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瑶抬头尚未搞清楚状况,便感觉自臀部以下受力,被一股没由来般胡来的力道掀了起来,双脚利落地腾空,而后整个身子陷入一片柔软。 娄夏的衣服是滑稽的、软和的从头包裹到脚的厚海绵,杜若瑶扑在她的玩偶服上没多久就被她以跋扈恣睢却又小心翼翼的架势塞进了推车里,她一愣,用手不可置信地去摸,竟也是一片柔软——娄夏现在开始感谢租玩偶服的老板把购物车底也都垫上海绵垫了。 “欸,同学,你干嘛啊,我还没和杜老师合影呢!”一个男生不悦地过来拍娄夏的肩膀。 “呜哇——!”娄夏猛地把外头的玩偶头套掀开,塞进杜若瑶怀里,露出里头很凶的塑胶驴头,由于身高差太大,娄夏头顶跳出来的长长驴耳朵差点戳进对面人的眼睛,男生条件反射往后一退,给了面前的小矮驴可乘之机,于是她风一般推着推车扬长而去。 人群一阵喧嚣,不知谁的声音最突出,响彻夜空: “不好了——杜老师被驴推走了!” 娄夏把购物车一路推到了医务室,老师不在,她进去叮叮当当拿了点云南白药喷雾和酒精出来,然后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看看走廊两头。 杜若瑶有些好笑:“看什么,舞台那边快要开始下半场表演了,谁会过来?” 也是。娄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两个药罐子放车里就要继续推车。 杜若瑶制止:“等一下。” 她提着两个驴耳朵,想把娄夏的头套扯下来,却又感觉有阻力,好像并非蛮力可以拿下的东西,于是迟疑着收回手,让娄夏自己拿下来:“闷不闷啊,一直带着。” “哦哦,还好还好,这一晚上下来我都快习惯了。”娄夏憨憨笑两声,先从头套里拿出眼镜,而后才拿下头套,将眼镜妥善地架回鼻梁,她眼珠转转,说:“我们去操场那边呗,那边有台子,可以坐着歇会。” 杜若瑶看看,哦,是运动会观赛专用的两排台子。 娄夏小心翼翼推着杜若瑶走了剩下的路,刚才十分匆忙,两个人都未觉不对劲,这会儿违和感才渐渐冒了出来——好像是在推……婴儿车啊…… 到了看台,杜若瑶如释重负般立刻从车里爬起,想摆脱面前这个尴尬的场景。 “你急什么啊!”娄夏额角有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她赶紧过来抱杜若瑶,又想来一次蛮力乾坤大挪移,杜若瑶急急从她怀里挣出去,左脚却不经意间用力用到了实处,钻心的疼痛传来。娄夏不明白杜若瑶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离开自己穿着玩偶服柔软而踏实的怀抱,但是也来不及思考,因为下一刻瘦弱的女老师又如同风中残烛一样朝她跌过来…… 最后杜若瑶还是被稳稳当当安置到了铺好了海绵垫子的观众看台上坐下了。 这观众看台足有人肩膀这么高,她不想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可是娄夏硬要把她塞回车里,然后把车沿着坡推了个z字上坡送她坐到高高的水泥台沿边上。 娄夏自己推着车又下去,车里没有了海绵垫,一罐云南白药和金属杆子碰撞搞出一阵叮叮哐哐。 等她在平地站定,杜若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方便给她喷药。 娄夏驴蹄子伸过来:“杜老师,我先给你脱个鞋……” 不习惯被伺候的杜若瑶很快地缩脚:“不要!” 娄夏无奈:“你这鞋绑这么紧,血液都不流通了,喷上了药也没用啊。” 杜若瑶再次很快地回绝:“我自己脱!” 娄夏挥挥驴蹄子:“这点小事,你害羞啥啊。” 人民教师杜·彬彬有礼·若瑶脱口而出:“我害羞个屁!” 娄夏瞪大眼睛看她——第一次听见杜老师说屁。 杜若瑶干脆不理她,自己去脱鞋,坐在高高的台子上,确实有些不方便…… 娄夏这回不说话了,驴蹄子却是很坚定地伸过去,在杜若瑶若有若无的推拒之中,把她两只鞋子都脱了下来,末了拎着一双恨天高得意洋洋地看着横眉立目的杜若瑶,语气间竟颇有花花公子的轻佻:“怎么样,还是让我给脱了。” 杜若瑶感觉娄夏周身笼罩着洋洋喜气:“你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开心?” 娄夏短暂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杜若瑶看她只觉得傻得冒气:“是不是看黄老师跳舞大饱眼福了呀?” 黄老师跳舞?娄夏这才反应过来:“嗯,嗯!我刚才还和黄老师拍照了呢!” ——总不能说其实我全程就看你一个在角落那儿蹦跶了?这也太奇怪了。 “跳的很好啊,衣服也很好看,妆也化得很好!你们都是自己化的?有没有给安排专门的化妆队啊?”娄夏想想,好像杨青就是被拉去由专门的化妆团队化了个很好看的妆容。 “嗯,舞台妆嘛,前排老师造型都是专门化妆师弄的。” “哦……”合着你是自己化的?那干嘛平时不也化点,明明这么漂亮,娄夏把手里的恨天高放进推车,把手上的驴蹄子也脱了,“我来给你喷药吧。” 