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蓝因吊着眉梢转过头看她,“试什么?” “红杏,”郁景抬手托住她的下巴颏,使她不得不与自己的视线平视以后,“在我这儿,就出不了墙,姐姐不信就试试。” 易蓝因一把将下巴上的郁景的手推开,她将头扭到一边,安静了一瞬后,她抬眼看向郁景。 郁景穿着纯白色的薄款连帽卫衣,头发还是湿的,她那双本来乌色的瞳孔发黑,留长的刘海搭在她高耸的鼻梁上,像漫画里画出来的长发杀手那样。 她是带着笑的,两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借力,肩膀便有两个高耸的骨头凸起。 “走,带姐姐去个地方。”她说。 易蓝因眼神带着疑惑地看向她:“大晚上的,还要去哪里?这一天你不累吗?” 郁景直起上身,将手里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快一点,”她压低了嗓音蛊惑她:“只带姐姐去。” 易蓝因沙发上撇嘴,撇了一会儿发现郁景无动于衷,便不痛快地站起来,“等我一会儿,你先去把李让骗走。” 郁景眉尾一挑,“好的,姐姐。” 她故意发出这种甜腻的声音,像在和李让比茶艺似的。 等易蓝因进了房间,郁景走回到李让身边,她就说了五个字,“回房间,睡觉。” 李让当然是不听,他上前拉住郁景的胳膊小声问她:“就这个?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了?” “暂时没有。”她看向李让,“如果你再不回房间,我就不能确定了。” 李让拍拍她的肩膀,“我姐脾气不好,你多包容。”他朝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别说我这小舅子当得不称职,该提醒的我都提醒过了。” 郁景笑着推他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手腕上拽下那根易蓝因给她的黑皮套以后,随意给头发打了个结。 易蓝因打扮自己的时间还挺快的,进去没一会儿,就换了套衣裳走出来。 郁景仔细看她,眼睛上戴了黑色美瞳,身上穿短款皮衣,黑色长裤同色长靴。 还挺应景的,郁景想。 她也进屋随意翻了件卡其色工装外套套在身上,出来时,易蓝因不耐烦地帮她把白色卫衣帽子从外套里抽出来,再细心铺平。 虽不耐烦但她做贼似的特意压低了嗓音问郁景:“去哪儿啊?” 郁景也用她那种语调回答她:“带你逛逛真正的h市,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这么说完话后,又笑自己幼稚。 易蓝因捏着小拳头轻轻捶了她肩膀一下,又猫下腰,在玻璃照射进来的昏黄秋日夕阳下走向米来特意换的装甲防弹门。 米来在她身后,推着她的背催促她:“再晚就麻烦咯。” “多麻烦?”易蓝因在电梯里问她。 “就是很麻烦。”郁景笑着回答她。 易蓝因这人有个相当大的优点,就是当她发现和她对话的人有刻意隐瞒自己的事后,她不会追问。 另一个优点是,郁景说的话,她总会报以最大的热情。 她不问,就那样老实地跟在郁景身后,去赴那场意义未知的约会。 傍晚八九点钟的h市,易蓝因不陌生,这是德育高三晚自习放学的时间。 每天她都要推着自己二手市场买的破旧自行车从德育的校门推回到学校对面的高档小区。 每天脑子里想的也是一样的事,如果这时候地球大爆炸了,或者在今日的某一刻突然世界末日,再具体一点的是,如果这时候有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疯子亲手推了她的破旧自行车,再拉着她的手带她赴一场未知的风雨,她一定会欣然赴约的。 此刻的郁景,她双目有神,她牵着自己,她走在前面。 易蓝因脑海里的想象有多么绚烂盛大,事实就有多么暗淡无光。 郁景带她规规矩矩地买票进入末班地铁,整个车厢都是空的。 “怎么了?”郁景也不坐,就站在她面前笑得让人很郁闷,“这不好吗?我上学时很喜欢末班地铁的。” 易蓝因闷闷地,“好。” 到了某一站,易蓝因没听清广播里报的站名,就被郁景一把拉走。 她小跑着,很迫切,迫使自己也跟着跑起来。 耳边有轻轻的风,学生时代最熟悉的味道自她们走出地铁口后四面八方地向她袭来。 郁景没有停下脚步,她带着她跑向一个橙黄色的修车行,四周有很重的机油味道,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从正修着的车底盘下滑出来。 “小景?”那人欣喜地叫了一声,待看清她身后带着的人后,又向她晃了晃食指,“明白了 ,带着喜欢的人来的。” 他径直走向车行的里屋,郁景从始到终也没放开易蓝因的手,她着急地跟上那人的脚步,易蓝因甚至觉得自己能听清郁景心跳的声音。 直到她们也进去那机油味稍淡的里屋,里面有一辆鲜绿色的摩托,那人手里正拿着罩它的布。 “去吧,小景。”那人说。 郁景回过头看了易蓝因一眼,松开她的手后,长腿一掀就坐上了那辆车,她抬手拿了挂在把手上的纯黑色头盔放在自己小腹前扶着,又拍拍自己的身后,“李小姐, ”她笑着看向易蓝因,“敢不敢?” 易蓝因没特意回答她的话,而是按着她的肩膀,坐稳在她的后座。 像很多年前想的那样。
