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不是会妄自菲薄的人,也不是喜欢做不切实际幻想的人,但在某一时刻,她还是生出了如果可以两全、如果她有让薄苏在自由快乐的同时,依旧什么都不失去的能力就好了的沉闷与无力感。 好像爱让她坚硬的壳又有了裂缝,阳光透了进来,大雨偶尔也能渗进。 老太太慈爱地叹了口气,说:“当然不会了,傻孩子。” 她其实更担心她会受伤。 她抓过姜妤笙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拍了拍,开解她:“我和诺诺接触不多,但这两次再见面,我明显能感觉到她开心了很多,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我想,这肯定是你给她带去的影响,也是她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她举自己的例子给姜妤笙听:“以前我老头子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以后,常常问我有没有后悔,觉得对不起我,让我远嫁,没让我过过好日子就算了,还让我早早守寡,孤苦伶仃一个人。” “但其实没有,我从没怪过他,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我当年嫁给他的时候,就图他脾气好,对我好,我和他在一起心里得劲,那些年他在的时候,都做到了,我有什么好怨悔的?” “都是自己选的。这世上事,哪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诺诺那么聪明的孩子,会不知道自己选了什么,以后要面对什么吗?” “你啊,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心理压力,有尽力给她她想在你这里得到的东西,就够啦,多余的,是她自己的功课,要她自己去努力,自己去解决的。” 姜妤笙不是不懂这些道理的,只是偶尔难免也有情绪堆堵的时刻。 有幸拥有一个又一个的出口。 她把脸靠在老太太的膝上,感叹:“奶奶,你真好。” 老太太摸她头顶细软的发,笑说:“傻孩子,我也不是对谁都好的。” “是你好,我才好的。” 是她一颗真心,才换走她的真心的。
第62章 傍晚五点多, 橘色的夕阳曳着流云,渐渐烧过半边天空,在高楼之下, 长桥之上,懒懒地睥睨着城市道路上一辆辆如蚂蚁爬动的钢铁匣子。 匣子里坐满了或知道、或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奔波的忙碌众生。 住院部病房里,隔壁床的病人动完手术,已经转移下来了,家属听说姜妤笙和老太太是从外地特地过来的, 担心是什么重病,正小心翼翼地打听老太太的具体病情,薄苏让阿姨把饭送过来了。 猜测她应该还在开会, 姜妤笙没有多说, 只打字告诉她:“阿姨把饭送过来啦。” 叮嘱她:“你忙完也要记得吃饭。” 薄苏过了几秒, 回:“好。” 姜妤笙收起手机, 洗了手,帮老太太把病床上的小桌板安放好,饭盒打开, 与她一同进食。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姜妤笙吃过了晚饭,正在病房外的小阳台上清洗饭盒,手腕上佩戴的智能手表提醒她,薄苏微信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她不禁莞尔, 加快速度把碗筷洗好,擦干了手,回到病房, 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薄苏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一份简餐, 有荤有素,两菜一汤,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有好好吃饭。 姜妤笙笑意加深。 她发现薄苏在恋爱中,有时候意外地坦诚,又或者说,有种不露声色的可爱。 从还没有和好,她叮嘱她要吃感冒药开始,她每次听她话了便都要如此,给她发张照片,什么都不说,又明晃晃地透着一股——你夸夸我的气息。 姜妤笙心软,循例给她发了一个「给你一朵小红花」的表情包。 薄苏【正在输入】的状态很快出现,发来一句:“鱼丸汤不好吃,像是假鱼丸。” 姜妤笙失笑。 鹭城的鱼丸确实与外地的大多数都不一样,真正正宗的,一般是自己买鱼自己加工的。 她稍稍犹豫两秒,还是打下了一行字:“下次我给你做。” 薄苏发了一个姜妤笙有时会给她发的大可鸭表情包:“好。” “开心鸭.jpg” 那黄色的小鸭子过于欢脱可爱,与薄苏平日里的正经端庄模样完全不符,姜妤笙被戳中,唇角的弧度彻底扬起。 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看着她的笑脸,眼尾的皱纹也忍不住堆到了一起。 隔壁床的家属不知情,热心告知:“可以借床啦。” 她说的是医院里专门租借给陪护人员的折叠床。 姜妤笙锁定屏幕:“好。” 老太太连忙制止:“不用啦,你晚上回诺诺那睡吧。诺诺不是说晚上还过来吗,你到时候跟她一起回去。” “那我要睡不着啦,奶奶。”姜妤笙杏眼弯弯,不以为然,和隔壁床的家属一起出门借床去了。 晚上快八点,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被拉起,薄苏给姜妤笙发消息:“有点堵车,可能要稍迟一点到。” 