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舟听不懂,姬漫也没有指望这两人懂。 他只是望向远方,心想,也许,他的命运注定逃脱不了那个地方。 毕竟,他姓姬嘛。 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姬漫诧异地侧过头,看见尤听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尤听站在他身边,低声说:“这一次,也许你不用再做笼中鸟。” 姬漫瞳孔微缩。 “姐……”他惊异到短暂地失语,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想起之前面对丧尸潮的时候,尤听所表现出来的,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血有什么作用。 许许多多的疑问涌满了姬漫的心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飘飘的疑问:“……真的吗?” 他想过很多次,可以不用做被关在房间里的精致木偶。 当他逃出来的一刻,他觉得畅快极了。 可也更加地茫然,不知道自己想要,或者说能够去做什么。 姬家人没有出动谁来找过他,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姬漫终究是要回去的。 姬漫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垂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里有个很漂亮的银色手环。 这是姬家人从小就给他戴上的——每隔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会产生难以承受的疼痛,神奇的是,抽完血之后,这种疼痛就会消失了。 姬漫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那疼痛感仿佛来源于骨头缝里,来源于每一个刁钻的角落,在无限膨胀,又无限地挤压。 而他逃出来的这些时间,疼痛已经发作过了好几次。 有时候疼得他想自己划伤自己,让那些该死的血液都流淌出体外。 但他又想想,觉得这样就是认输了,在向姬家人妥协。 所以每一次,他都只是咬着牙地硬生生忍下来。 姬漫想,这种控制人的手段还真是够折磨人。 之前尤听为了驱赶丧尸潮,划伤了姬漫的手臂。 其实阴差阳错地还帮了他,算一算,可以缓解一段时间疼痛发生的日子。 “其实一开始……”姬漫突然说,“我只是想要一句道歉。” 也不管旁边的两个女孩是否听得懂他所说的话,他目光悠远地低低开口。 姬漫扯了一下嘴角,自嘲地轻笑:“毕竟这种事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一些残忍。” 声音又低了几分下去:“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关心我,我有没有觉得疼。” 风将这句低喃吹远,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姬漫脸上又露出了大大咧咧的笑容。 他抬起手臂用力地招了招:“走吧!咱们都落后沈嘉洐他们好远了,如果能够领先沈嘉洐那几个人面前到幸存者基地,他们肯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哈哈哈!” 说完,姬漫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寂舟落后几步,拉了拉尤听的袖角。 她轻声问:“听姐姐,我怎么觉得……姬漫哥哥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明明在笑着,她却觉得此刻的姬漫难过极了。 尤听摸摸她的头,低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种时候,我们只需要保持缄默就好了。” “那听姐姐呢?”寂舟歪了歪头,“听姐姐也背负着秘密吗?” 尤听勾了勾唇,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望着寂舟的眼睛,半晌,缓声道:“任何人都有,姬漫,沈嘉洐,我,甚至……你。” “我?”寂舟指了指自己。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末世刚刚来临,她在街上被丧尸追的时候,遇见了沈嘉洐。 再往前的,便是零星的几个片段,构不成连续的画面。 记忆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给搅散,碎成了无数块。 寂舟在其中,只能捡到那么可怜的一两块罢了。 尤听声音低低:“想不起来,也挺好的。” 如果像姬漫这样,时时刻刻都记住曾经的痛苦。 或许,更难以接受吧。 尤听移开话题:“沈嘉洐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知道了吧?如果到了幸存者基地再遇见他,不要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寂舟诺诺地点头。 她声音细细地说:“其实我都知道的,嘉洐哥哥不算是完全的好人。” 或者说,在这末世之中,没有哪个人能够算得上原原本本的善人。 善良的人们在乱世,往往会死得更快,也更早。 就连寂舟自己,手上也沾过血。 就像尤听所说的一样,她其实也不能算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那是在还没遇见尤听之前发生的事,有一次丧尸群袭,她被袭击冲散,和沈嘉洐的队伍走丢了。 她只能一边躲避着丧尸,等待天上的金色眼睛重新闭上,一边试图去找沈嘉洐等人的踪影。 好不容易等到了金色眼睛合上了眼皮,丧尸们慢慢地退去,寂舟才敢从藏身的地方慢慢探出头来。 她想去找沈嘉洐,但地上的痕迹都被和丧尸们战斗的时候弄得残损不堪,分辨不出几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寂舟只能选择赌一把,最终选定了其中一个方向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发现了沈嘉洐他们做下的标记,证明她选择的路线并没有错。 