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口气,迟靳南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市南区的老大院了?” “那都快拆迁了我去干什么?!” “但所有人都还在那。那个大院里,全都是爸妈这一代的战友,朋友。所有在那个院子里出生的小辈,过年都要集中在那里,这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更何况现在就你一个人在江……” “所以呢!”迟希猛地打断迟靳南的话。 她眼尾发红,强烈的不平愤恨涌上心头,“我……” 想说点什么。 临到嘴,她却像哽住了。 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说不出来别的。 眼角硬生生逼出一滴泪。 有时候真想指着他们鼻子好好骂一骂啊。 “我懂了。” 迟希难忍哽咽。 “我就不应该生在大院里。我不该姓迟。我不该出现在宇凡哥面前,我……我,,” 李丽敏完全听不下去了,默默坐到迟希旁边,轻轻拥住她。 迟希泄了气一般。 “我就应该死在那一年夏天。” 死在第一次见到所有人的时候。 …… 迟靳南完全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小妹嘴里听到这个字。 他掀开眼皮看向小妹,看到的是无尽的失望和落寞,还有责怪。 她在怪我。 “哥……与其如此,你倒不如当初就不要送我离开。我要是一直待在江清,说不定真的可以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 这场谈话再次不欢而散。 迟希一个人出门,到自己家门前。 只要她伸出手,拇指抵在门把手上,这扇门就可以打开。 这个地方只有她和夏恬的指纹可以打开。 打开就可以看到夏恬。 可迟希好像怎么都没有力气再去打开了。 她抵着门慢慢蹲下,肩膀开始无声地抽动。 她想起了2013年的夏天。 第一次踏上一片未知的土地,她有害怕,有彷徨,甚至还有点解脱。 那种感觉恍如隔世。 就像她不知道当时宇凡哥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样。 她也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就来到这么一个暖烘烘的地方了。 北令的气候很暖和。 那天,她坐着公交车,走遍了北令的大街小巷。 她觉得大同小异。 除了气候,这里和江清没什么区别,也有风,有树,有人群有街道。 还有数不尽的车。 好像所有人都长的一样,都没什么表情。 直到她看到,有一个人不同。 那个人安静地坐在公交站台,穿了身洗到掉色的黑裙子,梳着一个长长的鱼骨辫。 仿佛遗世独立,听不到人群的声音,手中有一本卷皮的红楼梦,正专注在那个世界里。 迟希坐着车停在她身前,站台所有人都上车了,她连头都没抬起来。 直到司机再次驱车从她身边驶过。 迟希在想。 红楼梦有那么好看吗? 她怎么没有朋友? 还有,她会不会误了车? 鬼使神差,她在下一站下了车。 跟着来时的路,往她那边靠近。 越来越近,迟希看清了那姑娘的侧颜。 后背挺直而端正,像雨后初生的春笋。 微风拂过,光是这一眼,就让迟希定定地愣在那边。 生命力在一个人的身上具象化了。 …… 还没走到,那姑娘收起书,起身离开。她似乎并不是来坐车的,不看车牌,向着一个既定的方向走去。 迟希像从春天的梦境里苏醒。 一眨眼,人已经走远了。 …… 从那以后,她成了她的前路。 * “迟希?你怎么了?” 夏恬的手机在包里没拿出来,到玄关处拿的时候,感觉到门有响动,一打开,迟希正蹲在门口。 她赶忙扶住她,自己跪地上把人扶起来。 迟希眼眶是红的,脑袋是热的,眼神是迷离的。 夏恬没再说话了,撑着迟希的双臂想带她起来。 隐约中,迟希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拔起。 她不想依托于这股力量,于是自己努力地站稳。 勉强睁开眼,看清来人。 “小恬儿?” 夏恬抱着她,“嗯,能走吗?” 看到她,迟希鼻尖一酸。 “不能了……” 夏恬顿时有点头大。 不过她觉得自己是可以的,迟希不算重。 努力了一把,她把人背了起来,迟玉东在她房间里睡觉,她只能往迟希房间里走。 此时在卫生间上厕所的张滔滔也出来了,见到这幅样子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神态着急,“怎么回事啊?” 夏恬把迟希放到床上,给人脱掉鞋盖好被子,才跪床边检查了一□□温。 这次是真的发烧了,而且事态不对,比寻常的发烧可能还要严重。 夏恬飞快去自己卧室找来了医疗包,张滔滔在门口站着堵,夏恬干脆支使他,“你去沙发那坐着。” “我看看能帮点什么。” “你只会添乱!” “……行吧。” 不过张滔滔倒是也没去沙发上坐,自己慢慢地往对门去了。 没一会,这间卧室挤满了人。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夏恬看得出,迟靳南夫妻俩脸色也很不好,眼睛也是红的。 叹口气,夏恬还是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自己待在迟希的卧室,关好门窗,一直在照料着迟希。 高烧直到深夜,吃了药出汗,降降温,但很快会反复,而且反复的很快,温度更高。 