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停留在走廊的病人中,有一个人的眼神有过清明的时候。只是她很快又和一个智力障碍的儿童一般嘿嘿傻笑起来,任由口水从敞开的嘴角流下。 她仗着自己在别人眼中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在走廊内走动起来。她挪动得很慢,经常走三步,回去两步,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每一间病房上都有门牌号,唯有走廊尽头的病房门牌上是空白一片,医院里的医护人员们不会去记这些作为实验品存在的病人们的名字,而是会用门牌号加床位称呼他们,而走廊尽头房间里的病人,则被他们称为零号病人。 伪装中的病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零号病人被送进来,又被送走,他们中有的成为那些失去智力的傻子中的一员,有的则是被送到了冷冰冰的太平间中。 这一个人,会怎么样呢? 她莫名有种直觉,也许这个人会和之前的零号病人都不一样。 走廊尽头的病房时刻有人看守,护士一看到走近,就挥着手驱赶她:“走,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病人装傻充愣,仗着现在护士们基本在其他楼层忙活,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出来阻止她,愣是挤开护士趴到了门板上。 这虽然是一间特殊的病房,但房门上同样有一扇玻璃窗。安仁精神病院的院长有着病态的掌控欲,不仅对病人,同样对医生,所以除了他和副院长的办公室,所有房门上都装有可以窥视其中的玻璃窗。监控更是到处都是,据说院长这个变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都装了。 病人通过玻璃窗,看见了刚被送进来的那个女人。 她沉沉睡去了,和所有被打了麻醉剂的病人一样,陷入漫长的昏迷之中。为了防止她醒来的时候激烈反抗,护士给她绑上了拘束带,连手指都被绑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的地方。 与这副被禁锢的姿态不同的是,女人面容沉静,好像睡着一个安稳的觉。 病房外有护士看守,病房内同样守着一个护士。看见病人贴在玻璃窗上的脸后她皱了皱眉,这扇房门的隔音太好了,直到此时她总算发现了外面的状况。房间里的护士推门出去,与房间外的护士合力,总算将病人拖走。 “她的病房是那个?傻了都不老实,还是快点把她送回病房里去吧。”一个护士说道。 另一个护士拉起她的手,从绑在手腕上的手环得知了她的信息:“013室1号床。” 她的同事思索了一下,恍然想起来了:“哦,她以前也是个零号病人吧?” “现在只是一个傻子。”护士自身后两手穿过病人的腋下,将她往013号病房拖去。 病人自然会反抗,她胡乱挥舞着手臂,动作不成章法,轻而易举就被两位护士化解了。 一个傻子如不知事幼童打闹一般的行为,有谁会放在心上? 她们并没有发现病人不知不觉间,偷走了一张护士的ID卡。 负责看守零号病人的护士是最好的下手对象,她们通常不会离开那间病房,连一日三餐都是由别人给她们送过来,偶尔出去通常也和其他人一起,不用自己刷卡。ID卡的丢失,也许要过上一整日她才能够发现。 而那时候她已经…… 所有筹谋,都被牢牢掩藏在装疯卖傻之下。 暴风雨前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在暴乱真正发生以前,许多人眼中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一场梦绕开了那些本就待在医院里的病人,降临到新病人的身上。 游走在副本之外的怪物,悄悄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来到了这个副本中。 他像是要通过梦境筛选出自己的目标,所以每一个新病人梦到的事物都是一样的。他们走在一条一望无际的山中小径上,脚下是荒芜的土地,头顶是阴沉的天空。云层低得像是要压下来,山风送来白色的纸钱,高高低低,从鬓边脚边飞过。 怪物的入侵并不顺利。 忽然之间,有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身上。在梦中意识变得迟钝的人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更多冰冷刺骨的东西落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响在耳畔。 原来是一场雨。 雨起初下得不大,正如梦中的场景原先也不甚清晰。 但它们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具体,雨水带来的寒气往四肢百骸钻去,山间小道的两边也出现许多坟冢,在道路的尽头隐约能看见一座破败的宅院,极度华美,又极度腐朽,在雨幕中好似一只趴伏在地上的巨兽。 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就像这场雨一样冰冷,她只说了一个字。 “滚。” 随着声音响起一道变化的,是笼罩了天地的雨。雨势骤然加大,雨线连成细线,道路尽头的宅院已经不如它最初出现时能看得真切。 身陷梦境的玩家不知道这个字是对谁说的,他们只能感觉到自己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一刻不停地走向道路的尽头。 许久后。 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赵娘子,你我目的不同,何必在这里起冲突?” 