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以用厨房吗?” “嗯。” 祝清禾粲然:“谢谢。” 方知予垂下视线,落在她拦电梯的手。 祝清禾拿开手,说:“方总再见。” 电梯门在她们之间缓慢闭合,完全遮住面容。 祝清禾望着电梯读数到达负二层,然后转身走去地铁站。 走在路上,她思考方知予说的话。 家里可能没人。 那她就周五,周六,周日都去一次,只要能和方知予见面就好。 周五下班的时候,祝清禾特地跟小桐打听,方知予要跟寰宇的团队会餐。 祝清禾想了想,先到社区市场买菜,回寝室放包,再背着吉他把菜拎到方知予家。 也就一两个月没来,祝清禾却感觉过了很久。 在她身边时间过的很快,想她的时间却很漫长。 祝清禾放下东西,摸上水族箱的玻璃,看清逸的白金蝴蝶鲤游来游去。 几条鱼围着她贴在玻璃上的手指转圈,祝清禾隔着玻璃摸摸它们:“你们是不是认得我了啊。” “那你有没有想我。” “小鱼有没有想我。” * 夜深人静。 方知予拖着一身疲倦回家。 她脱掉高跟鞋,照例赤脚走到水族箱前面,看着流动的水波慢慢坐下。 忽然,她注意到一面玻璃上贴了一枚小小的暗红色圆片。 贴片鱼食。 有人今晚喂过鱼了。 方知予倏然起身,看见正前方的茶几上放着一瓶苏打水,还有一只罩着盖子的碗。 她轻声走过去,俯身揭开盖子,是一碗解酒的马蹄莲子甜汤。 汤汁清莹,水上掠动的浮光如同她眸中轻颤的眼波。 方知予才从寰宇团队的酒局回来,饭店里只有果汁汽水,她叫了代驾开车,路途偏远,没看见便利店,所以都没买到苏打水,喉咙和胃都很难受。 好巧,家里正好都有。 方知予的眼神突然变得仓皇,她四处张望,光着脚走向深处的通道。 黑夜沉沉,这栋沉淀了二三十年斑驳岁月的老别墅,上下两层没有点亮一盏灯。 方知予熟悉这里的一切,从十岁跟随家人搬进这栋房子,她和父母整理房间收拾过每一件物品,和姐姐捉迷藏躲过每一个角落。 后来的后来,她孤身留守这座别墅快近十年。 即使夜色昏暗,她也能行走自如。 一楼走廊的尽头,安静的录音棚敞着门,看得出不久前使用的痕迹,但是设备和乐器都被收拾得很整齐。 方知予像被剪掉提线的木偶,柔软地靠在墙边。 甜汤在,炖汤的人走了。 琴谱在,弹琴的人走了。 祝清禾来过。 祝清禾走了。 方知予仰头看了会天花板,起身,拾起矮桌上的纸张,几张写得满满当当,涂满修改痕迹的曲谱。 她默唱一遍,食指轻敲节拍,唇边哼出轻柔的调子。 花园吹拂夏夜的风。 清幽的芳香中飘来和她哼的相同的钢琴音。 方知予握紧曲谱出去,裙摆像碧绿的水波在夜空里舞动。 玻璃房里鲜花盛开,祝清禾坐在白色三角钢琴旁,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眉如弯月,眼似流星。 她从月色里抬眸,粼粼的水瞳倒影方知予的颜容。 琴声渐休,祝清禾羞赧地低下头,收起放在黑白琴键上的双手。 “我不擅长钢琴,有些地方总是弹错。” “我写的新歌需要钢琴协奏,我想等你有空了请你教我,但是看来近期不可能了。” “你会餐一定喝酒了吧,我做了醒酒汤放在——” 一声琴响打断她的话语。 方知予坐到她身边,葱指落键,十指如月光的精灵,在黑与白的波浪上翩跹起舞。 祝清禾惊羡地聆听,睫毛如蝶翼伴随琴音的韵律闪烁。 有的人写曲,有的人只要看一遍,就能演奏。 有的人回头,有的人只要看一眼,就会陷落。 祝清禾灵敏:“你改了几个音。” 方知予停下手,询问的目光在她脸上垂落。 祝清禾竖起大拇指:“好听。” “这样改后整体更流畅,难怪我自己怎么弹都觉得不得劲,原来是曲调不够和谐。” 方知予温声:“你再来。” 祝清禾照着她的演示弹奏两遍,有几个比较难的音还是弹不好。 祝清禾把手摊在琴键上:“好难啊,要不改简单点好了。” 手背触到温暖,祝清禾垂眸,方知予倾身过来,双手覆住她的手,掌心和手背相贴,十指陷入指缝。 “不难,跟着我感受。”
第25章 花儿在月光下盛放。 沉默许久的钢琴奏出婉转的乐律, 两道背影紧紧相依,两手重贴,四手联弹。 祝清禾沉浸于优美的钢琴曲, 惊叹方知予的才华, 羡艳之情逐渐盛过对她靠近的怦然心动。 方知予抬起手退后,清爽的空气迅速掠过祝清禾的面颊, 她深深地换一口气, 瞥见身旁的女人,方知予静美的像油画里的神女, 饱满的朱唇轻微开合:“再来。” 微醺的嗓音带着些微沙哑, 如同甘甜的酒液,浸润祝清禾的耳蜗和心房。 祝清禾仿佛回到遥远的中学时代,音乐老师教她练习吉他, 遇到练习曲失误时,老师纠正她的音调或者指法,说:重来。 曾经的音乐老师早已失去联系, 现在只有亦师亦友的上司姐姐陪在她身边。 方知予放下平日的端庄矜持,侧身用胳膊撑着钢琴,眼光脉脉地望着她, 不知是在监督练琴, 还是在欣赏她这个人。 祝清禾被她看得胸口发热,心思有点飘忽, 方知予也不纠正她, 只在她失误的时候在高一个音阶和声。 