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银色的剑刃直指少年,脏兮兮的少年咽着嘴里的馒头,但却将手中的馒头放了回去,少年的牙齿打着颤道:“求求官老爷您别杀我,别杀我。” “一个个的排好队,一碗粥,一个馍。” 黄令轩发号施令,流民们也不再乱哄哄的围成一团,反倒是争先恐后的排成一列。 随后,就挨个的发食物。 那些上来哄抢的人全部都没领到,也包括了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到他时却什么都没有,似不甘又埋怨的瞪了一眼黄令轩,随后又怯生生的问道:“我,我怎么没有?” “你刚才可不止吃了一个,怎么现在又想来领?”黄令轩记得可是清清楚楚,“若是不满意可以大声说出来,就看看是你舌头说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少年敢怒不敢言,“怎会不满意?” 最后只能摆摆手,跑到了人群之中。 宋怜跟他们分的都差不多了,就叮嘱黄令轩先顾着,自己就先回上京城里面,因为里面也有施粥的地方,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博个仁善的名声。 至于那些流民的事情,必须得好好的想一想,如何安放。 下了马车的宋怜注意到,有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看,那一双双眼睛躲在暗处里,那些眼神带着审视与打量,像是将她全部剥光一般。宋怜就觉得特别不舒服。 “先回去吧。”宋怜刚踩上椅子。 就听到远处的马鸣声。 随之而来,是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远处的平地线出现一匹棕色的马,而马背上则是藏青色圆领袍的少年,双手执着缰绳,就算马走路再晃动,他的身体也不动如山。 等到少年走近,宋怜才晓得他是谁。 剑眉星目的少年郎一蹴而下,注意到正在痴痴望他的宋怜,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 黄令轩弓着腰上前祝贺:“小侯爷。” “黄公公,你怎么会在这?”少年环视一圈这周围的守卫,“不是在上京的西北区施粥,怎么会突然来这城郊,意欲何为也?” “哦!”黄令轩挥挥手,故意与他套起近乎,“既然是施粥广播善因,自然城郊外的流民们也不能落下,免得众人议论公主殿下厚此薄彼。” “这样。”少年冷冷的,“浪费了。” 黄令轩疑惑了,“不知侯爷您——”该问的话还没说完,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鲜衣身姿绰约,但是张嘴说让人背脊一凉的话,“杀,无赦。” “你说什么?”宋怜大惊失色,按照她记忆里面,流民不会这么快被镇压的,而且也不会是他过来,“那些人也没有做错什么,何必真的把他们全杀了?” 林宴的神色不虞,“你是用什么身份来教本侯做事?”从刚才开始,他心里面就埋着一股气,再加上被看的很不舒服,一个破落户的女儿还敢直视他? 宋怜像个哑巴,说不出来话了。 林宴 年仅十八就已封侯,是整个百越最年轻的侯爷,没有之一。更别说林家满门忠烈,还有一个做皇后的姑妈,就宛若当年沈氏的辉煌。 “是我失言了。”宋怜不甘心的说,“只是杀了他们解决得了一时,也解决不了一世,难道次次都要——”宋怜知道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难道每次都要把他们都杀了? 如果不从源头解决问题,每次都想着杀了解决一切。长久下来,只会十室九空! 黄令轩吓得汗毛直竖,“怜主!” 突然叫住宋怜,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那照宋姑娘的意思,是本侯错了?” 林宴站在她面前,宽阔的身躯将宋怜整个人遮挡,每走前一步,宋怜身上的阳光就会被遮挡一分,居高临下的漠视着宋怜。 强大的威压让宋怜内心大骇。 像是被炙烤在火炉上,宋怜不能说他对也不能说他错,大脑正在飞快的流转,思索着该如何保住自己,以及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说话。”林宴一声冷喝,“哑巴了吗?” “小侯爷,宋姑娘不善言辞,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黄令轩见此只能上来打圆场,走到两人中间将宋怜挡在身后,“既然侯爷要忙,奴才这就带宋姑姑娘离开。” 林宴见此,也没有再不依不饶。 转身吩咐手下的人,得到命令的手下们立马行动,那些流民本以为是一伙的,并没有生什么防备之心。最后,以颁发食物为由将他们聚集一起,众人满眼都是期待。 “怜主,我们回去吧。”黄令轩催促她。 宋怜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握成拳。 上一世兰心被一卷草席裹身,尸体丢于荒郊野外之处,上一世的流民因为天灾和官官相护,导致不得不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这一世还是这样,该死的都要死。 他们还要重复上一世的悲剧,那自己重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是亲眼看着悲剧一次又一次的重现? “林小侯爷,他们也是无奈才来——”宋怜还想再为他们求情,可惜话还没落就听到了穿破风声的箭。 直挺挺的穿过一个女人的咽喉。 原本还乐呵呵等待的流民们,先是惊恐的叫了出来,随后反应过来后化作鸟散,面黄肌瘦的人们还没跑出多远,就被锋利的武器穿破身躯,脸朝着黄土重重的摔下去。 宋怜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看着这一场无差别的屠杀。刚才偷吃了几个馒头的少年眼神空洞的躺在地上,嘴角处还残留着一些碎渣。 温热的血液溅在了宋怜苍白的脸上。 宋怜是从头到脚的发冷。 “别杀他们……”宋怜喃喃自语,她只是想让别人活下去,不管是身边亲近的人,还是毫无瓜葛的。做不到当一个看客,看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在她的面前。 不是善良,而是她有良知。 宋怜跑到林宴面前,“小侯爷,我有办法去安置他们,你能不能别再杀他们了?”
