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吊瓶,说:“挂完了。” “啊?”颜十七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我去喊Kiven过来。” 她几乎是有些逃离一般的离开了房间,没过一会儿,就带着Kiven医生又进了门。 Kiven医生已经不再是一身便服,而是换了一身白大褂,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 “果然回血了。”Kiven低头看了眼唐朝暮受伤的针头,有些失笑的问颜十七,“是不是你拉着人家聊天搞得人家也把时间忘了?” “我呸!”颜十七说,“你当心点啊,弄完了快出去,我们还有悄悄话讲呢。” “行行行。”Kiven拔了针,将吊瓶收好,对唐朝暮说:“这瓶挂完,今晚再睡一觉,明天如果感觉状态不错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好,谢谢医生。”唐朝暮乖乖说。 “不过还是要记得按时吃饭。”Kiven点了点头,又说。 “嗯……”唐朝暮又点点头,颜十七在一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她记住了记住了。”她拽着Kiven的手将他往外面推。 他们关系这么好吗。唐朝暮看着颜十七将门打开,把Kiven推出去,毫不客气的将门关上,不禁有些羡慕他们的关系。 颜十七抵着门冷静了一下,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戳到了唐朝暮的痛处,但解决问题的前提是发现问题,她暗自下定决心还是要把这件事情问个清楚。 扬汤止沸没有意义,只有釜底抽薪才能一劳永逸。 颜十七想,如果唐朝暮是那个装着咕嘟咕嘟地沸水的釜,那她就要当那个抽薪的人,哪怕能抽出一两根也是好的。 可当她对上唐朝暮那双含了三份冷漠和两分审视的眼睛的时候,想说的话都噎在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唐朝暮就像是一只小乌龟,她想,她只能在外面敲敲唐小乌龟的壳子,等着她自己爬出来。
第26章 曾经 唐朝暮将小桌板往前推了推, 又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些,盖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不会又要缩回壳里去了吧。颜十七这么想着,却听到唐朝暮问她:“肖喻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肖喻说了什么? 颜十七皱了皱眉, 但她很快意识到唐朝暮说的应该是有关清清的这件事。 虽然肖喻实际上只字未提,但颜十七还是决定要把这个锅甩到肖喻头上, 于是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说:“嗯, 他都告诉我了。” 唐朝暮垂下头,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在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十分痛苦, 两年了, 她看似是往前走了,其实却始终留在原地,没有能够走出来。 颜十七知道她难过, 开口安慰说:“网上的那些言论, 我都看到了, 我能理解你的,如果是我也……” “不是的。” 颜十七住了口。 一方面是因为她被打断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唐朝暮哭了。 小姑娘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玻璃珠子,一下子就散了下来, 一颗颗砸到衣襟和被子上,晕开一片片水渍。 颜十七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 她从来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子, 与其花时间掉眼泪, 还不如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又要怎么解决。 可现在她却只觉得自责又难过, 她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无法解决。你不可能回到过去,重新再来一遍。即使自己想要帮忙, 也没有通天的本事,能把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挨个揪到她面前给她道歉。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这么做了,她又怎么可以要求唐朝暮一定要无条件的原谅? 颜十七开始后悔提起这些事情,她觉得这条路已经走死了。如果是这样,那就算是逃避一辈子又怎么样。 她明知唐朝暮的伤疤从何而来,却还要一遍遍的明里暗里指着那地方反复地逼问。硬要她自己扒开狰狞的疤,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实来,这未免太过于残忍。 唐朝暮那时候才不过十六岁,就算是现在,她也不过十八。 颜十七站在原地,她觉得自己给唐朝暮递了把刀,如今想要收回来,却连走上前去安慰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能等,等着面前的这只小乌龟,缩回去或者自己钻出来。但不论怎样,她都决定,以后再也不问了。 唐朝暮没有哭太久,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刚动了动双唇,眼泪又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她只能又擦干净,就这样反复了两三次,她才好不容易顺利开了口。 她说:“我没有打假赛。” 颜十七忽然觉得自己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拯救了,她连忙点头说:“嗯,我知道。” 唐朝暮又说:“你知道个屁。” 颜十七:“嗯嗯,我知道……啊?” “噗。”唐朝暮破涕为笑,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眼睛。 