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瑶的声音越来越沉:“哪种地方?” “你说哪种地方?”李秀宁被她的问题激得有些恼,“同性恋酒吧,很脏的,去了要得病的,你晓得伐?难怪你爸爸要生气的……” 突然间头疼欲裂,杜若瑶抬右手欲揉,却感到手背疼痛,这才发觉自己在打吊针,而左手也因为左肩疼得厉害难以大幅挪动。 她沉默,李秀宁就找到了发挥的时间,于是倒豆子似的说教起来:“瑶瑶啊,你从小到大都是最乖的,妈妈一直都为你自豪的,可是怎么现在做出这种事来啊?你怎么可以去跟那些同性恋学坏呢?很荒唐的呀,你要早点改改思想,你爸找的那个小宋,给我看过照片的,我看挺好,一表人才……” “别说了……”如果有体力,杜若瑶很想低吼出声,可是她从昨晚到现在就只喝了一杯酒,又挨了一顿打,此刻虚弱之至,只能无力地做着口型,“别说了、别说了……” 娄夏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啊呀,醒啦!”她的声音充盈着喜悦,“太好啦!正好这粥还热着呢!快快尝尝!” 李秀宁站起身来迎她,看起来两人已经互相介绍过彼此:“夏夏,真是麻烦你了。” 娄夏忽视了李秀宁想要接过保温桶的动作,手臂从她面前穿过,去拿床头那边的小桌板:“不麻烦。” 她这么一个动作,不算有侵略性,却恰到好处地把李秀宁挤到一边去,见她不招呼自己,李秀宁只好兀自开口询问:“哪里买的?远吗?” “不远的!”娄夏这会儿刚把桌板和保温桶拾掇好,妥善地铺在杜若瑶面前,听见她问,手上动作一滞,略显尴尬道,“啊呀,忘记给姑母带了。”说着她忙不迭让出位置来,“要不你们吃这些,我自己再去买……” 娄夏深知李秀宁不可能让她再去跑一趟,于是装作推搡几个来回,就心安理得地把她送出了病房。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娄夏不由得暗笑,回来后她先摇起病床,而后重新坐下,打开保温桶的旋盖:“饿了吧?” 杜若瑶声音轻轻的:“没大没小。” 娄夏不太清楚她到底在说哪件事,于是只敷衍地笑笑,专心拆餐具。 杜若瑶低头看着她的动作:“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没有,”娄夏恶狠狠道,“我就是天生对长辈不礼貌!”转而从身下的袋子里又拿出两套豆浆包子,“还天生吃两人份早饭!” 杜若瑶右手正输液,左手抬不起来,娄夏只好一口口喂她把小米粥吃进嘴里。杜若瑶嘴角青了一块,娄夏心疼她,于是喂得格外仔细,温度也掌握得刚好,还会在恰好的时候停下来问:“吃饱了吗?” 杜若瑶惊讶于她对自己饭量的精准掌控,怔怔地点头应道:“嗯,刚好。” 于是娄夏开始把剩下的粥往自己嘴里送。 没用刚才喂她吃饭的勺子。 杜若瑶看着她拿一次性筷子喝粥,粥不太稠,她扒拉得有些费劲。 被褥下的手越攥越紧,终于在她喝完了小米粥后,杜若瑶开了口: “娄夏。” “嗯?”娄夏拿出一杯豆浆,插上吸管。 “你也听到了,事到如今,我妈最在意的依旧是那些。”她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因着嘴角的伤,说话时嘴巴也张不太开,显得娇弱可怜。 娄夏垂下眉眼:“所以你一直在换住处。” 杜若瑶提了一口气,又松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些年,杜若瑶仍在外租房。明明继父洪海资产颇丰,明明她自己也有存款。但她从未有过在A市扎根的念头,为了不被过去追上,她宁愿作浮萍飘荡。 但逃亡的人无依无靠,总还是会被找到。 娄夏静静看向窗外。 从前她们对话,总是娄夏在主导,变着花样引她说话,现如今却反常地沉默,杜若瑶逐渐不安起来,她凝眉,艰涩地说下去: “我可以失去一切,可以和家人一刀两断——” “但是娄夏……你不可以。” “喔,”她自以为说了掷地有声的话,却没怎么震撼到听者,娄夏缓慢吐出嘴里的吸管,“所以你因为我妈的一个电话,就要和我分手?” ……分手?杜若瑶犹豫了:“我……” 娄夏紧紧盯着她:“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们从来没认真地在一起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善心大发,陪小孩玩家家酒?” 这次她答得很快:“我没有。” “没有吗?”娄夏放下豆浆杯,“可如果你是认真的,又怎么会随意地承诺不离开我,而后又随意地毁约呢。” 发烧的那一晚,她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杜若瑶从她的生命里消失,醒来后杜若瑶就有些不对劲,颇有躲着她的嫌疑,但当她问起,她却又笃定地承诺不会如梦里一般消失,会一直陪着她。 ——满嘴谎话,全是骗她的。 “不是的……”杜若瑶的左手伸出来,颤抖着抚上她的手背,“不是随意承诺,我会守约……” 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凉到娄夏都开始怀疑她身上那被子是不是假的——被罩里包的难道是冰块么? “守约?”娄夏努力地忽视心中被她指腹摩挲撩拨而起的波澜,烦躁地把她的手塞回去,“你这算个鬼的守约?” 杜若瑶果真不再敢伸出来,她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没被纱布遮起来的右眼将视线凝在娄夏胸前的位置:“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讷讷地说:“我不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的。” “我想过了,哪怕不能靠近你,我也不会离开你,不会停止爱你。”