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些往事要放到其他人身上,可能不会觉得是个事。时央真是为她当年的心机留下来的么?时央是个成年人了,做选择的时候有掺杂其他现实的考量么?时央有没有想过,在那个年代她和岑玫瑰的关系就是难以为继,所以退缩了呢? 其他人可能有千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可是温泽念喜欢的人,她有颗温柔而敏感的良心。 祁晓又破大防了。 祁晓跟谁都能聊得起来,所以听无数人说起自己喜欢过的人。祁晓听过很多种不一样的情绪,有不甘,有不舍,有释然,有无奈。可她从没听见一个人说起的语气,像祈愿。 祈愿那个人,变成“喜欢过”的人。 祈愿自己的一颗心,强音渐渐从“喜欢”往“过”上漂移,随着春天的雪、夏天的枫。 春天哪有雪呢?夏天哪有枫呢? 就是这个道理啊!祁晓分明还记得她们一起去海岛体验游的时候,温泽念一同去了那香火最盛的寺庙可并没参拜,有同事大着胆子问过,温泽念淡淡说自己不信佛。 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在对着什么祈愿呢?对着春天的雪,夏天的枫。 祁晓哈哈哈的说:“他妈的这牙签牛肉怎么这么辣啊!” 就像她小时候看甄嬛传看哭了觉得不好意思,一膝盖撞在茶几角上说:“哈哈哈好他妈的疼啊!” 她妈瞪她一眼:“小姑娘不许说脏话。” 人从小的本能就是这样,本能为自己的眼泪找理由。所以悲伤或感怀的时候才总是笑,所以孟宁才突然他妈的变得跟天生E人似的。 因为全场只有孟宁哈哈哈的回应了她,说:“真的!好辣啊!” 温泽念又勾了勾嘴角,拎了拎手腕,就把手里那杯酒灌下去了。 估计喝不惯这种不太好的酒,觉得剌嗓子,所以才会很轻的翕了下睫毛,转瞬即逝。 然后温泽念永远强大,永远美丽,永远让自己的肩背线条挺得笔直。 祁晓哈哈哈的对孟宁说:“吃牙签牛肉!啊吃牙签牛肉!” 又玩了几轮游戏,孟宁继续和祁晓一起话痨。 温泽念坐在一旁,再没轮到她中招了。她偶尔轻旋手腕,抿一口酒,也不说话,也不催。 孟宁觉得她有些许走神了,因为她眼神有些飘,无意识的抬手轻旋一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于是孟宁跟祁晓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其他人留她:“我们差不多也该散了,一起再玩最后一轮吧。” “再玩最后一轮”这种话简直像立flag。幸运了一整晚的孟宁,中招了。 刚才奋不顾身的E人再次表现勇猛:“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经过方才温泽念一役她们顿悟了,真的,纯爱永远是最强的。 孟宁先是垂眸笑了下:“问的这什么啊。” 对方催促:“快回答,问了就要回答,不然就罚酒!” 孟宁又笑了。她的笑容弧度明显,消解了满脸的冷感,祁晓看得又有些心酸,普通人谁会那么笑啊,只有迫切渴望别人看到自己在笑的人,才会那样笑。 孟宁扬着唇角说:“没有啊,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温泽念坐在斜对面连嘴角都没勾一下。 这答案太在温泽念意料之内了。 只要孟宁永远不敢直面过去,就永远无法承认对她的这份喜欢。 对方不死心追问:“那也没有心动的人么?连那种crush也没有么?” 祁晓帮着拦了下:“哎哎,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结果孟宁又笑了下。 祁晓当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完,今晚就是她这纯爱战士的死期,个个都来给她暴击伤害。 孟宁说:“有爱的人,行不行?” 她说得很安静。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射灯中,在轰鸣震震的乐声中,在“你怎么踩我脚了”和“去你的吧是你脚硌到我了”的醉酒争执中。 她今晚跟祁晓笑了一晚、闹了一晚,说了很多的话,可她这句话说得语气静柔,好似好声好气的在跟人商量:“我有爱的人,行不行?” 跟谁商量呢?无非是跟自己的命运。 我有一个很在意的人,跟我无限愧疚的过去绑在一起,一看到她就牵起永不愈合的旧伤,我逃避过,挣扎过,努力过。 我想要逃开她,又想要亲近她,我坐在这里瞬息之间思绪百转,然后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我可以不喜欢她,但是我爱她。 喜欢是轻拂的风优柔的云,是下午三点钟的冰淇淋和西瓜最中间的那一口。爱是…… 爱是溺水时候的呼吸。 你知道那时候呼吸也救不了自己的命了,一呼吸就海水倒灌气道撕心裂肺的疼,可是没有办法,呼吸是本能。 爱是本能。 所以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笑,坐在这里,轻声细气跟自己的命运商量:“我有爱的人,行不行?” 再等命运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祁晓猛吸一口气站起来就往外冲。