姜妤笙怕她本来工作了大半天就累,还要多跑一趟,劝她:“不然我和奶奶说一声,你不要过来啦,早点回家休息。” 薄苏回:“没事,已经快到了。” 姜妤笙担心影响她开车,便没有再发消息。 果然没再过多久,薄苏上来了。 她敲了敲门,推开,依旧是下午离开时的那一身黑色软绸衬衫和西装裤,浑身上下都透着清贵的疏冷感,手上却提满了大包小包接地气的袋子。 姜妤笙和老太太诧异。 薄苏进门,侧身把刚刚为了敲门和开门而放下的大包提起,正欲再放下关上门,姜妤笙几步迎了过来,帮她把门合上了。 “怎么提了这么多东西?”怕影响到帘子另一边不知道睡了没睡的隔壁床,姜妤笙放轻了声音。 薄苏也跟着压低:“给你和奶奶带了宵夜。” “那这个呢?”姜妤笙从她手中把大包分担走。 薄苏把宵夜放到老太太床头的置物柜上,先打了声招呼:“奶奶。”才回姜妤笙的话:“是床垫和枕头。” 姜妤笙愣住:“什么?” 薄苏解释:“是乳胶床垫和枕头,睡着会舒服一点。” 姜妤笙又甜又想笑,逗她:“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薄苏理所当然:“不会。” “那我明天床还了没有地方放它们怎么办?” “那我明天早上再过来收走。” “诺诺姐,”她清甜:“你好闲啊。” 薄苏第一次听她这么叫她,唇角弧度明显上扬。 她想应她:“不闲,只是有见你的时间。” 但想到病房里还有陌生人,姜妤笙昨天也说过,不要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她又忍住了,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在病床与陪护床之间的高脚凳上坐下了,开夜宵的包装盒。 老太太看她们拌嘴,满面慈爱:“要我说呀,小妤你今晚真的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回去睡吧,你看我今晚也没什么事,明晚也是,手术后天才做呢。” “那我也想陪着奶奶。”姜妤笙真心实意。 老太太心暖。 薄苏知姜妤笙脾性,也劝说:“奶奶你一个人在这里,妤笙回去也要睡不着的。” 只是心疼姜妤笙睡不好。 她陪床太惹眼,容易上媒体,否则她想替姜妤笙的。 老太太惊愕:“怎么没对过口供还没能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她望向姜妤笙,笑成一朵花,姜妤笙也忍俊不禁。 薄苏疑惑:“嗯?” 老太太和姜妤笙给她解释,三个人没有就陪床的问题再多做纠缠,铺了床垫,套了手套,一边小口地品味美食,一边小声地聊天。 消毒水味被松饼、舒芙蕾的奶香味覆盖,惨白的灯光也晕出温馨。 薄苏一直待到九点钟,护士要查房了才适时起身告辞。 姜妤笙生出依恋。 老太太给她递台阶:“小妤你送送诺诺?” 姜妤笙确实想送。 她顺着台阶下:“我送送你?” 薄苏也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噙笑应:“好。” 两人一同出门。 医院的走道依旧如上次薄苏晚宴后赶来过门不入时那般空荡安静,两人的心情却与那时都截然不同了。 顾虑着监控,她们亲近而克制。 “下午做完检查以后都在做什么?”薄苏按电梯楼层键,随意地问。 姜妤笙看她一眼,转回头笑。 薄苏敏锐:“怎么这个表情?” 姜妤笙说:“奶奶要求的。” “嗯?” “我们一起补了你之前主持的《中国古韵》第一期。” 薄苏始料未及,随即勾唇:“感觉还好吗?我的表现。” 那神色里并没有忐忑,而是分明的自信与坦然。 姜妤笙喜欢她这样的神采。 她不吝夸奖:“那怎么能用还好来评价呢?是非常好啊。” 就是从这一档节目开始,薄苏名声大噪的。 薄苏这才露出些微的不好意思,透露:“其实,这档综艺是我捡漏的。” “嗯?” “本来应该是由徐意初主持的,但是她怀孕了,有先兆流产的症状,那段时间需要卧床保胎,所以我临时替上去了。” “那也是你抓住机会,厚积薄发了。” 那些出口成章的临场反应可不是徐意初帮她打好草稿,给她捡漏的。 薄苏受用,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姜妤笙克制住想要抓她手指的欲望,只望着她笑。 她想起来告诉她:“奶奶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薄苏顿住走向电梯外的脚步,侧目看她。 姜妤笙嗔怪:“都怪你昨天表现得太明显了。” 她挡着电梯门走出轿厢,薄苏微微沉眸,跟着走出。 虽然从姜妤笙的语气和老太太今晚的言行举止中都能感觉得到,应该是没事的,但她难免还是有些紧张:“奶奶有说什么吗?” 她怕老太太不支持,姜妤笙会难过。 姜妤笙无意让她担心,语气轻快:“奶奶说,我眼光真好,让我们好好的。” 薄苏松一口气:“奶奶好开明啊。” 姜妤笙笑:“是啊,奶奶真的很难得,她说,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开心最重要。她只要我快乐就好。” 她明眸柔净,未染一丝阴霾,似从未遭受过苦难。 薄苏眼眸深深,一瞬被触动。 她由衷庆幸,她的宝贝,能在那些年的坎坷路途中遇到这些温暖的人,陪她走过漫漫的长夜。 也由衷地感激,她们能和她一起爱她。 “真好。”她很轻地呢喃。 姜妤笙歪头,没有领会她这一声“真好”里未言明的万语千言。 晚风轻拂着路侧的行道树,带起窸窸窣窣的轻响,她们在行道树下漫走,也不觉得聊了什么,就走到了停车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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