第69章 一切皆是注定 林宴皱眉,显而易见的厌恶。 “侯爷,他们的命也是命。如果不是天灾的话,他们怎么会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家乡,四处流离,到处徘徊?我会想办法安置他们的,求您手下留情……” 宋怜带着哭腔的声音,卑微乞求。背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深绿色的树叶上溅的全是血。 林宴没有下令制止,依旧在屠杀。 伴随着最后一个人的惨叫声落下,宋怜这才绝望,抿着嘴不再说话,回头望去,则是遍地的尸体。 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一片狼藉。 宋怜被面前的场景给震撼住了,在宋府里也听过谁谁谁死了,但她们也是白布一裹丢了出去,就算是入了宫,知道人心险恶。 皇上赐死顺嫔的时候,还有溺毙在荷花池里的贤妃,更别说还有其他的,仅仅只是耳闻。 而面前尸体堆在一起的场景,还有尸体死亡时脸上的表情,憎恨,埋怨,不甘…… 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双膝跪在地上。 死了,全死了。 “宋怜,你比你父亲还要蠢。”林宴居高临下的睨视宋怜,“善良是需要本事还有代价的,没有本事的善良,那就是愚蠢,碰巧你就是这一种。” 林宴原本也不想管这事,可皇上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从,去办这种惹人议论的脏事。 宋怜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明明是又晒又热的夏日,宋怜却觉得自己身在寒窑。百越的国君正在筹办宴会,张灯结彩,而百姓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甚至,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这是何等的讽刺? “呵,是吗?”宋怜撑起身体,转身对上林宴的眼神,“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想要杀谁就能杀谁。可是那些贫苦的百姓们也只是想活下来,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脑海里回想起一个又一个的面孔。 轻飘飘说诛九族的谢玎,赐死顺嫔还有贤妃的皇上。那些女人都陪伴了他那么久,说杀就杀掉了,甚至就连谢觅的脸都浮现在脑海里。 此时才明白,隔阂一直都在。 林宴明显的不开心,尤其是当着众位手下侍从面前,居然被一个女人当众指责。 “宋怜,本侯不杀女人。”林宴抽出腰间佩戴的利刃,锋利的刀直指着宋怜,“但你越发的得寸进尺,本侯倒是很乐意破一次例外。” “侯爷息怒,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饶了她这回。”黄令轩见势不妙赶忙求饶,宋怜倒是面露讥讽,“若是侯爷要杀我,杀就便杀了,反正也杀了那么多人,还缺我这一条命吗?” “你以为我不敢?”林宴半眯着眼睛。 宋怜摇头,“怎敢质疑您呢?”用手抹掉脸上干涸的血迹,“您若要杀我就杀,自然没有半点怨言,反正我的命从来都不由自己决定。” “小侯爷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回吧,若是你杀了她,老奴也不好向公主交代。” 黄令轩都汗流浃背了,而这位主子一点都不把命看在眼里,虽然说是自己的命…… 林宴顺着台阶收回剑,自己当然可以一剑杀了她,可是想到永安公主是他姑母名义上的女儿,那他跟永安公主也沾亲带点故。 想到那位公主,为救皇上受伤。倒是很得皇上宠爱,若是因为三言两语杀了公主的伴读,反倒会引起公主的不满,更别说皇上会怎么想? 这么一想,确实不值。 “走。”林宴转身,行云流水般上马。 随后扯着缰绳带领一部分人离开,剩下的一部分人留下来处理尸体,毕竟马上就要到圣上的诞辰,那些附属的宗亲小国也会前来祝贺。 要是看到这些,各国的使臣们一定会怀疑百越是否如表面那般繁华? 思来想去,还是杀了最方便。 “怜主,别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黄令轩看到他远去,这才收起脸上的假笑,语重心长道:“每个人的命都是有定数的,又何必与小林将军硬对上,公主殿下的名声能保护你一次,难道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宋怜沉默以对,思绪逐渐飘远。 每个人的命真的是有定数的? 回想上一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最后也只留她一个人孤苦的活着,拖着被病痛折磨的躯体,一日又一日的苟活下去? 用最名贵的药,却痛苦的活着。 那些尸体全被拖到推车上,层层叠叠的撂了好高,还伴随着那些守卫嬉笑的声音。 “怜主,您怎么了?”黄令轩说了许多,发现她都没听进去,感觉自己一拳砸到了棉花上,“这件事情你也别太自责,也已经尽量去保他们了,保不住,也不是您的错。” “我没事。”宋怜心中弥漫一股悲伤。 像是用很钝的刀子在心脏上磨,一点点的划开她的心,然后崭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92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