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扫雷游戏,只敢走别人走过的安全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排到她俩,孟宁要了个中份套餐,爆米花配两杯可乐。 时间差不多,两人去检票口排队。 第一次约会能冷场么?那必然不能对吧。孟宁担起找话题的义务:“你以前去过电影院么?就是这种普通的电影院。” 温泽念问:“我是外星人么?” 孟宁一噎。 温泽念勾勾唇角:“去得少。以前忙学习,后来忙工作。” 那仅有的几次是什么情形下去的呢? 也是约会的时候么? 孟宁有些不痛快,为自己过分蓬勃的占有欲。 可当她做那件傻事时,她便决绝的切断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是温泽念在一阵直升机轰鸣声中跳入黑海,把她拖出海面,重新在她与世界之间打了个结。 某种意义上孟宁觉得,这个结的名字,就叫温泽念。 她救过很多溺水的人,知道人在惊惶之时,总会本能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撒手,所以救生员在救人时,一定要用救生浮板而避免自己过度靠近。 可温泽念不介意靠近,温泽念主动问:“你猜我是什么时候去的?” “哈哈。”孟宁说:“哈哈哈。” “刚去英国的时候。” 孟宁不笑了。 温泽念语气很淡:“姨妈是个很严厉的人。”于她而言,“严厉”已是个足够委婉的说法。 “要达到她的要求很困难,首先让她听不惯的便是我的英文口音。所以刚到英国的时候,很困难,有时实在不想在家里呆,去过几次电影院。” “后来为什么不去了?” “因为没意义。”温泽念没什么波澜的说:“浪费时间。” 她所有独自走过的岁月,藏在这么两句轻描淡写的话里。 孟宁心里有点不太好过,在爆米花桶里摸了摸,找到颗裹满糖浆的爆米花递她:“尝尝么?” 她看一眼,摇头。 “我不是什么需要安慰的年纪了。”温泽念说。 可她想了想,还是对着孟宁摊开手掌:“谢谢。” 孟宁把那颗爆米花放进去,很小心不要碰到温泽念的手。 两人走进放映厅,孟宁找到座位序号,红丝绒坐垫上有不太好看的陈旧污渍,可温泽念并不在意的坐下去。 孟宁有点尴尬。 该聊什么啊?随便起个话题就撞到温泽念也许并不愿提及的过往。 那什么,她忽然想,英国人尬聊的时候是不是都聊天气来着? 于是她说:“那什么,今天太阳挺圆的哈。” 温泽念看了她一眼。 孟宁:…… 完蛋了啊,她就不该在祁晓面前装什么高手,这会儿又要自毁形象偷偷摸摸给祁晓发微信:“在线等挺急的。” 祁晓飞快的就给她回了个“?”过来,好像一直捏着手机等着。 “聊什么啊?” “你没准备话题啊?” “……还要准备话题啊?” “你以为E人都是自来E啊?我们很努力的好吗,都有话题笔记本的好吗?” “啊?!” “那你,聊聊她去过电影院没有。” “聊了,撞枪口上了。” “那你,聊聊今天你选的电影。” “我拿捏不好尺度,怕说多了剧透。” “那你,实在不行你聊聊天气嘛!” “也聊了,聊劈了。”孟宁又问:“你第一次约那谁看电影的时候,都聊什么了?” “我问能不能亲她。” 孟宁:…… 这么生猛啊,失敬失敬。 孟宁眼尾朝温泽念那边瞥一眼,大概温泽念以为她在玩手机,也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 完蛋了啊!哪有人出来约会还各自玩手机的! 她又悄悄往身边扫视了一圈——哦还真不少,那没事了。 孟宁捏着手机像捏着I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唉玩手机也好吧,总比两人并排坐着相对无言好那么点。 跟祁晓也不知聊什么,她紧张得有点胃疼,打开了手机里唯一一个游戏——消消乐。 结果她忘关声音了。 为什么手机都是静音状态这游戏没自动静音呢?这不科学!她手忙脚乱去关音效时身边一众人朝她看来,这其中就包括温泽念。 很好,呵呵,这下温泽念发现她在第一次约会时玩消消乐了。 真是“黄金”开局…… 她退出游戏,收起手机,决定努力挽救:“祁晓之前问我要不要给你送花。” “嗯?”温泽念也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问我是不是要给你送爆米花哈哈……嘿。” 她“哈哈哈”了一半才想起自己决心把句尾口头禅变成“嘿嘿嘿”,滞涩了一下只来得及换掉最后一个字。 哈哈嘿是什么鬼啊! 温泽念也没笑。 孟宁认命的把手机重新掏出来,她不该告诉命运她不认输,早知道就老老实实玩消消乐了。 好在这时电影终于开场,灯光熄止,龙标闪现,温泽念在她身边轻声说:“开始了。” “哦,好。”她装模作样收起手机。 为什么人在越重视的人面前总是越显得笨拙。 孟宁望着屏幕,看那些情节在她眼前流淌而过。 在来电影院前她找了个网站先看了遍这电影,如果很糟糕她就决定换一部。 其实现在看来,电影是好是糟,又有什么所谓。 电影好看,会庆幸身边的人是她。 电影不好看,也会庆幸身边的人是她。 温泽念轻轻挪了挪腿,西裤摩擦软椅蹭出轻轻的响动。 孟宁一只手伸进自己口袋,蜷了良久,直到掌心沁出微微的汗。 等电影进入一个转场色调暗下,她才把手拿出来,又在膝头放了一会儿,才绕过爆米花桶,给温泽念递过去,自己手又快速缩了回来。 