还没等到寂舟感到高兴,她身前忽然多出了好几道影子。 几个目露凶光的人将她围住——明显是遇上了不怀好意的其他小队。 那些人和姬漫的小打小闹可不一样,他们都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主,手里沾的人命一个比一个要多。 看见落单的寂舟,简直就是看见了自投罗网的小肥羊 只不过这几人上下打量了寂舟几眼,挑剔地说:“这只羊看起来货色不怎么样。” 她不是异能觉醒者,相应的价值也要小了不少。 “不过,”为首的人贼兮兮地笑,“好歹是个女的,咱们用完了卖出去也不是不行。” 黑暗的时代,没有律法和道德的规束,跟着产生了许多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 其中,私自买卖人口就是一条。 被卖的多是女人和孩子,更容易下手也更容易操控。 有的人是为了泄欲,有的人……是为了饱腹。 显然面前的这几人,就是经常从事这行生意的人。 寂舟被吓得不停往后退去,而这几人跟着向前步步紧逼 “别跑了,”为首的人恶意地笑,“你就是个普通人,我们这里可好几个都是觉醒者,你怎么挣扎都没用的,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够少受点罪。” 被他们抓住的话,后果一定会比死了还要更难受。 所以寂舟没有听,而是拼命地向前跑去。 那群人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看见寂舟努力的求生欲,他们反而还哈哈大笑起来。 像是看见一只跳进陷阱里的兔子,在无力地刨着墙壁,试图寻找到一个生路。 终于,寂舟退无可退。 再往前,是片已经被石头封死的废墟。 没有出口。 那群人饶有兴致地问:“跑啊?不是挺能跑的吗?怎么不跑了?” “现在不跑的话,可就要落到我们手里了。” 猖狂而刺耳的笑声,落进寂舟的耳朵里刺得她小脸发白。 她背靠着倒塌的墙,紧紧贴着,却无路可退。 那群人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向她步步而来,这其中好几个都是觉醒者,拥有不同的异能。 无助又可怜的寂舟,像只被逼到绝境的猎物,只能等待被送入猎人的餐盘中。 她十根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 不想死,不想受屈辱。 强烈的求生欲望涌出,她忽然觉得头疼欲裂。 在那群人围过来的时候,她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昏了过去。 寂舟以为她会落在那群人的手中,生不如死。 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手里握着一根细而坚硬的钢筋,也许是从旁边的废墟中随手捡的。 她还没来得及对此产生疑惑,忽然发现,那根钢筋的尾端正插在一个人的脖颈中。 脆弱的动脉被捅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血肉模糊,隐约还能够看见其中的森森白骨。 寂舟的指头上同样染满了血渍,顺着纤细的指头,流淌出一条细细地痕迹。 鲜血还没有凝结,滴滴答答地往下坠着。 寂舟尖叫着缩回了手,在她的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体——是那些想要围追她的人。 她脑袋里面空茫茫一片,最后的记忆,便是那些人想要过来抓她,而她晕了过去。 寂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很显然,这些人的死亡,都出自她的手。 这是个非常诡异且异想天开的推测,却又是此时唯一合情合理的猜测。 寂舟抱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慢慢地蹲在地上。 那些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汇聚成了一滩红色的液体,被空气里的灰尘沾染,看起来十分恶心。 寂舟颤抖着闭上眼,可那些人的死相依旧在脑子里面挥之不去。 真的是她吗? 真的……杀了这么多人吗? 她不清楚,更不敢想。 明明她只是个再普通,甚至没用的人,为什么能够解决好几个觉醒者? 迷茫之外,还有一丝丝的欣喜——是不是她也能拥有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能力了呢? 那她是不是,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事情的真相不得而知,过了许久,寂舟才浑浑噩噩地离开原地。 她走了一段距离后,遇到了前来寻找她的沈嘉洐。 当时沈嘉洐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寂舟犹豫了下,还没有将事情全部说出口,沈嘉洐就看见了她手上的血迹。 他皱皱眉,说:“抱歉,是我当时没有照顾好你。” 寂舟当然慌忙地摇头。 “不过你以后还是尽量地跟紧我,”沈嘉洐眉眼间浮上几分疲倦,“为了来找你,我这一路上不得不跟解决了好些丧尸。你知道的,段芙他们一向都不喜欢你,如果你惹来更多的麻烦……” 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说:“所以,就跟着我,不要再惹麻烦了。” “毕竟,只有我才会这么宽容你。” “惹麻烦”三个字,像是重重地小山,压在寂舟的心头。 她顿时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下意识地将脏污的手指往着身后缩了缩。 沈嘉洐的话提醒了她,刚刚发生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说出来也许只是空欢喜一场。 到时候,段芙可能对自己会更加有怨言。 而收留自己的沈嘉洐,同样会被受到牵连,夹在中间很难办。 从相遇的时候,沈嘉洐就告诉过她,她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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