第59章 隔着沉重的头盔, 耳朵其实听不太清风的声音。 箍在她小腹上的手很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郁景转过头看了易蓝因一眼,身后的人立刻松了松手上的劲儿, 郁景笑着朝她喊, “低下头。” 脊背有被头盔重重撞上来的感觉, 郁景拧了拧油门。 三宝街, 上面有桥,底下是路。 中间形成一个长长的暗道, 前后都是黑的, 因为是废旧的老厂区, 社区也没有特意给这破路安什么灯。也赖于这么多年下来,这里一起交通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说三宝街有三宝奶奶护佑着,怎么都是安全的。 在这里低下头来,能感受到风驰电掣带来的客观自由。 郁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想要给易蓝因一个最佳的骑手体验。 过了黑暗里的弯道, 眼前有一小点亮点,随着车与出口的距离愈来愈近, 那小亮点也变得越来越大。 郁景转过头来, 在迎接光明的那一瞬间, 她大声问易蓝因:“好玩儿吗?” 声音被风割得破碎,易蓝因突地摘了头上的头盔,她朝前面大声地喊:“郁景!”她还是紧紧勒着郁景的小腹, 另只手拎着那沉重的头盔,迎着风晃了晃自己未扎起的发。 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没有世俗的压力,这小小的暗道里像盛满了玫瑰。 这是易蓝因想象的花路, 通向彻底的光明。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直到一瞬间占满整个眼眶。 郁景将车停在三宝街的街尾,她摘下自己头上的头盔才发现易蓝因被风吹乱的发。 “不听话?” 她蹙眉抬手整理了一下易蓝因嘴角勾着的发丝,“头盔不戴,不怕死啊?” 易蓝因朝她撇嘴,手在皮衣口袋里翻了翻,最后拿出一只烟盒,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细烟,点燃之后才眯起眼看回郁景:“看什么?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靠在摩托车的车尾,边点着手里的烟,边一本正经地对郁景说。 郁景朝她无奈地笑了笑,在街边弓下身随手找了找,最后捏着一只蔫了的小黄花直起腰来。 “我就记得这里有花嘛。”她似在与自己对话,又几步小跑过来,虔诚地将花举向空中的烟雾里。 易蓝因也跟着仰起脸来看,月光皎洁,天空是一望无尽的深蓝色。 画面的中心是一朵小黄花,它的四周是自己呼出的白色烟雾。 易蓝因将烟夹在两个手指间,自然地垂在裤腿边,空着的那只手撩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发,她从摩托车边起身,从郁景手里捻过那小花。 这次换郁景成为观众。 老旧的废弃厂区,四周无人。 如今风头正盛的流量小花演员,正一手夹着正燃着的香烟,一手作兰花指状轻轻夹着那脆弱的小花。 没有音乐。 她眯着眼,笑着舒展自己的身体,她把那小花当酒杯,将自己当作月下独酌的杨贵妃。 空中舞了一会儿的“酒杯”最后直勾勾地冲着郁景而来,易蓝因眯着眼看着她,像隔着历史长河看着负心的李隆基。 “陛下,”她用京剧的长音,千翻百转地让人勾着心,郁景刚把鼻子凑到那芊芊素手上的小花骨朵上,那漂亮的手便一个翻转,直接离开了她。 郁景抱臂,身体靠着那鲜绿色的摩托车,看此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易蓝因在她眼前飞舞。 她手里的烟蒂渐渐燃到末尾,郁景纠结了一瞬,没有上前。 于是她看到美人因手指被烫而紧紧蹙起的眉,她没扔掉那烟蒂,而是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后才优雅地将那烟蒂扔到泥土里。 “痛吗?”郁景笑着问她。 她的身后是h市唯一的一个摩天轮,它们发着亮光,不停不休地转着。 易蓝因将那小花轻轻夹入自己的耳侧,她的身体随着现实没有的鼓点而轻轻晃动,她对郁景摇摇头,一只手掌搁在郁景的肩头,迫使郁景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跟着轻轻地摇动。 有夜风,空旷的街道,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叫。 郁景的周身都是易蓝因香水的味道,木质香调,可堪包容一切的味道。 那张屡屡被选入世界最美榜的脸,在她眼前晃动着,那只小黄花也像有了生命,它随着风摇曳,像还在泥土里那样。 易蓝因真的很漂亮。 她微张着唇,鼻梁晃动,眼里盛的都是故事。 “你今天好美。”郁景说。 大概夸奖是女人变美的加速剂,漂亮的人便变得更漂亮了。 她弯起眉眼,双手勾在郁景的后颈上,自己仰着头,厚实的栗色长发便随着重力跟着主人的脸一同坠下去。 易蓝因一只眼闭着,正费力地在月亮和摩天轮和郁景的脸间找一个直线,等它们在自己的眼里顺利叠起来之后,她满意地直起腰。 柔软的唇贴上来,对方舌尖轻轻刮着自己唇角的轮廓,迫使自己抿在一起的唇开了条容人通过的小缝子。 交缠。 易蓝因被迫仰着头,她承受着郁景突来的爱意,她感谢今晚。 “红杏,出墙?”郁景在半途又提起这事,她不爽地用齿轻轻夹着她的舌尖,“李芷,我看你敢。” 易蓝因有些隐秘的羞耻感,那是她带着所谓家族荣耀和传承的大名,在一个夜风习习的破落街道被小自己六岁的女孩子叫起来。 她带着急急的侵略感,像怕那语言落地成了真,正努力向自己展示她的力量。
103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