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李玉娴展颜。 “真的,虽然你是古人嘛,但我觉得你的思想很包容开放,说话很有智慧!”话音刚落,陆怀又自觉这话里带了刻板印象,好似古人就应该思想迂腐冥顽不灵似的,于是赶忙找补:“我不是说你们古人思想不开放的意思啊!不要误会!” “我不曾误会的。” 见李玉娴脸上笑意轻松许多,陆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已经饭点后了,也不知道李玉娴饿了没。 “觉得饿吗?我们是就在这里稍微吃些,还是等去了樱花园吃?去樱花园的话,可能还得走一段路,有点远。” “或者我们在这里吃也挺好的,这跳小路偏僻,没什么人走过,而且还有竹林遮阴,会凉快些。” 她们之间,总是陆怀话多一些,又或者说,是她不得不如此,毕竟总要有人站出来充当氛围组。 “先在这里也好。”李玉娴伸手揩掉陆怀鼻尖的汗,将自己的帽子摘下给她扇风:“坐我身边来,你那里有太阳。” “噢...好...” 被李玉娴突然的亲昵搞得有些不好意思,陆怀游离着目光,应声往李玉娴身边靠去。其实倒也不是说不能接受这种亲昵,相反的,她不会因为这些亲昵而觉得越界,毕竟睡都一起睡过了,还有什么是越界的呢。 只不过...... 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后知后觉的害羞就是了,尤其是想到像李玉娴这样宋朝来的古人,处处清雅娴静、端庄自持的,可偏偏在一些肢体接触上似乎比现代人还要得心应手...... 也不知道他们古代人,懂不懂什么叫暧昧的。 “吃、吃粽子还是吃松花团子?” “怎么结巴了?” 陆怀眨巴着眼睛,愣怔。 李玉娴也并未追究,好似方才那个问题真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般:“粽子吧,想着是阿爹阿婆辛苦做出来的时令,若是不好好品尝,就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了。” “那我来找出来。”陆怀回神,拉开膝上的背包,从底部将装着粽子和鸡蛋的透明塑料袋拎了出来。 粽子是早上才包出来用大锅子烧的,青绿的粽叶,紧实的稻绳,将清香与咸香牢牢锁住,吃上一口必然口齿留香。陆怀手指灵巧地一拎一拆,便把其中一只解了下来,掀开芦苇叶,露出里头浅酱色的糯米,递到李玉娴手边:“来。” “谢谢。” “你捏着下面那个叶子吃,等吃掉上面的,我再帮你往下剥,省的你沾手了,这也怪黏的。” “嗯。” 大小姐到底还是大小姐,像这样光天化日随处坐下吃饭的事,对她来说终究还是有些局促,一口粽子吃得像是含在嘴里抿糖一般,不融化了就咽不下去似的。 不过大小姐的放不开那不叫放不开,那斯文,举手投足就没有不好看的。陆怀自己也吃着,目光却比这糯米粽子还黏,盯着人家的脸都不带挪的。 “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脏的,惹你这般看我?”秦阿婆大气,这粽子里头搁了不少肉,就是李玉娴吃得这般慢,也已经咬到了肉,这会儿含在嘴里,细细咀嚼。 “啊?”陆怀抬手,用手腕扶了扶鸭舌帽,将帽檐又往下盖了盖,几乎要遮住自己的眼睛。 李玉娴却是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又将她的帽子拨了回去:“在想什么?” “没什么啊......” 李玉娴抿着唇注视了陆怀半会儿,咽下嘴里的粽子,轻声笑说道:“在我及笄那年,我舅舅曾送我一件礼物,与你很是相似。” 陆怀一听又有故事,顿时来了兴致,问:“什么礼物?” 什么礼物还能跟她一样!难不成是送了个人给她? “一只鹦鹉,约莫这么大。”李玉娴手一张,比划出约莫十几公分的距离。 “鹦鹉啊......”陆怀脸一垮,有些不大高兴,她不是很喜欢鹦鹉,好像跟鹦鹉有关的词语,都算不得是什么好词,而且还花里胡哨的。 她才不花里胡哨呢! “嗯。”李玉娴点头:“是一只性子很让人捉摸不透的小东西。” 李玉娴想了想,继续讲述这只小东西是如何让她捉摸不透的:“有时,它很健谈,不论我说话还是不说话,它总要与我搭腔,可有时吧,又很沈默,让人猜不透它究竟是有了什么心事,犯起呆来,竟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真真让人着急。” 陆怀:“听上去你不是很喜欢它......” 不仅让人捉摸不透,还是个小麻烦精呢。 “怎会,我十分喜爱它。”李玉娴垂眸,似是在回忆:“正是因为喜欢,才在它茶饭不思的时候担心,又恨自己不是鸟儿,不能读懂它的心思,亦不能为它分忧。” 看李玉娴神情中真流露出了担心,想来这只鹦鹉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陆怀也不由猜测原因:“那怎么办呢?不会是被关在鸟笼里久了,得了忧郁症吧?” 李玉娴摇头:“它也并非总是忧心忡忡,我不知如何安慰它,便只好为它备上好吃的好喝的,时常为它清理羽毛,抚摸爱护,不过多久它又会活泼起来,我就知道它是自己想清楚了。” 嗯,这么被她一形容,怎么好像这普普通通一只鹦鹉都跟成精了似的,还能有心事,还能跟李玉娴相处得有来有回。 “你怎么知道它是自己想清楚了呢,可能它只是无法将心中所想的事告诉你,又怕你为它担心,所以装出来的开心。”陆怀顺着李玉娴的话,索性赋予了鹦鹉更丰富的心理与人格。 李玉娴侧首望着陆怀,笑意微减:“那你呢?” “我?”陆怀有些莫名,不懂为何话题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们不是在讲鹦鹉吗? “你有时也是呆呆的,可是也有什么不便与我说的心事?且我又无法为你解忧,你怕我担心,反倒装出轻松来哄我。” 陆怀:“啊?” 这人...... 