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舒索性顺了她的意,咬破了外面的糖衣,叼走了糖壳。 竹签最顶上,只剩下一颗没了糖衣的酸山楂。 “吃完了,你吃吧。” 许望舒看着叶瑞白。 叶瑞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了进去。 看着她被酸眯了的眼睛,许望舒忍不住笑了笑。 “甜吗?” 叶瑞白还是点头,固执道:“甜。” “又说谎。” “没说谎。”叶瑞白侧头快速亲了下许望舒的唇,“真甜的。” 从远处天际上飘来的云影,为江边世界铺下一层朦胧,柳树的影子从叶瑞白脸上悄然离去,露出她坦然自若而又滟滟的笑。 春天大概是人们唯一不会厌倦的季节,温暖惬意,让人轻而易举就能感到幸福。
第85章 大概是出院了吧。 晚明的江面上掩映着成排的柳树倩影,云影轻浮飘过,露出波光粼粼的水纹,几只水鸭悠哉悠哉地飘过,破开水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城里爹娘放不下村子里的习惯,顶风作案。 现在的宠物都得上牌。 这里的景色十几年如一,连水鸭的毛色也大差不差。 “我以前常来这里。” 许望舒找回点兴致,指着远处的小广场说,“和我奶奶一起,她爱唱歌,我爱乐器,我们两个随便搭着板凳,能在这里坐一下午。” “旁边围着一圈的老头老太,这边在下棋,那边在打牌,还有赶鸭子回家的老太爱来唱戏。” 许望舒靠在椅子上,“那时候赶鸭子老太看我尤克里里弹不错,还打算教我二胡,我一上手把她的鸭子吓飞了。” “她骂我不是学乐器的料,我奶奶不服气,回家就把我爸的旧二胡换了新弦……” “后来呢?” 叶瑞白饶有兴致地等着后续。 “后来,我奶奶拉着我上街上请老师,她退休金就这么些,还得补贴我爸,只能挑了个最便宜的卖艺师父,我还真学会了那么几段。” “上公园和老太一碰面,她稀奇我这么几天就能拉曲子,又愿意教我了。我学透了后,她就总让我给她伴奏,还让我奶奶气了好几天。” 要回忆起来,许望舒的童年还算是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 “我小时候也常常来这里,说不准我们早就碰过几次面了。” 叶瑞白也煞有其事地开始回忆,“不过我在对面,不知道你们的演出有没有去过那一头。” “没去过。” 许望舒停顿了会儿,又说,“那一头,就我一个人去过,在疗养院里。” - 江滨离疗养院近,这边的桥头走到另一头,再穿过一个小区就是疗养院和中心医院了。 来都来了,许望舒和叶瑞白顺便散着步往疗养院走。 进到病房里的时候,才被告知徐琳这个时间大概是在小公园里晒太阳,两个人又退出来,绕到侧门小道,往小公园里走去。 在小公园里晒太阳的人挺多,轮椅围成一个圈,老人们盖着厚毯子安静地阖眼休息,有几个精力好一些的,绕着绿化带慢慢的走着路。 徐琳坐在轮椅上睡觉,相比起旁边的几个人,她的气色显得尤其好。 两人没打扰她,准备坐到最边上的长凳上。 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许望舒抽着纸擦干净,石凳被太阳烘热,背后是一丛竹林,旁边挨着围栏。 阳光斜斜穿进来,正好打在两人身上。 栏杆的另一边就是中心医院,门侧停着一辆救护车,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穿着病号服的人倒是优哉游哉的闲逛,光是这么看着,看不出是生了病的样子。 “我奶奶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常来这里待着。” 糖葫芦已经到许望舒手上了,上面只剩下两个了,她咬下一个后,递还给叶瑞白。 “躲在这里哭?” 叶瑞白随口问道。 许望舒一愣,随即马上反驳:“不是,来见一个朋友。” “朋友?” “嗯。”许望舒眯着眼咽下糖葫芦,说:“那时候不知道这里是临终光怀的疗养院,常和我奶奶来这里弹琴唱歌。” “后来知道了。” 许望舒离栏杆近,摸了摸其中一根栏杆。 “有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发现这个栏杆中间夹着一张纸,上面问,我怎么不弹琴了?” - 事实是,后来奶奶不太行了,没什么精力继续唱歌了。 十三四岁的许望舒也该明白事了,留心观察了半天后,她就确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敢打扰奶奶休息,躲到这里来也不是弹琴,是哭。 哭完了,红肿着眼又跑回病房去,奶奶就当没看到,依旧板着脸训诫她要每天练琴,不要耽搁下来。 奶奶拿出做老师的气势来不断三令五申,许望舒还真听进去了,想着这是奶奶最希望她做的事,后来就从干哭变成了一边弹吉他一边哭。 连着哭了几天,对面医院的护工都见怪不怪了。 然后在某一天,她就发现栏杆上放着一封信纸,一打开,就是几个大字——【你哭的好吵。】 许望舒那时候还是很好拿捏的性子,一看有人骂她,也只能哭得小声一点,吉他声就跟着她憋屈的心情大了好几倍。 那个人就给她写字——【弹个小白船听听。】 