颜十七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耍了,但也并不生气。她看着唐朝暮还布满了泪痕的脸,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如今含着笑,看起来有些肿,那模样略有些滑稽,却瞬间化开她心里的所有的担忧。 她吐出一口气来,忽然觉得自己周身都松快了许多,于是她自然而然地走到床边坐下来,像哄小孩一样柔声问:“我不知道,那你能跟我说说吗?” 唐朝暮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声音也平静了很多。 “当时王菲儿和对面的靠得实在太近,我失误了。”她抿了抿下唇,“但是如果我不开枪,王菲儿打不过她。” “是我的错。”唐朝暮攥紧了被子。 “不对,一场比赛输了,绝对不应该让一个人来背锅。”颜十七说。 唐朝暮没有对她这句话做出评价,只是继续说:“当时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老板和队里的姐姐们对我挺好的,于是不管干什么都掏心掏肺的。” “有时候是真的觉得她们玩的不太好,但是想想,只要我能再努力一点,变得更厉害一点,也就能填上她们的空缺了。” “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时候QUEEN已经快要解散了,根本没有人真的在认真打比赛,我们只有一个队六个人,每次上场,八个位置都会空两个,一开始大家还会准时训练,到了后来就慢慢地看不见人,她们还经常会约了去做美甲。” “哈?做了美甲还怎么打游戏?”颜十七惊讶地问。 “不知道。”唐朝暮摇了摇头,“其实我那时候也挺羡慕的,因为她们做的指甲真的很漂亮,那时候是真的没见过那些东西。”她轻轻笑了笑。 颜十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的手保养的很好,只有指尖上有一层薄薄地茧子,那是常年打游戏留下的痕迹。 十五岁的时候她曾经和当时的朋友一起去做过一次美甲,当时因为指甲太短,做了延长,做的时候是挺好看的,结果当晚回家打游戏的时候总是按错键,气得她当场用指甲钳给剪了,第二天指甲歪歪扭扭,又被母亲揪过去倒腾了半小时。 从此再她就再也没有倒腾过自己的指甲。 颜十七的目光又落到唐朝暮的手上,她的手比自己要小了些,也瘦了些,骨节分明,指甲虽然不长,却打磨的一丝不苟。这样的指甲,如果涂上漂亮的颜色,一定会十分耐看。 “那你有没有做过?”颜十七问。 “没有。”唐朝暮摇了摇头,“那时候觉得太贵了,而且指甲长了不好打游戏,就一直没做。” 贵?做指甲是很贵的吗? 颜十七这么想,嘴上却说:“她们这种态度,你为什么还要加入那个战队?” “那时候不懂,只知道又能打游戏又能有钱拿。”唐朝暮勾了勾唇角,颜十七从那声音里听出来一丝嘲讽。 颜十七忽然想肖喻说的话,他是在网吧遇到唐朝暮的。 “那你父母,不管你吗?” “我没见过我父亲,那时候母亲重病,哥哥又在读高中,家里急需用钱。”唐朝暮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那些颜十七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听起来觉得难以想象的事情,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颜十七也有哥哥,但是在这种兄妹的关系中,她从来都是被保护,被忍让的那一个。 “再后来呢?”颜十七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闷闷地。 “那场比赛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传说我打假赛,这件事情当时闹的很大,官方介入调查,那天楼下来了很多媒体记者。” “那时候你一定很害怕。”颜十七道。 “嗯。”唐朝暮点点头,“我不敢下去,就给……王菲儿……发了微信,她说她来接我,但是要我自己下楼,我才下去的。” “但是她骗了我,她根本就没有来。” 唐朝暮又开始哭了,她不想哭的,可是想到这些事情,眼泪总是忍不住。很多时候她都痛恨自己的软弱,纵使对过去耿耿于怀,她也曾寻求帮助,也曾尝试自救,后来的大多数时间她都不会再想到这些令她恐惧的过去。 然而,一闭上眼,那些东西就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眼前浮现,即使是睡着了,也常常被噩梦惊醒。 颜十七的呼吸忽然紧了紧,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抱一抱她,于是她伸出双臂,把着唐朝暮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唐朝暮没有反抗,却也没有什么动作,她的双手就那样自然的垂在身侧,额头抵着颜十七的肩膀,尽量不让自己的泪水沾到对方的衣服上。 颜十七侧着脑袋看着她不断抽动的肩膀,想到网上的那张照片。 被队友利用,被队友背叛,那个时候她还只有十六岁,独自一人面对着个世界所有的残酷与冷漠,她该有多绝望,又该有多失望?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能带她离开那个地方,就好了。 “王菲儿……这名字有点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颜十七一边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一边皱眉问,“是上次聚餐时候在楼下为难你那个?” “嗯。”唐朝暮点了点头,“她曾经是我的队友,后来她们有的去当了网红,有的进了娱乐圈。” “你们老板,没有让你也转行去做这些吗?”颜十七又问。 “有的。”唐朝暮点点头,“我拒绝了,那些东西我不懂,也不感兴趣。” 颜十七算是彻底听明白了,这个所谓的QREEN战队,不过是老板搞出来的一个噱头,目的是给姑娘们立人设,攒人气。把唐朝暮骗过去,不过是看中她游戏打得好,人也单纯,可以稍微拉高些战队的整体竞技水平。看时机差不多了,再利用她在比赛中的一个重大失误,炒作,通过抹黑她来提高战队其他人的知名度,最后再捞一笔钱之后解散,典型的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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