牙签牛肉已救不了她了,她想汪啊汪的哭,呜啊呜的哭,绕着操场跑圈圈的哭。 哦不对这里没有操场,这里只有酒吧外的一面灰墙和一棵快掉秃了的樱花树。 可恶啊为什么人早过了在操场跑圈的年纪了,还要听这种纯爱故事,创死她了。 她冲出来捂住嘴,泪眼婆娑就转身往酒吧里张望,觉得下一个走出来的肯定是温泽念,这温泽念怎么可能扛得住啊。 她不管了,她就算面对温泽念再紧张也要跟温泽念抱头痛哭,说我铁1肩膀借你扛。 但等了许久,温泽念也没从酒吧出来。 她抹了抹眼泪朝酒吧另侧站着抽烟的一个女生走过去:“嘿,姐妹。” 女生懒洋洋扫她一眼:“不加微信。” “不是,有纸巾能借我一张么?我擤鼻涕。” 女生瞧她一眼,掏了包纸巾递她。 她回到酒吧,完全没她想象中爱的龙卷风过境一地狼藉,孟宁和温泽念还坐着那两个斜对角的座位,孟宁笑着跟身边人聊天,温泽念独坐着拎着一杯酒。 孟宁听见她动静抬眸笑着问她:“你去哪了?” 我被你一竿子创飞到酒吧外面去了啊,祁晓在心里说。 可嘴里说的是:“哦,喝多了,出去吹了吹风。” 众人又寒暄几句,便决定散了。温泽念一边低头约代驾,一边跟着众人往酒吧外移动,有人喝多了迎面向她撞来,孟宁扶了下她胳膊肘,轻声说:“小心。” 她淡淡点头:“谢谢。” 孟宁就很快把手放开了。 这两人太自然了,甚至没刻意回避。 一行人走到酒吧外,互相问着路线三两人拼一个车,温泽念叫祁晓:“等我叫的代驾到了送你吧。” 祁晓:“不不不别别别麻烦了我跟她们打个车。” 孟宁在心里摇摇头,说你不了解温泽念。 她一般说祈使句的时候,就是不给你选择的意思。 果然温泽念说:“不麻烦。” 祁晓看孟宁一眼,孟宁微微点头,祁晓便应下:“那好吧。” 她们仨站在酒吧外,这俩人都不说话,祁晓也不好说什么,就盯着那不断被夜风轻拂的樱花树。 真的快秃了啊,就跟熬夜追剧时她的发丝一样。 等了一会儿代驾到了,温泽念很随意的把车钥匙抛过去,代驾一看是迈巴赫顿时有了压力。祁晓赶忙说:“我有点晕,我坐副驾。” 让这两人一起坐后排去吧。 她俩也没拒绝。 可坐是坐了,这俩人一人扭头望着一边窗外,一句话都没有说。偏偏代驾也不好主动打开车载电台或cd,放任这种沉默无限蔓延。 祁晓这个E人有点不自在,就小声的哼唱:“小狗,乖乖,小狗乖乖……” 妈呀,温泽念好像在后排扫了她一眼。 她乖乖闭嘴,不唱了。 沉默就沉默吧,她就看这俩人能沉默出什么花来。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出租屋,她下车,说:“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温泽念矜傲的压了压下巴,孟宁笑笑说“改天再约”。 她就在心里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对刚才在酒吧生出让孟宁去认识新的人的想法,既反对,又赞同。反对是因为这俩人扫眼一看就羁绊很深,牛角尖要那么容易钻出来还是牛角尖么。 赞同是因为真的,太难了,也太疼了,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跟着难受。 她没忍住真的回头看了眼,发现那辆打眼的迈巴赫还停在她们这老破小的出租屋楼下。 为什么还没走啊?车里在说什么? 车里这时正在进行的对话是—— 温泽念问孟宁:“想过搬回这里么?” 她知道孟宁面对祁晓多少也有点不自在,可现阶段就让孟宁搬出去独自租房,她还是不放心。 无论如何,孟宁面对着祁晓,总比孟宁面对着她要好一些。 孟宁顿了顿,沉静的答她:“想过。” “那好。”温泽念扬起纤白的手指,在驾驶座靠背上轻轻点了下:“走吧。” 司机收到指令,发动车子。 两人像处在台风的风眼里一般,快速而平静的结束了这段对话。 ****** 车开到地库,代驾离去。 温泽念和孟宁并肩站在电梯轿厢里,看着两人映在金属门上的模糊身影,忽然想,这样的情形还能发生几次呢? 两人回家,孟宁先一步刷指纹开门,温泽念又想,按孟宁这样的性子,一旦搬出去,一定会迫不及待当时就把自己指纹删掉的吧。 温泽念没有觉得自己很寂寞。 她只是觉得门锁好寂寞。 她会卖掉这套房子吗?大抵不会的,她不缺这点钱。所以从此以后里面静静躺着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单薄的指纹了。 她不来开启,那指纹便蒙了尘。过往的故事蒙了灰,连好的坏的都不再能分清。 孟宁说:“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回到主卧,她脱下西装外套扔到床上,又把小翻领的系带解开,好像要让自己透口气似的。 过了会儿,很隐约的淋浴水声静止了。 又等了会儿,她拉开房门,往次卧的方向走去。 孟宁如她所料想的一般,吹完头了,正坐在床边拿手机设置闹钟。孟宁现在尝试着停掉那些助眠药物了,所以在坚持规律作息,无论几点睡,都早晨七点起,以免晚上又失眠。 孟宁的头发很硬,以往每次欢爱时从绾发的状态放下来,都会隐隐看到之前皮筋勒出的浅痕。每次只有当她洗完澡后,头发才会这样又长又直的披在肩头,若手掌微微贴上去,好似还能感到吹风未散尽的那一点热度。
152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