娄夏先把给自己的手擦了一层酒精,而后近乎虔诚地捧起那只脚踝处肿起一大块儿的左脚,另一只手叮叮当当摇晃着写着“用前请摇匀”的云南白药气雾剂,突然蹦出一句:“杜老师,你这脚真是‘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啊~” 杜若瑶从小很少被这么照顾,可是偏偏娄夏坦坦荡荡,此刻拒绝又更加显得矫情,本来还觉得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时听娄夏摇头晃脑背了一句诗,当下破了功:“什么呀,我又不裹脚,怎么就‘钿尺裁量减四分’了。” “啊?什么意思?”娄夏只背过诗句,却从未仔细钻研过其释义。 杜若瑶:“一尺再减去四分,不就是六寸?” 接下来娄夏会算了,六寸是20厘米,20乘以二再减去10是30码,对于成年人来说的确太小了,彩虹屁失败,可是她不气馁,继续搜肠刮肚:“啊,这玉莲花脚,就像是蒜瓣儿一样又白又小。” 杜若瑶忍俊不禁,却要佯装认真:“如果想说纤纤玉足,步步莲花,白玉花瓣这类的比喻,大可不必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娄夏终究耗尽了本就库存不足的高级词汇:“我败了,我认输,杜老师您太有文化了,简直就是那文学界的奥特之母,诗歌界的……” 杜若瑶敏锐地觉着自己又要被一通比喻成奇奇怪怪的东西,忙开口道:“打住,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嘿嘿,说什么?”娄夏权当是她被夸的害羞了。 “说说……”杜若瑶欲言又止,“说说……下台后,你和黄老师合影了么?” 娄夏没太抓住她的迟疑:“哦,拍了,刚才老苏说黄老师笑得可甜了,还说她搭了我的肩膀呢!” 顿了顿,娄夏笑得牙花儿都给呲出来了:“黄老师还夸我可爱了!” 杜若瑶一阵恍惚,她轻轻开口:“你是真的很喜欢黄老师哦。” 娄夏跳起来,仿佛一只炸毛的大狗:“是啊!怎么大家总是不相信呢!” 杜若瑶小心地说:“可能都觉得这种感情不合适,不太可能吧?” 娄夏:“为什么不合适啊!” 杜若瑶惊讶,这么明显你不会完全没意识到吧?娄夏可没注意到她表情里明晃晃的暗示,叉着腰等她回答,于是她只好真的掰着手指列举起来:“比如你们是师生关系……年龄也差很多……然后……” 又都是女生。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还未等她把话说完,那头娄夏已经嚷嚷起来。 娄夏把摇的震天响的喷雾剂喷到她脚踝红肿的地方,冰凉的触感让她肌肉一紧,引起一阵钝痛,娄夏温热的手赶紧从红肿上头一些的地方握住她盈盈一握的脚腕,缓缓抚摩着那块儿想让她放松,她不由得低头去看,娄夏也正好抬着头看她,笑容里有着毫无忌惮的洒脱和星星点点的璀璨,她字字句句都是诚恳而积极向上的语调,不重不轻地砸进杜若瑶的心里。 娄夏说:“我喜欢她就够了呀。” 这一瞬间,面前稚气未脱的青涩女孩突然让杜若瑶觉得,原来喜欢女孩子也可以是一件可以坦荡宣之于口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天,我只是想在这段剧情里让小娄夏问小杜老师要一下电话号码,以和十年后的要电话形成呼应,怎么要了两章还没开口啊,小娄夏行不行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图放不上来,大家可以移步微博:倒立吹头第一名 看一看我心目中大概的十年前时候主角的样子。 明天可能请个小假,后天见。 14 ☪ 不咸不淡 ◎她只顾抠着身下的海绵垫无力被迫承受着。◎ “杜老师,你看你这脚踝肿的,光喷上药怕是没用,我给你按按吧?”夏日未完全过去,这个夜晚不是很清凉,一番折腾娄夏热得脱下了厚重的玩偶服。 “哦,好……”杜若瑶也有些热,正在扎头发,冷不丁听见一句问,没怎么思考就应下了。 “那~~我来了!”娄夏脱下玩偶服,内里是普通的校服,她捋起里头白衬衫的袖子,双手像苍蝇搓腿一样摩擦一阵,滚烫的掌心就贴上了杜若瑶纤细的脚踝——然后迎接女老师的是剧痛伴随着深深的后悔。 娄夏偏偏手上还不停歇:“杜老师您忍住,我可是推拿高手。” “啊……”杜若瑶将信将疑,剧烈喘息两下实在没忍住哼出了声,另一只脚抵住她的肩膀往外推,“疼……轻,轻点……” “哦!哦……好……”娄夏的手居然真的轻了些,还小心翼翼问她:“这样好点没?” “行。”杜若瑶这回体验到的是微微的疼痛伴随着更多的舒畅感,不由得放松下来。 “但是这样没用啊,我还是用力点吧!” “唔……!你混蛋!” 娄夏专心按摩,好像这样就能把脸上的燥热掩饰下去一般。 杜若瑶也没空去管她是否悄悄红了耳尖,只顾着抠着身下的海绵垫,无力被迫承受着所谓“推拿高手”三脚猫的功夫了。 后来,医务室老师回来了,看着红肿不堪的脚踝,恨铁不成钢地问杜若瑶:“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有,这么严重,你是不是乱揉了?” 杜若瑶的声音冷得刺骨:“给我按的人自诩推拿高手,我当时大概是鬼迷心窍,信了。” 医务室老师说骨头应该没有大碍,先给她冰敷了一下,用夹板和绷带简单固定了脚踝,让她千万别自以为是地再乱动。 “小杜老师,你要是不介意就先留下个手机号码,我隔天好给你打电话问问状况,如果感觉一直没有好转也好督促你去拍片检查,你们这些年轻老师一忙起来,恐怕没人提醒的话骨折了都拖着不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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