杜若瑶好像是在念什么准备好的讲稿,不知道究竟是要讲给娄夏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会一直是你的老师,是你的姐姐,是你的家人……”这些身份,是阻止她爱她的理由,但同时,也是她可以永远爱她的凭据, “就像梅瑞列斯那本书写的,我将远远地爱你,隔着冷静的距离。” 如果这番话杜若瑶在半年前说出口,或许娄夏还能狠狠心疼感动一波,但被残忍地拖到现在,娄夏却听得有些麻木。 “这就是你的打算?” “因为你没和我说过,”在杜若瑶无措的目光里,娄夏沉沉叹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忽地单方面决定要和我隔开这么一道距离,但我猜测,也许和我妈有关。” 杜若瑶没有否认,娄夏便知道,此言起码对了一部分。但对了又能如何呢?她无奈地笑笑: “那——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妈已经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了,你会改变想法吗?” 同意……了?杜若瑶不可置信地抬头望过来,恰好撞上娄夏等在原地的目光: “你是不是在怀疑?” “我……” “你在怀疑,”娄夏替她作答,“你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一切,不相信鱼和熊掌可以兼得,就像你不相信我口中的爱你。” “我没有不相信……”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杜若瑶被她声音里的哽咽打断,娄夏努力把眼泪憋回发红的眼眶,“就算我最终注定要辜负一边,但凭什么要你替我做选择?” 杜若瑶几近自负地、一言不发地将她送回家人身边,不就是在假定她对她的感情根本就不足以与亲情抗衡吗?但她把她当成什么?没有思想、不会沟通的石头吗?哪里需要往哪里推? 杜若瑶这次实在伤得严重,很难让人不心疼,娄夏本不想急着和她说这些的,可是拖太久了,她也憋太久了,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杜若瑶只是起了个头,娄夏就忍不住自顾自把整本台本演完了。 她从小开始就听杜若瑶的话,总觉得她聪明理性,说的做的总是对的。可是今天,她不想如她所愿,冷静下来后,娄夏将话题回拢: “你的提案,我是不会同意的。” “对不起,杜若瑶,我受不了你明明在我生命里,却不和我在一起。” “如果这真的很难,那我们……就别见面了。” “即使是家人,也不是都会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冷静的其实不止距离,还有自我;远也不尽是遥远,还有永远。我将远远地爱你,隔着冷静的距离。 ——梅瑞列斯《我将远远地爱你》 ps. Miss Du, 掌握距离感的神!(不是 pps. 上班快乐(泪)大概要恢复三日一更新了 151 ☪ 别离开我 ◎她自私地定下最舒服的距离,却忘了问她愿不愿意。◎ 家人,也不是都会见面的。 即使碰见了,保持距离,也就还好,说不了两句话的。 所以……今后,再见面就是陌生人了吗? 娄夏说完这番话后,平静地站起身来收拾餐具。杜若瑶低着头看她收了保温桶和小桌板,兀自想着,她今天胃口似乎不大好,只喝了半份小米粥和几口豆浆。 将小桌板复位,娄夏拎起保温桶就往门外的方向走,她转过身后,杜若瑶终于能够放心大胆地将视线放在她单薄的背上。 她没说再见,但杜若瑶却觉得她离开得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仓碌。她突然感觉陌生,回想起来,娄夏很少将背影留给她,走开的、逃避的、一言不发把人留在原地的,似乎总是她。 窗外是大晴天,杜若瑶的心中却下起了雨,像昨晚一样冷。 别走。 别离开我。 她在心里渴求,同时又绝望地痛恨自己无法将所愿宣之于口。 被蒙住了左眼,杜若瑶的视野有限,想要把娄夏放在正中的话,就只能转头的幅度更大一些,这么一动,额角又传来深入骨髓的刺痛,电光火石间胀痛感带着酸楚沿着头皮蔓延到后颈,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压迫让她忽地很想哭。 她自己劝说自己,反正她们最少也能是家人,为了与娄夏成为家人,她独自计划着走了很久,终于站到她的身边,够了,应该够了,她自以为是地想着,为她们之间不近却也触手可得的距离安心窃喜着,却忘了问娄夏愿不愿意。 可是她怎么会忘记呢?她杜若瑶明明是最习惯于考虑别人想法的人。 杜君与家人来往不甚密切,杜若瑶从小在李家成长,李家情况特殊,她是第二大的孩子,却在大部分情况下充当着长姐的作用。 几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妈妈教她给妹妹做榜样,不要去喝有色素的碳酸饮料,她就真的可以做到不喝;让她不要站起来去夹菜,显得贪吃,她就真的只吃面前的那两盘。 上大学时,李家三兄妹约着想一起旅游,李秀宁大手一挥说攻略交给我们瑶瑶做就好,她很会安排的,而且反正她大学里学分都修得差不多了,挺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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