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宗府里,在宗镕的阴谋之下,她厌倦了她的这张脸,以及这张脸为她带来的无穷祸患,当然,更多的是报复宗镕,宗镕想要利用她这张脸去讨好外邦使者,她就毁了她的脸,让宗镕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如今,陶问芙分出心瞥了一眼夏思山,夏思山脸上的心疼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这张脸自然更不重要了。 因为夏思山从始至终,在意的都不是她的脸。 陶问芙侧过身,抬眼看向夏思山:“什么时候出发去青县?” “两日后。” 青县。 还没入城,陶问芙就下了马车,她扔掉幂篱,让她脸上的那道伤疤暴露在旁人的眼光下。 陶问芙仰起头,去看城门口那两个刀削斧刻的两个大字,青县—— 陶问芙一直想回到的青县,她不是风风光光回来的,也不是狼狈透顶回来的,她就堂堂正正站在青县底下。 城门口有人扛着冰糖葫芦在卖,陶问芙上去买了一串,红红的果子外面裹着琥珀色的糖衣,轻轻一咬,就有糖渣跟着掉。 吃完手中的这串糖葫芦之后,陶问芙又站在包子摊前,她要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热气熏到她的眼睛,她费劲地眨了眨,总觉得,她回来了,但她突然不知道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回来。 “迷了眼睛可怎么好?”夏思山将手掌横在陶问芙的眼前,她有心想告诉陶问芙一些东西,又觉得陶问芙有她自己的心思,有她自己的方向,夏思山只管跟着,一句都不要多言。 陶问芙拉着夏思山从进城的南边,一路到了靠着山的北边,北边有一条上山的路,路旁边,有几个人支起摊子做着生意,凉茶、点心、水酒还有烧饼。 陶问芙松开夏思山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烧饼摊上那个正在利落烤着饼的摊主,摊主大概四十上下,包着青色头巾,从头巾中露出来的几缕头发已经夹杂了白发。 摊主很快注意到陶问芙在看着她,她热情地招呼:“客要不要来几个烧饼,刚刚做好的,透着香呢。” 陶问芙知道她的烧饼里面透着香,因为当年从庙里下山回家,她就是在这里吃了属于青县的最后一餐饭。 夏思山牵着陶问芙坐下,要了两个烧饼,她的烧饼是用炉子现烘烤出来的,夏思山在现代也吃过不少,但确实不及这个香,可能确实是手艺的原因。 那位摊主放下烧饼之后,悄悄瞥了陶问芙一眼,被发现之后,她也只是一笑,“好像很久之前,我的摊子前,也来过一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陶问芙冷言冷语,“我这样的,也算好看?” 她态度恶劣,摊主却并不在意,“姑娘,你自然是好看了,不过是脸上一道疤,那又怎么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啊。” 日子总要过下去啊,陶问芙抿着这句话,抬头间,恍然在旁边的桌子上看见了曾经那个天真恣意的自己。 “说是觉得闷,原来是饿了,来这里吃东西。”母亲的唠叨言犹在耳。 “母亲,这个真的好吃,”年少的陶问芙捧起烧饼,“你要不要尝一口?” “母亲不要,你吃了几个了?” “不多不多,才两个而已。” “那你如何还吃得下晚饭?” “母亲,我晚饭不用了,早饭也不用了,我要去京城,吃更好的。” 那时母亲看她的眼神宠溺关切,嘴上也是一味地顺着她,和那个将她扔进别人府邸里,说着问芙,这就是你的命的人截然不同,就像两个人。 陶问芙自嘲一笑,要真的是两个人就好了,她也能免于在报复之后受到的那些折磨。 她嘴上不饶人,心也硬的像石头一样,父亲母亲骂她,她浑不在意,可是她那都是装出来的,装作无关痛痒,装作事不关己。 她的什么命?她的命都是他们早就决定好的,旁人决定好的,怎么能算成她的命? 陶问芙气愤不已,直到被夏思山握住手,日子总要过下去,陶问芙这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回到青县—— “我是来同青县告别的。” 她的人生是从青县开始的,所有美好与痛苦也都环绕着青县,她是来跟这一切告别的,她不要这些千头万绪,也不要那些不堪的记忆。 她要干干净净,她要回到陶问芙的本身,只有和所有的过去告别,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和夏思山在一起,过属于陶问芙的生活,陶问芙,终于是她自己了。
第88章 客自己入青楼吧(16) 离开之前, 陶问芙走到摊主的小摊前,“我就是很久之前,来到这里的那个姑娘。” 她微微一笑, 格外动人, 那道疤虽然显眼,但竟然能在她的惊世容光下被忽略掉, 让陶问芙和当年那个明媚姑娘相去甚远的, 不是这道疤。 当年那个姑娘天真活泼, 会跟摊主说笑, 会跟母亲撒娇, 当真是刚刚长成的姑娘, 而现在的陶问芙, 历尽千帆, 心境全然不同,脸上的笑容也少了。 此时她一笑,摊主毫无阻碍地将两张脸拼到一起, 摊主什么旁的话都没说, 能让一个好好的姑娘变成这样,她吃的苦自是不必多言,摊主依然热情地笑着:“我这里的饼给你留着,欢迎你来。” “好。”陶问芙轻声应答,和夏思山一起离开。 陶问芙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她不想记得却偏偏记得的东西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一边走一边笑, 夏思山一阵恍惚, 许多年前,那个还没经历一切的陶问芙大概也是如此。 她兴高采烈地离开青县, 直到今日,才真正回来。 