不能再等了,趁着夜色,夏恬叫来迟靳南,把迟希送去了医院。 看到夏恬认真照顾迟希,有条不紊的模样,迟靳南心尖上酸的厉害。 再没有一刻,能让他比现在更觉得自己不配做个哥哥。 “你们聊什么了?”夏恬在床边,看着迟希,突然问他。 迟靳南坐到另一边,安静好半晌。 夏恬不强求,“这几天降温,确实容易生病,不用太担心。” 迟靳南点了下头,弯腰支着膝盖。 他身上带着一种浓重的无力感,这样看起来,和迟希真是像兄妹俩了。 “希希和她妈妈,关系其实很僵。” 夏恬点头,“我猜到了。” “她其实不叫迟希,我们的名字都是父母的姓氏加方向词,但那年宇凡走了之后,希希一个人到北令,第二天就自己去改了名字,不仅去掉了母亲的姓,还改成了希望的希。” 夏恬愣神。 这些事,迟希从来没跟她说过。 “我原本以为起码这是个好兆头,虽然母女关系不好,但小妹还是坚强的,只要她能好好生活下去,这就很好。母亲的苦心总有一天她会明白。” “……” “可直到今天……我才看清。”迟靳南声音十分嘶哑,“如果我早知道这场相亲让她那么痛苦,我一定不会再向着我妈。” “等她醒来的时候,你告诉她,如果她真的要对抗,那,哥哥站在她这边。”
第39章 通感 迟希觉得很累。 看到的一切一直在变换。 一会回到了车祸现场,一会回到了大院里,一会回到了夏令营…… 像在做梦。 后来,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没一会,脑袋逐渐清明了。 镇定下来,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一辆公交车上。 熟悉的站牌,熟悉的投币箱,就连那已经破旧到几乎要断掉的把手都让她觉得熟悉。 这是北令的四路公交车。 这个场景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再过两站,她就能看到不到十七岁的夏恬。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夏恬的时候。 快到那个站,迟希本能地站到后门口。 想见她。 可是。 她看见那个站台上,并没有一个黑裙子在看书的女孩。 迟希一个人从后门下来,站台上的人一窝蜂上车。 这里空空如也。 怎么会没有呢? 迟希循着记忆中她走的方向,一直往前走,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一直没能看见人。 这是梦。 不要害怕,这是梦。 迟希安慰着自己。 一抬头,她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附中。 刚踏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她不过是个考试考不到三百分的学渣,但离开那一天,她却是在红榜连续挂了七天的省第四。 这一切都是因为夏恬。 夏恬是她的方向。 有了夏恬,就不需要西了。 有了夏恬,她就成了希。 夏恬在里面。 进去一定可以看到她。 迟希飞快地跑进了门。 学校里很多穿红校服的同学,而她穿的是粉色的裙子,大家都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和在急救室门口一样。 这样的围观下,迟希觉得身上的衣服存在感越来越低。 她越来越接近透明,越来越像个只供参观的雕塑。 不,她是来找夏恬的。 红榜……对,红榜! 找到红榜,就可以看到夏恬。 红榜的位置距离校门口很近,就在高三教学楼正下方。 迟希一股脑奔到那里去,眼睛专注地望向那个最大的头像。 直到看清,她心脏瞬间悬空。 …… 不可能的! 那不是夏恬,那怎么可能不是夏恬! 全三个年级的红榜都在这边,全年级总分前三名,和单科成绩榜首的照片都在这边。 怎么可能一张都没有? 夏恬应该至少有三张单科,和一张总分才对。 怎么可能…… 这时,她突然听见了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来自灵魂深处。 近乎撕心裂肺,“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夏恬。 迟希瞬间眼泪掉下来,“我没有,我没有骗你……” “你是个骗子!” “你该死!” 对……我该死,可是,可是你能不能回来……你回来…… “我就不该遇见你。” “我就该死在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 …… 像钟声。 咚——咚——咚…… “啊——” 迟希跪倒在地上。 她觉得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尖叫。 所有的同学,都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她的尖叫。 人影绰绰中,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 天空,也暗了下来。 世界完全成了黑白调,耳边完全成了嗡鸣声。 …… “迟希?你在干嘛呢?” 突然,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进入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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