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阴云密布大雨倾盆,但就像有一道热烈的日光穿透云雾,强横的照射了下来。 玄色的身影站在那一轮黑云移开之后显露的红日前面,强烈的色彩对比之下,显出极致的冷酷和卓绝。 倾斜的圣殿上,一座巨大的金佛身影显现出来,金佛脚踩莲花台,手持粗如擎柱的禅杖,一双慈悲的双眼落在那在红日中近乎模糊的玄色身影上。 “不过半道道义,岂能弑佛!” 金顶上的瓦砾碎石在这气势中,颤抖着朝下坠落。 渲麓面上未带半分表情,一双漠然的眼缓缓抬起,看向那尊几乎要高至穹顶的佛首,就像在看天地万物一般。 透明的剑身轻轻一抖,甩出几簇雨水。 然后劈向了那双慈悲的眼。 在雨水中沉沉垂着的佛幡猛然扬起,褐色的幡面被崩得紧紧的。 佛宗最神圣的圣殿轰然倒塌,扬起的佛幡骤然由根部撕裂。 暴雨被一剑斩去了势头,被磅礴的剑意阻隔在半空,再未落下半分。 广场前的所有人俱是止不住的一颤,犹如被旷世的冷风吹袭,升出一种难以抵挡的寒意。 金佛身上的光华在这一剑之下飘忽起来。 佛子身形显出,一双眼近乎怨毒的盯着渲麓,原本圣洁的坦肩白衣由胸口处撕裂,缀着几道血痕。 天玄子惊叹的看向自己的爱徒,心中难掩激动。 长光道人也有些痴然,这般风华,再说她不是那位首徒便是自欺欺人了。 “这便是江河剑意最精纯的力量么?” 同样身负江河剑意的叶藏目光落在自己的剑上,面上已然是一片惊骇之色。 没人再继续出手,仿佛此间的主场只剩下高空对峙的那一人一佛。 无殊的心神像是被吸进了那幅鬼域神图,无数个岁月里她在暗沉的鬼域里守着这幅图。 一枚枚隐晦古拙的符号,不断的消散,重聚,新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 就这样一直在她眼中变幻。 但她仿佛从未真正看懂一般迷茫。 这不是她能看懂的,她就像个遵循此法则的随行者。 她手中那朵金莲仍在盛放,几乎是无意识的被她放了出来。 佛子的目光很快被那不同寻常的金光所吸引。 然后落在了金光之下的令生身上。 一抹算计的光芒自眼中亮起,在所有人还在震撼中尚未反应过来时,聚拢在令生头顶的金光回缩成一缕更为精纯细致的光华。 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剑悬在她墨色的发顶。 照彻在四周的佛光霎时暗淡,就像是有人遮住了这耀眼的光华,然后在那遗世独立的女子头顶点起了一盏灯火。 仿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令生收回目光,平淡的望着无殊:“法则不可为他所掌控,我若归于天道他的一切算计便会无疾而终。” 生于天道归于天道,不过是一念之间。 一念可化身,一念可消散。 “不行!” 无殊听见她这相当于告别的话,猛然将心神自那晦涩的符号里抽离出来。 惊骇道:“我们都在此处,他并非不可战胜的,你再等等。” 令生浅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等不及了,我既出不了这里,又不能让它代替天道,便只能先回归天道了,只要道义在我便一直在。” 那一点悬于她头顶的佛光猛然下坠,像是一道不可阻挡的奇诡力量朝她体内灌去。 无殊手中的金莲,在她焦急的心神下,猛然暴涨将她与令生紧紧罩在里面。 金莲盛开的片片花瓣在那一点金光中一开一合。 当中,无殊始终攥着令生的手,她不信她没办法破这该死的梵天。 令生复杂的望着两人交叠的手,手中的力道如主人一般坚毅,箍得紧紧的力道让她的手有些发疼。 金莲是补她主魂的东西,被精纯的佛光像一把锥子一样强横的刺着,那种永生难忘的痛楚又一次出现了。 渲麓冷然挥剑,浑厚的道义凝出一波透明的水浪,奔腾而来。 金莲里骤然传来一声凄惨的痛呼声,无殊红着眼朝渲麓看去,艰难骂道:“你这块冰能不能看清楚,我的魂都被这佛光引渡出来了,你是想我魂飞魄散么!” 渲麓怔楞在原地,有些茫然,实在是没发现也想不通,她会与这金莲神魂一体。 “去杀人啊!发什么呆!” 渲麓看着她近乎狼狈的模样,冷峭的眼底显出一点怜悯,然后去寻找佛子的身影。 庞然竖立的金佛身上,佛光大放光明,佛子身影隐匿在金光里,竟也连半分踪迹也寻不到。 山下没了欲念的凡人,像一个个行尸走肉般茫然的游荡起来。 没了生存的欲念,世间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生何欢?死何悲? 白塔内的少女们在须臾间化作白骨,汇聚成一缕缕肉眼难见的气流朝着圣殿的方向飞去。 庞然的佛身忽然转身,露出一面白骨累累的背面。 就连脚踩的莲花座也在这一刻开始腐朽发黑。 金色的佛光与诡异的黑色光华交织着穿行在梵天之内。 魔与佛的气息掠过雪顶,矮屋,掠过游荡的山民,掠走了他们觉得没有意义的生命。