温泽念微微转颈向她看过来,她又一副紧盯银幕很专注的样子。 温泽念的指腹在她递过的东西上轻摩挲了下,没说什么,收起来了。 两人一起看完了整部电影。 直到走出电影院,温泽念叫她:“我开了车,送你。” “啊。”她的语调既不像肯定也不像否定,变得怪怪的。 其实她刚才送出的东西让她有点害羞想逃,可身体又本能的想要亲近温泽念。 温泽念又说:“你在这等也行,我把车开过来接你。” “为什么?” 一起去地库不是更方便么。 “因为你站在路灯下的样子,”温泽念说:“有一点好看。” ****** 孟宁是很适合站在路灯下的。 温泽念这样想着。 她把车开出地库,散场后开车的人不少,她排了会儿队,坐在驾驶座纤指轻轻搭着方向盘,远远望着路灯下的孟宁,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点、两点。 昏黄的灯光消弭了孟宁白日里故作的昂扬,安静的本色透出来。她睫毛很长,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慢慢眨眼,你能想象那些暖黄的光是如何滤过了睫毛的缝隙,铺陈在她眼下。 孟宁是时光里的来客,站在一张发黄的明信片里,等着你穿越往事向她而来。 温泽念的车滑停在路边,孟宁拉开副驾的车门上车。 温泽念没说什么,只静静转动方向盘。 直到一个路口两个路口三个路口,温泽念开口时孟宁正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 “为什么是栀子?” 孟宁现在忽而回神时肩总会微微抖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栀子?” 刚刚看电影时,她递给温泽念的是一个小小纸包,里面包着花的种子。 就一张素白的信笺包着,什么都没写。 她本来想看完电影以后再送,又不知道待到看完,她还有没有勇气了。 “我去地库开车的时候,打开看了,又拍了照片发到一个植物鉴定的app上去,说是栀子。”温泽念解释。 “哦。”孟宁这样应一声,脸又转向窗外去。 温泽念略勾了下唇角。 哦什么哦,好像这段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一样。 孟宁不说,她自己问。 恰好这时等一个红灯,她语调放轻,食指又在方向盘上轻点了下,好像在念一句没关联的诗:“栀子同心好赠人。” 孟宁没反应,温泽念瞥她一眼,绾发下露出的耳尖微红了那么一丁点。 温泽念不说话了。 夜风里好像隐约带了栀子的香。 栀子中国古时叫作同心花。古诗词里说起它,会说“栀子同心好赠人”,也会说“与我同心栀子,报君百结丁香”。 直到红灯过去,温泽念发动车子,孟宁望着窗外开口:“栀子从播种到开花,大概需要五个月。你说五个月以后,我们开始交往了吗?” 温泽念没说话。 孟宁发现她把车缓缓滑向了路边,停住。 因为在往老城区开,所以这条马路不是主路,偏僻得很寂寂。 温泽念把车恰好停在一根灯柱前方十来米的位置,灯光铺洒下来,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孟宁脸上,被她睫羽滤过一道,变成眼里的琥珀。 温泽念问:“你知道电影开场前我为什么在看手机吗?” 孟宁“嗯”了声,尾音微微上扬。 温泽念说:“不然我会反反复复不停的想,等电影开场放映厅暗下来以后,我想吻你。” 孟宁呼吸放得很轻,像怕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温泽念望着灰色的灯柱:“你说其他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就会接吻吗?” “我不知道。”孟宁说:“我想应该不会。” 温泽念静静坐了几秒。 “栀子很好。”温泽念轻声说:“可五个月太长了。” 时间永远都是相对概念。 五个月相较于她们离散的数十年时光,并不算久远。 可相较于坐在一起便想要接吻的分秒,就太过难捱。 可孟宁静静坐着,呼吸还是轻得像怕有人发现她一般。 温泽念很微妙的拎了下嘴角。 在她和孟宁之间。处心积虑是她,迫切的是她,不安全感更浓的也是她。 或许是她太心急了。 在她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孟宁忽然开口:“但是我觉得。” 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挪开,指尖轻轻的颤。 孟宁说:“我们不用跟其他人一样。” 孟宁说着,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 温泽念记忆里的少女身上总带清香。孟宁现在已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仍然是清新的,可相较于十多岁年纪总更馥郁了些。 令人迷惑。 温泽念对着方向盘坐着不动,她等着孟宁的手指搭上她后颈,带一点点强势的把她纤颈扭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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