陆怀瘪了瘪嘴,语气里藏了委婉的怨气:“怎么你的故事怎么总是这么巧,巧得正好能跟我的事对得上?不会都是现场编了一套做引子,然后来套我的话吧?” “怎会,正是因着你,我才想起这些往事说与你听啊。”李玉娴咬了一口粽子,细嚼慢咽吃着,好似已经将刚刚的话题翻了篇,不再在意陆怀是否藏着心事。 陆怀也兀自吃着,看着李玉娴那已然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中有些委屈。 这家伙,明明是她挑起了话头,怎么一会儿又不继续聊了!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李玉娴!”陆怀恨恨叫了一声。 “嗯?”李玉娴却装得无辜。 “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可是还要听故事?”李玉娴看向陆怀:“若是想听,那也要劳你等我一会儿,我得想一想,否则我每次张口就来,你又要说我编故事来诱你骗你。” 陆怀:“我没有说你编故事......我开玩笑的......” “嗯,你玩笑说得越发认真,我就听不出是玩笑了,只当是你真心说我满嘴谎话,尽说些唬人的东西了。” 陆怀:“......” 糟了。 怎么感觉越说越乱,越说气氛越怪了...... 李玉娴不会是,生气了吧...... “那、那如果我认真问你些话,不是开玩笑,你能认真回答么?”陆怀眼神闪躲,语气也不够硬气。 李玉娴神情微顿:“嗯,你问。” “我想想......” 在别人眼中,陆怀应是个乐天的孩子,总是将喜乐挂在脸上,嘴甜懂事,人美心善,见过她的人,总能想到,她当是个在好人家里被悉心爱护出来的宝贝。 然则不是。 其实陆怀不算一个特别会敞开的人,没有家人的陪伴、过早的独立生活,就算没有将她养成孤僻苦毒的性子,但依旧对她产生了极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她身边有很多仍旧关爱她的人,而这些人往往都是看着她长大且年事已高的老人,因此她早已习惯了将自己所有的苦闷藏起来,又将那乖巧讨好模样展现出来,为的就不让别人来担心自己。 有时候她也能感觉自己活得不是很清醒,即便每日繁忙事物填满了她的时间,但依旧有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她不给自己太多的机会去厘清自己的过往、人际、情感,以至于从一开始的无人诉说变成了消极避世...... 而这些,她从来都没有跟人提过,她也几乎没有想过去改变什么。 毕竟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以后也会只是一个人,她的改变也并不会让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直到...... 直到李玉娴这个女人的意外到来。 “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我只是觉得最近自己有点奇怪。”陆怀捏着自己手里还剩一半的粽子,看来这个‘想想’还是没让她想明白自己要问什么、怎么问。 “怎么奇怪了?” “有点......患得患失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害怕。”有些呼之欲出的话,却总是说不出来,她也不确定,这些话是否能够跟李玉娴说。 “是,因为我么?”李玉娴小心翼翼地问,若是此时陆怀抬眼看她,一定能发现对方眼中的担忧与心疼。 “可能吧,噢,我不是说你来了我不开心的意思,最近这些日子,我很感谢你的陪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和开心,和你一起也有很多事可以做,我过得很充裕很满足,但是......”陆怀讪讪笑着,像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无措:“你别看我每天都很开朗、无忧无虑的,但其实我总是会突然进入自己的小世界......” “你的小世界里,并不是无忧无虑的,是吗?” 陆怀突然有些鼻酸。 她突然觉得李玉娴可能是那个能懂自己的人。 于是她狠狠点了头。 “我很想大家喜欢我,但又不知道怎么好好接受别人的喜欢。”陆怀想了想,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并不美好吧,所以那些曾经很喜欢自己的人都慢慢离去了,一如秦祈姐姐的离去一样:“可能我不够坦诚吧,潜意识地在拒绝别人,所以最后大家都走了。” 李玉娴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姑娘确实是个不坦诚的,又或者说,她可能不太清楚明白应该去如何坦诚表达自己。 将她的话反复咀嚼之后,李玉娴克制着自己想要摸摸她头的冲动:“所以,你想问,我会不会喜欢你,还是会不会离开你?” 果然,坐在身边的人明显身子一颤,那只一直被攥在手中、吃了一半的粽子这会儿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若你是想知道我是否喜欢你......” 陆怀咬了咬唇。 “我是喜欢的。” “......” “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如你所言,你自觉是个不够坦诚的人,可我依旧喜欢你,不够坦诚又如何,不坦诚只能说明我还不足以让你信任。”李玉娴说得坚定,一个人坐得更是稳稳当当:“况且,我倒觉得,不坦诚的姑娘有时也是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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