男人对女人的称呼被雨声模糊了,玩家并没有听清女人的名字,之后的话同样断断续续,难以连成完整的句子。 这是无须他们掺和其中的对话。 “不要干涉这个副本。”被称作赵娘子的女人警告他,“除非你想如一百个月份以前那样,我们再打过,尚冽。” 尚冽沉默了很久。 再一次出声时,他没有退让,而是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副本里有一个人对我很重要。” 赵娘子笑了一声,像是在笑他愚蠢:“你是说那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强加在你身上的意识?”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年的概念,月就是最大的时间单位,一个月三十天,三十天一轮回。 每个月初,会有一批旅客被送到这个世界里,每个月末,一部分好运的旅客能够离开,更多的则会死在这个世界中。 离开的旅客是少数,全军覆没才是旅客们的常态。 这些来到希望小镇的旅客提出了一个概念,他们觉得自己是玩家,整个希望小镇像是一个大型游戏,而那一个个属于怪物的领域,则被他们称为副本,能掌握整个领域的怪物,被他们称呼为大BOSS。 渐渐的,希望小镇的镇民们也接受了这个概念。 在玩家们眼中,怪物是无比强大、不可战胜的存在,但在生命不局限于一个月的怪物眼中,他们并没有比玩家自由多少,他们同样被希望小镇支配着。 再强大的怪物也可能死亡,他们中有的会被希望小镇抹杀,有的会死于自相残杀,还有些会因为无法忍受希望小镇单调乏味,一月复一月,无限循环的生活,而选择自己走向死亡。 尚冽已经不记得在距今多少个月的时候,那些最初诞生的怪物,就只剩下他和赵娘子两个了。 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无望的时间里走向崩溃,也许是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在等待的人。 尚冽忍不住说道:“你和我不是一样的吗?” 在很久以前,尚冽的心中就有了一个意识,他不会被别的怪物杀死,也不会自己选择死亡,因为他要在无数个月份之后,等到一个命中注定的人。 刚有这个意识的时候他和赵娘子关系还可以,所以他从赵娘子那里得知了,赵娘子的心中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们好像是一样的。 但是赵娘子嗤笑道:“我和你才不一样。” 在玩家眼中他们是排行第一第二的BOSS,但是尚冽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 赵娘子能够看到一些,更加高层的东西。 在他于希望小镇的意识之下思考行动的时候,赵娘子虽然身在此间,意识却已经去了更高的地方。 “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这破镇子操控了吗?” 有些事情如果不被点出来,就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尚冽肯定是不会承认的,那股意识在最初总是无比强大,他觉得赵娘子在胡说八道,于是他们打了一架,瓢泼大雨中他被揍了一顿。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意识逐渐减弱,虽然尚冽依旧不愿意承认,但心底深处已经意识到赵娘子说的是对的。 他有点不太甘心:“明明你心里,也有那样一个人存在。” 赵娘子还是那句话:“我和你才不一样。” “如果说你是被破镇子乱拉了红线的话……”赵娘子缓缓说道。 “我这叫,累世姻缘。” 那回又打了一架后,尚冽很久没有出现,和赵娘子井水不犯河水,做起了希望小镇里的和平爱好者。赵娘子依旧在努力积攒积分,她是希望小镇里少有的不杀人的怪物,尚冽想,她应该是在为她心里那一个人的到来做准备吧。 不过只靠玩家的恐惧获取积分的话,积攒速度真的很慢,在那个人到来的时候,赵娘子真的能攒够和她一起离开这里的积分吗? 尚冽懒得思考了,他陷入了长久的颓废中,积分也不攒了,反正什么命中注定的姻缘,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虽然内心已经很悲观,但是在感觉到那个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后,尚冽还是忍不住入侵了这个副本。 出乎他意料的是,赵娘子也过来了。 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赵娘子心里头的那个人,竟然也是这一批来到希望小镇的玩家。 梦境与雨,在另一个维度进行着交锋。 “尚冽,我再说一次,滚出这个副本!”赵娘子冷声道。 尚冽与他所等的那个身上携带了太多希望小镇的意识,赵娘子熟悉现存的每一个副本,但尚冽要是和那个人在一起,即有可能会扭曲副本原来的走向。 实际上任何一个怪物入侵其他怪物的副本以后,都会导致那个副本发生无法预料的变化,就好像一台正常运转的机器,突然间加入了并不匹配的零件。 所以赵娘子的本体并没有过来,只是带来了一场席卷尚冽梦境的雨。 通关副本并不容易,需要足够的智慧,一定的身手,与绝对的冷静。 最难的实际上是最后一条,希望小镇的副本对玩家智力武力的要求基本上不高,但许多破局的关键时机都需要玩家冷静思考,但这些来自一个和平世界的玩家,少有能在这些情境下保持镇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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