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对永翼国其实没什么概念,所以难免客观冷静到叫旁人都觉得过头。” 瞿姜忽然道:“那你可愿对当扈国有概念吗?” 我不解:“什么意思?” 瞿姜撩开帘子,指了指窗外,“这里,民心齐,兵心凝,上下齐力协作。”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可愿,成为当扈国人?” 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直接,便笑道:“先且不论我想与不想,这当扈国人其实我说要做就能做的?” 师父教我写我名字的时候,曾给我看过我的户籍帖,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凤郁泱。那成为当扈国人,想必也需要这么个凭证。 瞿姜颇为霸气地道:“你只说愿与不愿就是。”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身份特殊,若是想要替我办个户籍什么的,自然是小菜一碟。 可是,她有这份便利,也愿意给我,我却不想依凭。 我道:“我是永翼国遗民。” 瞿姜很聪明,一听就懂,“是我急躁了。” 我道:“你也是好意一片。” 瞿姜自我否认道:“并不是。” “啊?” “你武功高强,而我大军中缺这样的人才,我邀你成为我当扈国的人,是望你能上阵杀敌的。” 难怪她方才问我生不生气的时候,是抱着期待的——期待我大怒的,然后答应她的邀请。 “抱歉,你所望非人。”我只能再重复一遍我的意思。 瞿姜并不怪我,只是摆摆手,道:“本也没想着一次成功,而且陆吾暂时还不至于打过来。” 这是日后还要慢慢来磨我,希望我松口的意思。 我突然就觉得我似乎轻信了眼前人,只因为她救过我,且我也冒死救了她,心中就莫名觉得她可靠。 这不对。 “一个人可救”和“一个人可信”,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我突然有些后悔答应来当扈国了。 ----
第10章 望山(二) 到当扈国之后,我得到的待遇出乎意料的好。 我本来想着随意在民间寻一处宅子住着就行,但是瞿姜却把我带入了宫中。所居住的宫室更是相当华丽,一应餐食、用具也是比照着王侯规制来的。 我总有种在蹭吃蹭喝的愧疚感,自然也就无法心安理得地全然沉浸在这种堪称“糜费”的生活中,总是在想方设法打听一些事情。 说是打听,却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也犯不着拐弯抹角,瞿姜丝毫都没有要瞒着我什么事的打算,她还派了个叫雾岚的小姑娘过来跟着我贴身伺候,也答疑解惑。 凡我有疑问,雾岚都会事无巨细地为我解答。 我问完些日常的礼俗习惯后,尽量以一种不使双方尴尬的口吻道:“瞿姜,到底是谁啊?” “阁下不该直呼我们大殿下的名字的。”雾岚提醒道。 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说话却并不是那种娇柔的口音,中气还挺足,估摸着多少会些功夫。 “大殿下?”我倒是第一回听别人这样称呼瞿姜,回来的路上,随从们都喊她“主上”的。 “您问的人,正是我们长公主殿下啊。”雾岚难得敢抬头看着我,她眼神中流出毫不遮掩的疑惑,“您一直不知道吗?” “虽然知道她是皇室中人,却未曾想到地位如此高。”这是实话,我以为至多也就和师父一样,出身旁系,享有郡主的名号。 “长公主殿下可是我们未来的国君呢。”雾岚很崇拜地道。 “嗯。”这一点我倒是不意外,当扈国和永翼国一样,都是可以由长公主接任王位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在永翼国,兵权常常会落在世族的手中,长公主能完全掌控的只有禁卫军。而在当扈国,全国军队皆只听命于长公主。 我想起之前读关于当扈国的书时看到过,当扈国皇族继承了神兽当扈的血脉,并以此为国名,但到底只是观览到,并不能确认,便也想借此机会问问。 不待我开口,雾岚却接着上文道:“大殿下的登基典礼,应该就在明日。” 我本是在说笑:“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正要来的,看来有些晚了。”瞿姜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中还拿着金色的卷轴。 雾岚和其他人赶忙下跪行礼道:“见过大殿下。” 我得知了瞿姜的真实身份,又见到身边人都行了大礼,一瞬间便也想效仿他们,向瞿姜行礼,但是学得慢了一些,正琢磨着跪下去的时候哪只膝盖先着地,就被人扶住了手臂。 “不必。”瞿姜对我说完后,又摆摆手让其他人起来,“无事便先退下吧。” 她将卷轴递到我手里,“一直想邀请你,不知可赏脸否?” 我连忙双手接过,“殿下盛情,却之不恭。” 瞿姜听我喊她殿下,流露出一丝不满来,“我不是同你说过,你就按以往的样子喊我顾菟就好吗?” 我道:“礼不可废,我是你带回来的,若是这没规矩的称呼让旁人听了去,总归是……” 瞿姜用眼神打断了我,她直视着我,带了些安抚和诱哄的味道,唤道:“阿泱。” 想不到她第一次正经称呼我,既不是喊我大名,也不是喊我“半夏”。 虽然之前从未有人这样喊过我,但是当这声“阿泱”落在耳畔时,我却如同被顺了毛一样,浑身上下都觉得熨贴,她说什么,我也只觉得可行了。 “好。”我如她所言,喊她道:“顾菟。” 