化,这一切都直接影响高考,影响未来。没有人帮夏恬,所以她得把所有后路都想好了。 夏恬说过,“对错,有的时候就是一个答案,这和真正要面对的现实比起来,显得单薄。” 夏恬很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那一次,迟希弄丢了夏恬,反而想明白她说过的这句话。 迟希觉得,她之前是做的不好。不是说做法,是她的内心。 一个为她而死的人,应该得到起码的尊重。而她竟然满心都是在撇清关系。 所以,她回去了。 回来第一个决定,就是想替钟宇凡做一些他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想了很久,迟希也没能想到什么,她本来也不太关注钟宇凡。但她知道一点,钟宇凡肯定会惦记她的父母。 所以迟希回到了钟家。 有一段时间,是个暑假,钟兰花在儿子房间,看儿子留下的东西,没有关门,迟希正好撞见了。 那也是她和钟兰花的破冰。 因为钟宇凡留下的东西里,没有一件是和迟希无关的。 有她用过的发带,玩过的赛车,散打升带淘汰下来的腰带,听过的cd,看过的数不尽的漫画,等等等等。 还有被揉成一团,又展开,又揉,再展,一张卡纸被揉去纤维,只剩软绵绵一片的表白信。 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隐约只能看见一个,一辈子。 迟希在门外,一直没进去,安静站那看里面。 钟兰花突然就叫了她一声,“丫头,过来。” 迟希跟过去。 扫了一眼床上的东西,觉得眼熟。 “孩子,你是不是也很难过?”钟兰花突然问她。 迟希下意识点头。 “好孩子。”钟兰花摸摸迟希的脑袋,“是这臭小子没福气,没有媳妇儿命。” 那个暑假,迟希也才十九岁。 如果她知道再过半个月她就能在帝都见到夏恬,那她绝不会说出后来的话。 当时的事实是,她已经和夏恬诀别,夏恬没有留一丝可能给她们。 那是迟希从生下来到如今,第一次放弃自己内心的声音,想妥协。 她说,“没关系,我也不会再跟别人在一起了。” 这话,就像被钟兰花深深刻在脑海里一样。 此后,钟兰花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对迟希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比亲生女儿钟语宁都要好。 多米诺骨牌一旦开启,就会不受控地发展,到后来钟兰花身体越来越差,心智逐渐发生问题,也就演变出了,以为儿子没死,迟希是儿媳妇这样的认知。 这样的环境下,迟希一直没被同化变成直女。 因为在后来,夏恬频繁地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她变成了一个偷窥者,每天通过丁然和江叶,还有郭箬阿姨打探夏恬的情况。 时间缓缓流逝,夏恬果不其然受到了郭箬的青睐,开始了她本硕博连读的校园时代。 夏恬和郭箬当时有一场拜师仪式,在医科大校园的天台,这场仪式被当时夏恬的新手机记录了下来。 可夏恬不知道,迟希是第三个看到这视频的人。 哪怕两人当时已经决裂,迟希都莫名的与有荣焉。 逐渐的,迟希觉得自己又做错了。 她从来正视不了自我。 她觉得可以专注地为钟家而活,但她大大低估了自我意识的强大。 所以某种程度上,迟希的生活不算黑暗不算阳光,是一片白,近乎到无限。 一边在想着要为宇凡哥孝顺父母,一边疯狂地在思念着夏恬。她的情感,经过时间的沉淀,几乎要凝聚出了实体。 而今,两人的这次交流中。 字里行间,夏恬听得出迟希要表达的意思,说到“我就想,要不这辈子就这么算了”,夏恬还是皱着眉的。 直到后来,迟希轻轻地说,“但你出现了呀。” 夏恬一出现,迟希就没办法认命。
第65章 山雨 夏恬一直有个问题。 很想知道答案。 “我问你一下,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迟希看着她。 表情很淡。 反问,“你呢?我也想不通,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夏恬飞快接话,“你看,我们俩的问法不一样。” 迟希眼皮一抬,“嗯?” “我先回答你。”夏恬想着,慢慢地说,“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种感觉。虽然可能嘴上会说的不很好听但心里清楚那只是在欺骗自己的那种感觉。有时候睡不着,我老想你,但是又想到你不喜欢我,我就有点难受,所以得说服自己认清现实。我承认,我一直都是这样。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好多事我都没条理了,就是这个感觉还在。” “这是我的答案。” 夏恬自己明白,她一直都是个感觉至上的人。 要不怎么说,后来遇到那么多人,她也再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欲望呢? 当年迟希的诀别说的话狠,但并不是纯难听,竟然让夏恬觉得有点道理,这是她没有对迟希心理崩盘的关键因素。 迟希听的心软一片。 可夏恬都没看她,像极了在分析数据,一个劲地思考,边思考边说,“但你不同,你没把自己和我放在一条线上,不然你说不出这种话。” 迟希叹了下气,里面十足的欣慰,“那有什么,咱俩之间还用计较那些吗?我们早都不在一条跑道上了。” “在的。”夏恬说,“我们不是都在学着,怎么爱人吗?这条路上,大家都在,都是一样的。” 迟希一愣。 夏恬说,“我跟你讲个事儿。我第一次见识我的老师,也就是郭箬教授大显神通,是在帝都,那一次,老师救了一个身中十三刀的妇女,一双巧手,起死回生,我身边所有人都在惊叹郭箬教授的能力,但郭箬教授在意的,是这个人为什么会身中十三刀,最危险的三刀,让这位妇女失去了眼睛。” 迟希一点没听过这事儿。 “为什么?故意杀人?” 夏恬点头,“是。可你知道是谁想让她死吗?” 迟希摇头。 “是她的丈夫。”夏恬说,“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温润儒雅的一个人,内心却住着一个猛兽。后来才晓得,他们夫妻俩感情不和,女强男弱,男人看似平和,实际内心积攒了太多的怨气和不甘,这种人无疑是懦弱的。可当时我老师说,这就是人性。我们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我们必须要接受人性中的弱,哪怕很不愿意看到。即使看到了,也不要长存批判,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郭箬确实是夏恬的贵人。后来,夏恬有一半的职业观和世界观,都是因为她而建立的。 夏恬笑了笑,“你说,你为什么不值得人喜欢呢?你明明这么的优秀,你不输给任何人,为什么你会用到值不值得这个字眼?” “我……” 迟希突然觉得,她没什么有力的说法来回答这个问题。 而夏恬也不期待她的答案,她知道自己当头一棒,迟希大概得分析分析她想表达什么。 不过,夏恬不想让她浪费这个时间。 她看着迟希。 “我刚刚的意思,就是,我们要学会以平常心看待这个世界。这也是到这个年纪了,我觉得怎么着,我们都得对社会有点责任感了,才这么说的。总结起来就是遵纪守法,宽以待人。” “但是呢,这几个字还有一个前者,宽以待人的前提,先宽以待己。”夏恬笑笑。“人生的容错率很高的,总不能真的在一片阴影下过一辈子。要知道,你做错的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是时间的长尾效应让它现在滚的有点大。可时间又不是只在它上面起作用,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自己也同样更强大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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