长水和长渊找好了客栈,马车就停在后院,当初的驿馆还在,夏思山出示玉牌之后,跟着陶问芙找到了当初吴所为住过的房间。 “那位吴大人死之后,还有人住过这间房吗?” 这可是太后的侄女,驿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了,青县偏僻,本来就少有官员经过。” “吴大人死后,官差可仔细探查过他的死因?”夏思山看向驿长。 “不止是押送的官差,我们县衙的捕快也查过。” 毕竟吴所为可是户部尚书,即使是流放路上,也是非同小可,要是真的是青县有人胆大包天,圣上怪罪下来,县令可顶不住,所以当时的青县县令下令,一定要查明真相,吴所为到底是自己死的还是别人杀的。 “没有结果?”夏思山觉得有些奇怪,倾尽全县之力,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但她转念一想,宗镕心机深沉,必定是小心谨慎为上,怎么会轻而易举留下线索。 “有结果,捕快们在这个房间发现了一条暗道。”驿长指了指陶问芙的脚下,“就是那块木板。” 夏思山将陶问芙拉到身侧,直接一脚将那块木板踢了起来,果然出现了一条暗道。 夏思山取过烛台就要下去,驿长劝她:“小姐,官差和捕快来来回回下去过十几次,都是一无所获,最后他们只好说吴大人是得了急症。” 原书内容告诉夏思山,吴所为就是宗镕杀的,夏思山只是需要证据而已,无论这个暗道里有没有线索,夏思山都要亲自去看一看。 宗镕这样的东西竟然还能成为丞相,这是一本什么破书。 宗镕利用陶问芙,毁掉陶问芙,甚至还杀死了陶问芙,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够高枕无忧。 权倾天下之后去怀念,流言里的深情人设,那都是假的。 暗道里除了一堆砖,旁的什么也没有,夏思山就一块砖一块砖地翻,她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看见这里面没有宗镕杀人的证据之后,才会离开。 夏思山的一举一动,上面都能看得清楚,驿长一片怔愣,他喃喃道:“那位吴大人和这位小姐的关系很好?” 都这样了,那肯定是情谊深厚啊。 长水和长渊一时没有做声,但她们心里都清楚,夏思山这样不是为了吴所为,而是为了…… “他们不认识,”陶问芙冷声道,“她是为了我。” 夏思山是为了陶问芙去求一个虚无缥缈、可能不会存在的证据。 “找到了,找到了。”夏思山将一个东西举起来。 …… 早朝散后,圣上有意将宗镕留了下来,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圣上总是会选择把一些机会交代给几个人,好让这几个人去争取那一个位置。 圣上对这样的把戏乐此不疲,宗镕心里也不在意,只要有机会就好,他要爬到陈砚山的前面去,他也要狠狠奚落陈砚山,可他万万想不到,圣上不止留了他一个人,陈砚山也在。 陈砚山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但他还是拥有这样的机会,宗镕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陈大人,将你所呈案情给宗大人说一遍吧。” 案情?宗镕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今日的圣上好像比往日威严更甚,到底是什么大的案子。 “宗大人,请你听好了,一年之前,吴所为吴大人在流放途中暴毙,押送的官差和青县的捕快查案之后,得出吴大人确实是暴毙的结论。” 宗镕眉心一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知道宗镕嘴硬,不会轻易承认,陈砚山又道:“宗大人,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吴大人所住的那间房下面,发现了一个暗道。” “暗道?” 到这里,宗镕依旧是气定神闲,置身事外,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原来驿馆曾经是一家客栈,客栈老板死了之后,她的儿子卖了客栈,后来朝廷要增加驿站,青县就将客栈改成了驿站,”陈砚山盯着宗镕,“那位客栈老板叫做阮娘。” 阮娘,宗镕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自他母亲死后,除了他,没有人再记得他的母亲,前年他回去为父亲祝寿,父亲有心想提一提他的母亲,但却一直想不起他母亲的名字。 阮娘,他的母亲有着全天下最好听的名字,后来他通过母亲留下的那条暗道,杀了吴所为,得到了陶问芙,他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从来成大事者当如此。 宗镕用了那么点阴谋诡计得到了陶问芙,夏思山沿着宗镕的阴谋诡计成功让宗镕到了她的府邸。 皇帝判他流放,就像当初的吴所为一样,罪不至死,因为皇帝想要将这些人再捞回来,但死了也就是死了,时势造英雄,有些人,到底是没这个当丞相的命。 好比离丞相一步之遥的吴所为,好比以后能成为丞相的宗镕。 有人解开蒙住宗镕眼睛的黑布,宗镕以为是皇帝改了主意,要送他上刑场,结果他看见的是夏思山,还有陶问芙。 仿佛很久没有见过陶问芙了,他还是可惜,可惜陶问芙脸上的那道伤疤,不过,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了,陶问芙更年轻了,就跟宗镕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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