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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还要去河里捞些小河鱼来养在池子里，杨玫想着，蹲下用手去撩池底的细砂，水从她指缝间流下，搅乱了倒映在浅水中月亮。 沈玉在长几边坐下，杨玫转头看，正看见沈玉用指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杨梅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玫说：“师父？” 沈玉淡淡地说：“不喜。” 杨玫：“师父不喜欢这棵杨梅树吗？” 沈玉转过头看着杨玫，眼底似有些笑意：“这棵...杨梅树，我很喜欢。程尘，不喜欢。” “哦...阿玫只是觉得程尘或许日后可以帮到师父。” 沈玉用右手修长食指敲了敲长几，缓缓道：“此人，我见他推你之时，眼底似有杀意，那神色，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因此不喜。” “那师父方才为何又要助他修炼，万一以后程尘真的...”杨玫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 “担心我？”沈玉说：“只是觉得像，不可仅凭一面之缘断定一人。且他天资卓绝，又有我爻月族血脉，不可不管。” “师父，我这样的凡人，可以得到师父的保护，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杨玫走到杨梅树边。 “......阿玫你，”沈玉有些忐忑，想着要不要说，话到嘴边却成了：“以后莫要再随意表现出对旁人外貌的看法，尤其是异常美貌或俊俏之人，容易招来祸患。乌鸦血仅能保你三年不被发现，日后还得细细谋划。” 留给我的时间也只有三年，沈玉心里说，三年内，我必杀沈青。 “欸？师父，你看这棵杨梅树上好像长了些...凸起？为什么不是绿的？”杨玫突然说道。 “......你要不再等等？”沈玉起身快步走了，丢下来一句：“为师晚上还有事，你回屋歇息罢！” “师父？！”杨玫还想问些什么，沈玉已经不见了。 手心什么时候多了一瓶药，杨玫愣住。 “今日撞疼了，回去让明月给你抹上。”远处竹屋传来沈玉的声音。 “谢谢师父！” ———— 次日清晨，杨玫让明月给她梳了个可爱双髻，搭柿子红褙子与灰绿破裙，来到沈玉院内，看见程尘已经在了。 沈玉正静立池边，看见杨玫，有些无奈地说：“今天怎么穿了裙子？穿了裙子，还怎么练功？” “师父...我忘记了...” “...今天就这样吧，明日可不许这样了。一会儿程尘练完，明月会送早饭过来。吃好就赶紧上学去。”沈玉扶额，但是今天这身装扮——还挺可爱的。 “师父，这杨梅树什么时候才能发芽？”杨玫又去瞧。 沈玉又不说话了。 “杨小姐，多谢。”程尘接过杨玫递过来的一个饼子。 “程小公子，以后和师父一样，喊我阿玫就好啦。”杨玫笑着说。 “好。”程尘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因为练功脱去外袍只剩单衣在身，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单薄消瘦。他垂着眼，轻轻笑着对杨玫说：“阿玫和沈真人的感情，真是好。”程尘轻咳了两声，明月拿来外袍给程尘披上。程尘继续说：“今晨除了几句功法口诀，真人没同我说过一句废话。” “不过...听阿玫说真人院子里那棵，是杨梅树？”程尘问。 “嗯，对，明月去买的，说长得很快，明年或许就能结果子吃了。”杨玫很认真地说。 “咳咳，我感觉不像。因我院中有一株桃花，就是这般模样，打了花骨朵，再过半月约摸就会开了。”程尘有些好笑地轻声说着，随即起身：“去学堂吧，马车到了山脚，还得走一小会儿山路。” 什么？！桃花？杨玫瞳孔震惊。 “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还骗我！” 沈玉... ———— 到了学堂，见今日是山鬼给学生讲课，杨玫内心就开始打鼓，程尘被安排坐在杨玫的前座。 山鬼今天没穿红色，只是简单一身布衣，白玉雕般的清贵容颜，让杨玫又自惭形秽了一番。 山鬼看见杨玫和程尘，微微眯了眯眼，又开始露出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今日，言史。” 堂下很多幼童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因为不是课本内容，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只有杨玫知道，山鬼或许只想说与她听，但她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杨玫还没想清楚。 “世人皆知，乌唐创于百年前，开国皇帝李彦持镇国神器炽刃，单枪匹马冲入前朝宫廷，刺死妖后，自此开启乌唐盛世。”山鬼抬起头朝杨玫这边看过来，但很快，杨玫发现她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看着窗外那一株古梅。 “前朝名月，皇族为爻月族，当然，在乌唐，他们被称为——妖月。”山鬼继续望着那梅花，好似在怀念着什么，杨玫望着她小巧的侧脸，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山鬼有些悲伤。 前座的程尘身体突然一抖。 “当然，无论是爻月还是妖月，都已销匿人间许久，世间虚名而已，无需在意。”山鬼转头，看着程尘，缓缓道。 “国恒以弱灭，然月朝却在依旧兴盛之时，于一夜之间倾覆，当时的国师沈囿之，功不可没。”山鬼嗤笑了一声，继续说：“圣鸦的故事，估计你们耳朵也听烂了，但是，这大功臣沈囿之，偏偏和他口中的妖月族一个姓氏，而那开国皇帝李彦，据说也不是这世间之人，而是沈囿之从异世引来的怪物。”山鬼漆黑的瞳盯着杨玫，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乌唐每一任皇帝，都活不过三十五，又是为何？许是那炽刃——”“先生，”沈玉突然出现在门外。 “打扰先生了，我来接阿玫回去，家中有事。”沈玉对山鬼简单行了叉手礼，便用眼神示意杨玫出来，杨玫急忙整理自己的书箱跑出来。 “可惜，还没说完呢。”杨玫耳畔又幽幽传来熟悉的女声。 听完山鬼的话，杨玫大致已经明白，有些话可能不得不说了。 “师父...我...”杨玫斟酌着开口。 “回去说。”沈玉阴影中的脸看不清表情。 作者有话说： 果然还是喜欢桃花，桃花桃花，师父和小杨梅的小桃花。 谢谢阅读谢谢喜欢！