瞿姜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揉我的发顶,最终却只是替我捋了捋歪斜的碎发,“明日辰正,大典开始。卯时三刻,我会安排车马接你去大殿。礼服一会儿送过来,你今晚早些休息。” 我点点头,又道:“好。” 她只来得及问我几句最近好不好,便又匆匆离开了。 我知道瞿姜最近确实很忙,却未曾想过是在准备登基大典这样重要的事情,还一度以为她总是没得什么空闲同我说话,或许是后悔带了一个麻烦回来。 今日,她能抽空来看我,还邀请我明日去大典,我是真心高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许久之后,才回神往屋子里走。 我斜倚在窗边,借着夕阳,打开卷轴。 用的是当扈国上好的瀚县纸和极为有名的曩城墨,淡淡的香气从纸面上散开来,字也是极具风骨。可是写得却不什么公文,是个正经请柬。 开头两个字是“阿泱”,看来这是瞿姜亲自写的。 我正看着,没料到雾岚突然进来给我送茶,我赶忙将卷轴往身后一藏,用完茶、等雾岚退下后才继续展开来看。 我觉得我的脸有些烫,不知是不是方才动作太急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藏什么。但是总觉得这是我和瞿姜之间的事情,不想叫别人看见,哪怕是亲厚待我如雾岚也不行。 师父素来喜欢月白或竹青色,我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送过来的礼服虽自然是没问过我的意思的,但是选色却正合了我的心意,以方才瞿姜所着的牙白色和和黛蓝色为主,还有就是我素日里惯常穿的绀青色。 虽然淡雅,却也不失庄重大气。 上身之后才发现,裙摆上居然有鵸鵌的纹样。 我并未迷失在雾岚的称赞声中,反而有些沉湎于瞿姜的这份用心。 带着对瞿姜的感激,我第二日起得很早,第一次由着雾岚领着人给我化了个全妆,还涂了口脂。 我并没被直接带去大殿之上和群臣一处,而是被领着拐去另一条道,进了大殿后头的偏殿,也就是下朝后暂供休憩之所。 瞿姜正坐在里头,背对着我。 她穿了一身正红的礼服,披风是赤金色,极为贵气。 我都已经迈进门了,却突然有些胆怯。虽然宫中诸人都敬称我一声“阁下”,但实际上,我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既无官也无爵,更不是什么隐逸名士。 归根结底,我不知道我是用什么身份来的。 瞿姜通过铜镜,见我在门口,问道:“怎么不进来?” 我斟酌道:“就在这里贺你一声可好?我不好去前庭的吧?” 瞿姜轻笑,“亲自写了请柬,又亲自给你送去,阿泱,你匆匆来又……”她边说边回头,看到我今日化了妆,忽地眼中一亮,该是原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她道:“之前欲任命你为大将军,你却婉拒了我,前朝之地固然不好给你排位置。不过,现在其实也不迟?” 我摇摇头,“愧不敢当。” 她轻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要我做领职,起身示意我跟着她来。 我这才发现,这偏殿和大殿本是一体,中间只隔了一道梨木屏风,不过朝两个相对的方向开了前门和后门。 她带我走到高大的屏风之后,背对着殿上待命的群臣,轻声说道:“你若在此处,他们看不见你。” 我懂她的意思,却不明白她如此做的原因,虽然是过命的交情,但是却也不至于此:“为何待我这般好呢?” “你可以当作,当扈国未来有所托,我亦然。”瞿姜诚恳道,“且今日登基,一生一次,我不愿你错过。” 我一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二是心中也有些想看着她登基,便点头答应了,“好,我愿在此贺你。” 事实证明,我留下是对的。 透过屏风的空隙望着瞿姜从远方走来,我第一次觉得她不仅气质非凡,还有一种让我移不开眼的能力。 无关风月,我就只是想多看她几眼。 竟是片刻也不忍错过。 ----
第11章 望山(三) 在冀望山的时候,晨起之后的一个时辰,在师父的要求下,是必须要背书的。到当扈国之后,我的生活稳定下来,便也继续开始按照过往的习惯来。 但是没背几句,就有客人来访。 瞿姜今日还是穿着礼服,似乎是刚刚下朝,还未来得及更衣。 看着满宫的人都向她下跪行礼,我轻笑一声,这哪里是客人来访,这明明是主人登门。 我才是客人。 她此番前来目的还是为着让我出任当扈国的大将军。细算起来,这该是她第四次和我谈及此事了。 第一次是在马车上,我那时昏昏沉沉的,只当那不过是她的一句玩笑话,好让我们彼此间不必总是拘束着。 第二次是在登基大典前,我以为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为了让我不要轻易走掉,而是留下来见证整个典礼的全过程。但是确实,我在听她说完那句话后心中安定了不少——我的身份并没有我认知中的那样尴尬,若是我愿意的话,我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朝堂之上的。换言之,我是担得起她对我另眼相待的。 第三次是在她登基大典结束后的当晚。碍于场面,她喝了些酒,所以走到我所住的宫里的时候,步伐有些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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