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感到了无助,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痛恨世道对同性恋人的不公, 但当她看着蔚音瑕近在咫尺的脸, 又否定了对自己身为女人的怀疑。自己若是男人,音音还会喜欢吗? 不会了。 她和她但凡有一个是男人, 她们都不会喜欢上彼此。 想通了心里的苦闷,安镜情绪稍缓。 既然上天让她们相识相知相爱,让她们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那她们就坦然迎接紧随而来的考验:“走。” “等一下。”蔚音瑕拉住她,伸手替她将唇上沾染的口脂擦掉,“答应我,别冲动好吗?” 安镜叹气道:“好。” …… 从休息室出来,安镜就看到了靠在墙边抽烟的秦哲。 秦哲自然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着安镜与蔚音瑕紧握的手,自嘲地笑笑,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 “镜老板跟蔚二小姐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好的?是在安熙跟她订婚前?还是订婚后?” 蔚音瑕惊慌失措地从安镜手里挣脱,放低姿态解释道:“秦少爷误会了,我和镜老板在…在订婚宴上是第一次相见,因为退婚的缘故,镜老板担心我的声誉受损而感到自责,才对我多加照拂。镜老板心善……” “心善?”秦哲像是听到了笑话,干笑几声。 “秦哲,该说的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有头脑,有智慧,有大好的前途,你该运用自己的优势和资源,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安镜平心静气地给他戴高帽子,希望他不要被儿女私情所绊,也是希望他不要沦为蔚正清那样的不折手段之人。 听了她的劝说,秦哲笑得更甚了。 “男人?我顶不顶天,立不立地,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是镜老板,你喜欢男人吗?” “秦少爷,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镜老板什么关系也没有。” 安镜反而心底坦然了,再次拉住蔚音瑕,示意她不必再多说。她以一种同情且失望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秦哲,是我错看你了。拿的起放的下,你连马六爷都不如。” 撇下秦哲,安镜拉着蔚音瑕返回到酒会主厅,手牵手一点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打断蔚正清和他人的对话,面带笑容。 “蔚老板,我和会长家的唐大小姐认了音音做干妹妹,这事儿,是我们做晚辈的疏忽大意了,忘了知会您一声。您看,过几日就是韵青的生辰,她特地交代我要带音音一起去庄园小住几日陪她庆祝,蔚老板不会不给我和唐小姐这个面子吧?” 沪海商会的会长,是多少达官贵人都要挤破头去巴结的人物。会长女儿的干妹妹,名义上可不就是会长的干女儿? 安镜先礼后兵给出的面子,蔚正清当然要收:“得镜老板和唐小姐抬爱,是小女的荣幸。音瑕啊,去唐小姐家切记要谨言慎行懂分寸,万不可失了礼数。” “是,音瑕明白。” …… 当晚,安镜就把蔚音瑕带回了安家,蔚正清也只能首肯。 “晩云,收拾客房。” “大小姐,收拾二楼还是三楼?”安镜住二楼,安熙住三楼,晩云可不敢胡乱揣测,问清楚为妙。 “二楼。用家里最好的蚕丝被和床上用品。” 安镜牵着蔚音瑕的手:“站一晚上也累了,先去我房间坐会儿。饿不饿?我让厨房做点宵夜吧。馄饨?汤圆?清粥?你想吃什么,只要是家里能做的,都行。” 远离蔚家的蔚音瑕整个身心都放松了,在安镜的保护下,她也暂时放下了在酒会上发生的一切不愉快。 她含羞一笑,随安镜上楼:“想喝粥。” “好,我让张妈做。” 没等她喊,跟在楼梯下的张妈就自觉应了声:“大小姐稍等,粥有现成的,就是为您准备的,还热乎着呢,我这就去给你们盛两碗来。” 安镜有应酬的夜晚,张妈都会熬粥备着,怕她空腹喝酒,也怕她吐了胃里难受,喝点粥养胃。 第三次进入安镜的房间,蔚音瑕胆子大了些,不再低着头。 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多出来的相框,那里面,是她和阿镜在剧院外的合影。 “这张照片……” 安镜拿起相框给她:“人美景美,拍得好吧?照片的人,怎么看都是一对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眷侣。” 蔚音瑕被她自夸的用词给逗乐:“夸自己,不害臊吗?” 要真是如她所说,就好了。 “音音,”安镜从身后揽住佳人,“唱歌弹琴跳舞,还有什么是我没见着的?” “蔚家小姐,会点班门弄斧的花样不足为奇,不过是些取悦他人的雕虫小技罢了。”蔚音瑕从未对自己具备的这些才艺而感到骄傲自豪,“阿镜见过那么多女人,比我能歌善舞的必不在少数。” “胡说,我哪有见过多少别的女人。”安镜惩罚性地咬一口蔚音瑕的耳朵,“上次离开老城区说的条件得再加一条,不准你再跟别人勾肩搭背跳什么交际舞了。” 蔚音瑕被咬得浑身酥软,她放下相框,覆上安镜的手背:“阿镜,你陪我跳一支舞好不好?我想跟你跳。” 她不确定安镜会不会跳,若不会,她便教她。 她想借此来忘掉自己被迫跟卡恩跳过舞。她希望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支舞,是阿镜陪她跳的。 “我……只会最基础的舞步。”商会的酒会上,唐韵青教过她。 “没关系,我跟着你。” 蔚音瑕从安镜怀中抽离,娴熟地打开书桌旁边柜子上的留声机。音乐响起,她走近安镜,抬起手盈盈一笑。 安镜也抬手握了上去:“但愿我不会踩到你。” “你不会的。” 眼前身穿白色西服的女人,是她喜欢的人,是她的大英雄,亦是她的白马王子。 这一支蹩脚的舞,蔚音瑕却跳得心满意足。 “喵呜~” 一声猫叫传来,两人停下脚步。 惜惜最黏安镜,每每她回来,就会寻声追来打滚求抱。 安镜亲了亲蔚音瑕的唇,才弯腰抱起围在她们脚边转的惜惜。惜惜舔了安镜的脸,安镜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脑袋:“你这小家伙,莫不是人变的?” 蔚音瑕心里吃味。连一只猫都比她幸福。它的触手可及,是她的咫尺天涯。 “惜惜,看看谁来了?” 小猫咪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多日不见,个头大了不少。 蔚音瑕穿着裙子,不方便抱它。摸摸它柔顺的长毛,拇指在刚才被安镜用下巴蹭过的地方来回摩挲:“阿镜将它养得很好。” 心上人染了鼻音,安镜放开惜惜跳到地上,再次在蔚音瑕唇上印下一吻:“我也养你。” 张妈敲门:“大小姐,粥来了。” 她其实上来候在门外有一小会儿了,只不过听到里面有音乐声和脚步声,就没有贸然进去打扰。 今日之前在这个家里留宿过的只有唐小姐和小小姐,难得大小姐又多了一个这么亲近的朋友,她也不忍打扰她们。 门是虚掩着的,惜惜进去后,门缝才大了些。她敲完门,里面的音乐声也停了。 安镜:“张妈,进来吧。” “南瓜小米粥,也不知合不合蔚二小姐的口味。”张妈一边摆放餐碗,一边唠叨,“你们从酒会回来应该都饮酒了吧?喝得多不多?需不需要再来两碗解酒汤?” “不用了,我们都喝得少。”安镜率先坐下,冲蔚音瑕招手,“音音,过来坐,别看这小小的一碗粥,张妈的手艺,保准让你喝了后念念不忘。” 听到被夸,张妈乐呵道:“哎哟,大小姐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安镜继续吹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韵青和小雨都惦记着你的手艺,她们两母女那么叼嘴,都对你赞不绝口,还能有假吗?” 蔚音瑕也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低头嗅了嗅冒着热气的粥:“闻着这股清香就让人很有食欲。” “我没说错吧?”安镜拿起食盘里一张湿手帕递给蔚音瑕,“擦擦手。” “你们喜欢,我就没有白忙活。”张妈退两步,“你们慢慢吃,过一刻钟我再上来收碗筷。” …… 晚归的安熙看到晚云抱着被子进了客房,快步上楼,立在安镜房间门口:“我就说晚云怎么在收拾客房,原来是姐姐在金屋藏娇。姐,有了美女相伴,你不会就把我这个弟弟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熙少爷。”蔚音瑕第一时间起身施礼。 “音瑕妹妹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安熙慌忙打手势让她坐下。 “你还晓得回来。”安镜懒得搭理他,“有手有脚有嘴的,吃饱了就回房睡觉,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自从认清安熙吊儿郎当的表象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后,安镜就对他放宽了许多。 男子汉大丈夫,安熙自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逼他,才会逼出岔子。 不求他把全部精力放在公司,只要他肯参与到公司的管理,把该学的该了解的都掌握在手,届时她退得果断些,断了安熙的退路,他便不得不接管。 安熙跟他姐想的可不是同一件事,他倚在门边看了屋里两人好几分钟才说道:“说正经的姐。跟薛华同一天中枪身亡的那名孕妇,身份证实了。明面上是一家按摩店的老板娘,实则是被樵帮老大包/养的女人。” “你说的这些,同我有何关系?” “薛华和老板娘同你没关系,但徐伟强有啊!” 安熙迈进房门,也不顾蔚音瑕在场,表情严肃地看着安镜问道:“薛华到底是不是徐伟强杀的?” 安镜放下手里的勺子:“安熙,工部局和那几个帮派的事,你少管。” “我没管他们,我管的是你的事!”安熙说话的音量明显提高,还很急切,“你不会不知道樵帮对徐伟强下了追杀令吧?就连工部局都暗地里悬赏两万大洋要徐伟强的人头……” “安熙!”安镜大拍桌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眼见姐姐这边说不通,安熙寄望于蔚音瑕:“蔚二小姐,我姐和戮帮强爷是知交的传言,你必定有所耳闻。那不是传言,是事实。你若当她是姐姐或者好友,就帮我也劝劝她!帮派里都是些亡命之徒,她玩儿不起。” 安熙说完,扭头而去。他劝不了,但直觉告诉他蔚音瑕能劝。 出国留学前,他曾开玩笑地问过安镜:“姐,等我过几年回国,徐伟强是不是就会变成我姐夫了?” 安镜很肯定地回答:“不会。” 安熙与徐伟强谈不上有多深厚的交情,但他们对彼此都很尊重,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想要守护的人——安镜。 他相信安镜永远忘不了徐伟强救她命的那天,就如同他自己永远忘不了安镜拼死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那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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