许望舒抽着鼻子弹完了小白船,那个人又开始点曲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弹了多少首曲子,只知道回去病房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 癌症晚期的老人能睡着就已经很好了,许望舒没意识到是自己在外面耽误的时间太长了,自以为今天大约是老天有眼,让奶奶睡了个好觉。 - “这里是静养的地方,她不嫌你吵啊。”叶瑞白咀嚼着山楂,又问:“然后呢?” “没然后了,就是一来一往的像写纸条,有时候也会聊聊天,隔一天隔一天的聊.....” 许望舒看了眼叶瑞白,含糊道,“我也没见过她,她应该是出院了。” “为什么不和她见面?” “我给她写了,见一面吧。”许望舒坦诚道,“但是她没有给我回话。” - 后来…… 后来那人总是很不客气地点曲子听,许望舒弹完了,也会把在病房里写好的回信放上栏杆,把对方当作倾诉对象。 说一些和奶奶的事,说一些奶奶的情况,说一些没有奶奶后自己该怎么办…… 把这些回忆、担心、迷茫全都装进信里,当作是给对方弹曲子索要的报酬。 那时候学校里挺流行写信的,许望舒没什么要好的朋友,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笔友’,感觉挺新奇的。 在她特别难受的日子里,稍稍有了点安慰。 她不再总是哭了。 对面的信纸总是在她来这里之前就放着了,她在临走前,她也会把自己的信放上去,等到了第二天,那里就会换上新的歌单,有时候末尾还会加上几句回信。 【不错。】 【比电视里唱的好听。】 【你要听你奶奶的话,多练琴。】 【我女的,没什么事,就住着玩。】 【行,我收着了,你能认出我吗?】 【哭什么,你奶奶肯定上天堂。】 ....... 后来,许望舒想着该见面了吧,于是她就在很长的倾诉信后,加了一句。 【在你出院之前,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第二天没有来信,也就在她把头塞进竹林里,想要看看有没有遗漏掉哪里的时候,护士找到了她,告诉她奶奶快不行了。 许望舒身上都扎满了破烂竹叶,没有心思再找回信了。 后来忙着跟着大人办后事,忙着哭,忙着考高中,忙着换家,忙着重新适应新生活,没再来过疗养院了。 - “大概是出院了吧。”叶瑞白重复道:“应该是出院了。” “我想也是。” 许望舒突然停住,手伸进叶瑞白的口袋里摸索着掏出车钥匙来。 亚克力小狗的挂件已经有些发黄了,许望舒看了又看,她不太确定地看了眼叶瑞白。 叶瑞白也看着她。 “怎么了?” “你这个小狗我好像哪里见过。” 许望舒以前也有很多小狗挂件,那种小店里买来的,一个看腻了就换一个,种类样式每个都不一样。 “以前的老款,到处都是。”叶瑞白说,“你眼熟也挺正常的。” 许望舒看她,“你不是说是定制款吗?” “忽悠你的。”叶瑞白笑,“你真信了?再说,定制的怎么可能是亚克力的。” 首饰项链都要佩戴完美的叶瑞白为什么留着这么一个发黄小狗挂件…… “这都发黄了,换一个吧。”许望舒试探道。 “换呗,你给我做一个。” 叶瑞白顺杆爬,还提了要求:“就叼着金珠子的小狗,叫旺财。” "又骂人。"许望舒把她的车钥匙塞回去。 “没骂。”叶瑞白说,“旺财和望财我都爱。” - 等到徐琳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现在的天气有转暖的趋势,但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冷,风一吹,还得披上厚外套。 许望舒推着徐琳回了病房,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顺道把晚饭也一块儿吃了。 护工经过的时候又笑呵呵地夸赞着徐琳有两个好女儿。 “您不和您儿子说一声吗?” 话题赶着总要落到这里,徐琳收了点笑,摇摇头,“算了算了,我这么去告诉他们,他们还以为我图他给我治病养老呢,还是算了吧,这样还自在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留念的事。” “我最后留了些钱,等我走了,你们帮帮我最后一个忙。”徐琳搁下橘子,擦着手,打开手机,正儿八经地安排着:“这个寿衣我已经加到购物车里了,到时候帮我买起来,她家是同城,两个小时就能到。” “骨灰盒就随便买个,墓地我也选好了,你们要是念着我,烧些纸下来就成。” 徐琳说起后事来絮絮叨叨,像是想了好久了,许望舒越听越沉默,叶瑞白从一开始的‘嗯’了几声后,不再说话了。 “隔壁的姐姐前天走了,我看她那个寿衣很好看,穿起来很体面.....” 徐琳看两个人不说话,就随口开了个玩笑,“我还想请人给我化个妆,不然成了灰就抹不白了,不过这个晦气事,怕也是没人会接。” “有专门的师傅。”叶瑞白说。 徐琳看她,她愣了愣,笑着轻轻打了她一下,“真假的啊,那你帮阿姨请一个来。”
第86章 都听到了? 整理遗容的倒是常见,正经给亡者化妆的还真没听说过,许望舒想了一路,只能想到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了吧。
95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