第11章 妖月 沈玉接过杨玫手里的书箱，两人沿着竹枝书院的小径往山下走去。 此时正值正午，冬日有些刺眼但没什么暖意的阳光穿过竹林的缝隙，拉成细长的影子印在沈玉修长的手上，杨玫抬头望着沈玉被光照着显得格外柔和的侧颜，突然有些释然——对于即将对沈玉说出口的真相，对于沈玉知道后会怎么看她，都没那么重要了，她对沈玉有好感，就更不应该对她有所隐瞒——即使这段感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杨玫笑着调侃道：“师父，你是来带我逃学的吧？” 沈玉原本沉静的脸上浮现出自责的神色：“阿玫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有些有关你的...一直想要与你说，只是思量来思量去，觉得你年纪尚小，有些于心不忍。”没想到被山鬼提前说出，沈玉有些懊恼。 杨玫眨了眨眼，说：“师父，我们去练江泛舟吧。” “啊？”沈玉没反应过来，就被杨玫拉着跑下山。 “现在回去定会被舅母询问，不如玩个痛快！”杨玫边跑，边和沈玉解释。 沈玉笑了，说了声好。 好像自从认识阿玫以后，自己笑的次数比以往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来到渔梁码头，举目四顾，沿河两岸是冬日特有的苍色群山，还有些肃杀之感。正值冬春之交，休渔期的码头没有几艘小船，显得有些寂寥。 两人往离得最近的一艘渔船走去，船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船头修补渔网。听杨玫说想租船去河上转一圈，船夫很高兴，准备起身让两人上船，沈玉开口：“不必，我们自会划船，你在此等候即可。” 船夫乐得清闲，跑一旁茶摊喝茶去了。 沈玉先上了船，倾身伸手：“小杨梅，上来。” “师父什么时候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外号？”杨玫搭住沈玉的手，也踏上船。 沈玉不言，用桨撑岸石，船破水，荡起两痕水波，摇摇晃晃往江中去了。 杨玫坐在船舱，撑着头偷瞄沈玉划船，只觉山水似屏，眉目如画。 沈玉望着远处，突然开口：“我知阿玫你是异世来的。” 她转头，认真看着杨玫，眼前梳着两个双髻的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早已不是初见时昏迷在怀里瘦骨嶙峋的模样，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杨玫低头笑了，轻声说：“师父，我的演技是不是很差？我的确不是原来的那个杨玫了。” 此时，整个河面上只有他们一艘小船，沈玉搁下桨，任小船在江上飘飘荡荡。 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杨玫觉得有些心慌，抬起头，才发现沈玉已经躬身走进船舱，坐在她对面，平静又温柔地望着她。 杨玫定了定心神：“和我说说你们爻月族的事情吧，我被召唤到乌唐，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应该都和爻月族有关。” 沈玉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今日山鬼所言前朝——月朝，一直以女为尊，皇族为爻月族。我母后，便是月朝最后一位女皇。” “我是亡国之女。”沈玉有些难堪地说出这句话：“母后在我面前身殒，但我无能为力，只能逃走。” “师父...”杨玫看着沈玉，只觉心如刀割。 沈玉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继续说：“多年来，我一直在做的就是寻找那些还在世的爻月人，月朝倾覆，我族人被李氏与沈囿之联合追杀，死伤无数。在月朝，爻月人与凡人通婚的并不少见，因此血脉也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不易寻找。我没有皇帝的野心，只是想要继续保护他们，只是叔父和师父，不这么想...” 沈玉以前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啊，杨玫难过地想着，这么多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阿玫，”沈玉突然正色道：“你的体质，确实特殊。李彦在与沈囿之认识之前，只是一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凡人，怎么可能提得起炽刃这样的凶器。” 沈玉眼神飘向船舷外的江水，脸色愈发冷峻：“李彦与我母后幼年时还是挚交，作为我母后的陪读，他虽体弱，但颇为聪慧，我母后一直...很信任他，常委以重任。” 杨玫轻声道：“所以李彦和我一样，不再是之前那个李彦了，对吗？” “是。”沈玉应了一声：“年前，国师沈青于长安开坛做法，或许是想再引一魄，重复当年沈囿之所行之事，却未能成功。我猜测，异世魂魄碰巧落入你体内。当日我在长安，心中亦有所感，只是一时没有参透，直到遇见你，才恍然大悟。阿玫，你绝不能被沈青发现，否则，你与爻月族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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