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整片山岳之间,死一般的寂静。 韩凝光携剑飞入那怪异的光华中,强横的一剑劈下。 骨墙里伸出根根细长的白骨手臂,像飘荡的芦苇追逐着那道剑光。 漫天断骨纷扬,很快又被挤着伸出来的另一批所代替。 源源不断,野草一般顽强。 无殊见着这一番景象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道:“打碎那些骨头,”那里面便是他的骨相。 那些伸长的白骨忽而自行组织起来,根根交叠弥合,很快就组成了一根根粗壮的骨臂。 一转身,白骨组成的手臂挥将下来,底部诸人被森然的气息掀翻。 再一转身,佛手平铺而来,朝着韩凝光拍去。 韩凝光被这强悍的一扫,直接撞向底部的废墟,身体嵌在残垣断壁中。 身体被尖锐的碎石刺穿,脖子拧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好似被人强行扭到了侧面去,久久不见她动弹。 “丫头!” 长光道人疾呼一声,执法剑出,天际泻下一匹如瀑的剑芒,滔滔不约,绵延而去,朝着佛子那余露给众人的半面妖魔骨相。 天玄子脚下推衍万物的阵盘倏然扩展,星罗棋布的阵纹星光陡然间射向天际,阴霾的天际就这样无端被群星点缀。 极其怪异,也极其壮观。 天星日月同时显于天际,一束束星月之光强悍的穿透沉黑的云层,不曾分散,更不曾削弱,似一根根坚实不可摧毁的囚柱,将那只面目可惧的妖魔锁在其中。 一人锁路,一人攻击。 这太上二宗的执掌者默契的像是演练过一般。 “这便是周天星辰大阵了。” 百里寻花脸上的若有所思消失不见,只有一脸的骇然。 眼下这场战斗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插不上手,俱是睁大眼睛看着那堪称旷世绝伦的对局。 森然的白骨在银瀑剑芒之下摧古拉朽的轰然散落,残肢断臂飞落了整座广场。 那张慈悲的佛身转了回来,剑芒落在那缠绕佛光的佛身上,像是水花打在石壁上飞溅出去,在其上留下道道锋利的剑痕。 佛光最终散去,庄严的金佛变得斑驳破旧。 天玄子一搭拂尘,竖二指于身前。 天际风云突变,韩凝光带起的雨势骤然停歇,一枚古拙的符印在云散的天际缓缓显出。 浑厚威严,勾连着星辰之光,沉重的朝下落来。 这般强横的威压下,众人的发丝都齐齐向下坠去,半分都不曾朝一旁偏移。 就像是将天地的重量扣在了头顶,只得运气忍着不让自己被这骇人的威压被拍在地上。 “太虚的道印!” 佛身背后忽而飞出一团明亮的光华,盘坐在其中的人擎出双掌,死死的顶着虚空。 天玄子肃然的看着那披着一身金光的人,平淡道:“太虚乃我天岳开山祖师,老道有幸习得此印,与他一起来镇压你这脱逃的妖魔!” 仙洲之内,唯有天岳承袭太虚祖师道法最深,其中感情自不必说。 太虚祖师有放弃飞升救世天下之仁心,天岳上下既知道了此事,怎么会不用尽全力去完成这未竟之事。 弥散的金光在道印之下被拍成平整的一面,似铜镜一般随着那枚越来越近的道印缓慢下沉。 坚持,挣扎,那面平整的铜镜由头顶至脖颈,再至腰身,一点一点穿过佛子,到他坐下时,他周身笼罩的佛光被刮了个干净。 露出他一张因为意外和愤怒而激红的眼。 韩凝光那呈怪异姿势的头骤然回正,体内气机在顷刻间恢复到顶端,一手抓起半泽剑,一手抓起鬼域神图,毫无预兆的飞身而出。 如一只黑色的鹰隼捕食猎物般飞掠在群星光华之中。 半泽窄剑似被一层寒霜包裹,冷然的光华令人不寒而栗。 利落果断的刺向那个背向她的人。 半步合体! 就在此刻她跨出了那半步。 天玄子那一枚道印,合着长光道人的执法剑也在此时袭来。 没了佛光的加持,佛子如寻常人一般,失去了原本那神圣的气态。 一上,一前,一后,几乎避无可避。 道印带起的狂风威势席卷在梵天笼罩的所有区域。 高台上的宝华忽而一蹙眉,止不住咳了一声,一抹血色顺势泼在身前白衣上。 无殊侧眼瞧见了,刹那间便猜到这大魔所施展的梵天大阵怎么可能有佛子那般能力,如今便出现了破绽! 眉心一抹寒光闪过,张弓拉弦,就冲着距离她最近的宝华。 只要梵天大阵不能维系,这只大魔今日必然要死在这里。 佛子的面上闪出一抹警兆,陡然间化作一缕诡异的青烟,犹如困兽在做最后的殊死一搏,朝着令生头顶悬着的那道佛光而来。 周天星辰的光柱发出“滋”地一声响。 长光道人疾呼:“这魔要逃!” 然而佛子的速度快的始料不及。 等到无殊那一箭射出去,梵天笼罩的光幕乍然碎裂。 同时那缕奇诡的气息已然没入了金光之中。 无殊大惊回首,却见令生挣开了她的手,朝着半空虚虚一抬。 那枚引得天地变色的道印便又朝来时的天际飞回。 被拒绝在梵天之外的灵气摆脱了束缚,在此刻疯了一般的涌向令生。 悬在她头顶的金光渐渐弥散,到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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