方知予每一次和她合奏, 祝清禾的心就震动一下, 如沐春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和踏实。 一段琴音, 两厢和鸣。 此时此刻,祝清禾忽然体悟了“琴瑟和鸣共白头”的美好意境。 “咳嗯……” 方知予弹到一处滑音,抑制不住地低咳出声。 祝清禾停下手,隔着柔顺的长发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背。 方知予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香,和少许城市夜晚的味道。 祝清禾问:“姐姐,你喝苏打水了吗?在茶几上。” 方知予摸着不适的喉咙摇头。 祝清禾:“我去拿。” 走出两步,手指尖被软软的拉住。 祝清禾回眸,方知予蓬松的发丝慵懒的洒在肩膀,她沙着嗓子说:“刚刚叫我什么?” 祝清禾直视她的眼瞳,匆匆移开:“姐,姐。” “再来。” 低缓温柔的两个字,练琴的时候说过好多次。 祝清禾像之前每一次那样顺从:“姐姐。” “再来。” 祝清禾注意到方知予的神情,欣悦的眼神里蕴藏着一丝得意,祝清禾恍然,有人在报“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的仇。 祝清禾心想:那我也是有委屈的呀。 她把碎发捋到耳后,俯身靠近方知予鬓边:“小,鱼,姐,姐。” 方知予湿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脸庞,祝清禾弯唇,逃也似地走掉了。 茶几上的苏打水和甜汤都没动。 玄关居然还放着小鱼拖鞋,和方知予的细钻高跟鞋挨在一起。 祝清禾拿苏打水回到室内花园,低头看方知予的脚,果然没穿拖鞋,白皙的足背好似倾落的一寸月光。 “姐姐喝水。” 她蹲下身,仰头望她,两只眼睛滴溜溜,亮晶晶。 水瓶祝清禾已经拧开了,方知予很轻松地打开喝。 她抿了几口,嘴角沾着晶莹的水珠,对上祝清禾的目光,嫣然:“怎么望着我?” 祝清禾轻轻贴到钢琴凳的边缘,像蹭蹭主人的小猫。 “姐姐,你的脚心会冷吗?” 方知予垂眸看看,把脚收回裙子下面:“夏天,还好。” 祝清禾撑起身:“喉咙好点了吗?” 方知予:“嗯。” “现在想喝甜汤吗?已经凉好了,更甜。” 方知予摇头。 祝清禾说:“那我放冰箱里。” 她走过走道去厨房,方知予提起裙摆跟上她。 锅里还有汤,祝清禾把它倒进瓷碗,和茶几上的甜汤一齐放进冰箱。 方知予站在她身后,把冰箱里存放的新鲜菜全部收进眼里。 高处的干货层放了两包火锅底料。 “你晚上做火锅了?” 祝清禾听见她问,把买的菜都拿出来一点给她看。 菌菇,土豆,藕片,青笋,豆芽,香干,苕粉,南瓜,海带苗…… 祝清禾说:“没有。” “还没来得及做。” 她转过身,腼腆地笑一笑:“今天你会餐。” 冰箱散出的光茫洒在她们身上,光和影勾勒出方知予流畅的面部曲线。 方知予上前一步:“今天我会餐。” “你在等我回来给我做吗?” 祝清禾后背抵住冰箱,清凉的冷气吹拂着她。 “我在碰运气……” 祝清禾双眼莹莹地和她视线交缠。 “你说不一定在家,如果周末都没回来,我就自——” “我的周末,现在开始不出门。” 方知予低头,额发从耳边滑落,发梢轻轻扫过祝清禾的脸颊,微微发痒。 祝清禾眼里的波光颤了两下,别过脸点点头:“那,明天做。” 方知予眼神应允,深深地看着她。 寂静的昏暗中,水族箱散发着幽蓝的波光,过滤器发出细小的水流声。 祝清禾背着手,慢慢关上冰箱,心跳怦怦撞着,不敢直视她:“我九点就准备回去了,临走前想试试钢琴,没想到能等到你。” “既然你回来了,嗓子也好些了,那我就先走了……” 方知予站在她前面,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你走了,明天的火锅呢?” 祝清禾低吟:“我明天上午过来,保证中午你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 方知予:“明天的早餐呢?” 祝清禾忽闪一下睫毛,这,要不现在先备好早餐? 一道灵光闪过祝清禾的脑海,她突然开窍似的领悟到了方知予的暗示。 比上午还早的清晨就要在这里做好早餐。 方知予在邀她过夜。 祝清禾好惊喜。 其实她在想办法了解方知予的时候,就决定观察方知予的情绪变化,等她不再伤心,气消了以后,祝清禾再尝试能不能搬过来,一点点接近她。 没想到方知予比她快进了一大大大大大步。 方知予身上还留着酒香,她的面颊也有些泛红,祝清禾不知道方知予的主动里有没有受酒精影响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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