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过小溪潺潺流水,周遭百鸟声喧于树林和深山,从树枝隙缝间洒下来的光束,在裸露出石头和树木根部的苔藓地面上铺开斑驳的花纹,静静地茂盛勃发。 在进入苔藓后的一段长路后,向导开始放慢脚步,时不时提醒地上湿滑。 抵达大本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提供休息的宿舍帐篷四处漏风,上下铺样式的大通铺床板硬的不行,早就骑马上来的登山人已经睡过了一个还算闲适的午觉,正兴致勃勃地期待着第二天的冲顶。 许望舒和金希希都累得不想说话,默契地泡完脚后,套回厚袜子,穿着衣服就缩进了被窝里。 山中的条件简陋艰苦,房顶门底处处漏风,像是有人从雪里滚了一圈后往人在脸上吹冷风似的。 许望舒半夜被冻醒,脚和冻了块冰似得,见门缝底下光影闪烁,想了想,还是下了床走到外面人群聚堆的火堆边上取暖。 “冷吧?” 火堆一圈围着来自各地的登山人,这里的向导说话都带着当地的口音,和干柴的烟味儿似的,往上扬。 “再过半个钟,我们就出发了,先烤烤火吧。” 许望舒就近挑了个木墩子坐下来,现在已经是一点半了,原定两点钟开始冲顶。 “向导,太阳升起前,一定能到山顶吗?” 烫意从脚底传来,许望舒很快感觉到了暖意,对面的登山人看着年纪不大,几个人挤在一块儿嘻嘻哈哈的,相貌稚嫩,眼神澄净,看着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不停地走,一直走就能到。” 向导憨厚脸上的笑容被火光映衬的发着红光,“不过好多人走到一半就放弃了,一直走到山顶的人不太多的。” “上面就是雪山,条件比这里差多了,没有高反也会很累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到时候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雪,看不到路,看不到顶,你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那到底要走多久?”有人执意要个具体的时间。 向导嘿嘿笑着摇头,不肯说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我多久能到,我不知道你要走多久才能到。” 许望舒拿出手机来,什么信息都没有,这里没有信号,她往上抬了抬手机。 “这里没有信号的。”旁边的人好心提醒道。 “雪山顶上会有信号吗?”另外一边的人隔着许望舒问道。 “听说是有的,一般顶上的信号最好了,这种山窝窝的地方,四面都是山,不会有信号的。” 有个向导得意笑着打了个响指,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我知道顶上哪个地方信号最好了,我在顶上休息的时候还会刷视频。” 许望舒看看那个向导,黑棉袄红马甲,头顶也是红色毛线帽,很明显。 “去把人都叫起来吧,我们准备出发了。” - 上雪山的路不比森林里的泥路好走,到处都是怪石嶙峋,又是半夜,要紧紧跟着手电筒的光才能确保不踩空。 三月份春城的天气还算好,石板坡上没有结冰,还算好走,许望舒紧跟着向导的步伐,很快进入了碎石坡的区域, 金希希原先走在许望舒的前面,随着海拔的升高,她的步子一缓再缓,最后喘着大气落到了许望舒的后面。 “姐,我不行了....” 本来就发酸的脚没走两步就开始疼了,金希希用力吸着鼻子,白气从她嘴里大口大口地哈出来。 “还没到雪山呢!”金希希的向导拍拍她的背,“坚持一下,我揣着两千五,就让你爬到这里,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要是累,就休息一下。”许望舒喘着气,回头看她,“要实在不行,就先下山吧,结束了我来找你汇合。” “你真要登顶啊......” 金希希扶着一块大石头靠着,冷气呼进嗓子眼里,喇的气管呼哧呼哧的响,她吞咽下一口冷气,摆摆手,“我先休息会儿,下不下的再说,你先上去吧。” 许望舒点点头,嘱咐向导好好照顾金希希后, 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爬了。 四千五百五十米,抵达雪线。 “下雪了!” 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一声喊声,许望舒回头看去。 一路头灯连绵成一条光的长河,零碎地蔓延在雪山下,头顶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细碎的雪花不断地从眼前飘过,许望舒把面罩拉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向导喊着让换上冰爪,许望舒换好后,开始跟着向导手脚并用地在雪地上攀爬。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漫天漫地都是雪。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就拉的越来越远,许望舒经过了很多人。 中途放弃往下走的人、躺在雪地上喘着气的人、从高处被向导背下来的吸着氧的人、摊倒在雪地里被向导拍着背喊加油的人..... 向导的声音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他说这是最后一个平坦坡,最后一段路叫作绝望坡,会很艰难,很多人会在这里放弃。 许望舒几乎没力气点头,只是看了看他,当做是回应了。 金希希还是上来了,她们在休息点短暂的汇合后,又分道扬镳。 许望舒要赶在日出之前登顶。 她一刻也不敢停,从休息点出来后,她就知道为什么这段路叫作绝望坡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雪,天地一色的白,她看不到终点,向导只要稍微远离她两米,她甚至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前路大雪飞扬,蒙尘蔽路。 像是告诉她,有些路的尽头是绝壁,是雪山,如同虚无的世界边缘。 呼啸的狂风不断鞭打着她的身体,她只能佝偻着背,宛如一只背着巨大壳的蜗牛,顶着风雪一步一步的挪着沉重的步伐。 意志在放弃和坚持之间博弈。 许望舒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胸膛气管里传来的尖锐刺疼,早就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全靠意志力行动着,身上的汗浸湿马甲,最后在外两层的衣服上结成冰霜。 坦易和温柔的雪层,比崎岖险峻的山路还要难走。 许望舒不知道山顶还有多远,雪花汹涌袭来,刮着她的脸庞,她看不清前行的路,但她的脚步并没有停歇,她相信她终会到达顶峰。 天际微微泛白,许望舒摘下护目镜,落下来的雪和被风扬起的雪狷狂的从眼前飞驰而过,每一片似乎都闪着亮光,如梦如幻。 真像是在世界尽头。 “风雪大了,加快脚步!” 走在前面的人大声地向下传着话。 “只有一百米了!加油冲顶!!!” 身边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在她闷头前进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留在了原地。 ---- 命中注定!更到雪山这里,我这儿居然下雪了!!!!!我都记不清多少年了,没下过这么大的雪!!!!积起来了!梅花,光秃秃的树,灌木丛,栏杆上面全都积起来了!!!我带着快四岁的小狗去看雪,它看不明白!别家的小孩都很高兴,就它在白白的雪地上拉了坨屎!然后旁边的爸爸给小孩摇树上的雪,我在地上找破树叶给它捡屎!!!我还起了个大早!
第67章 回来了? 她大口喘着气,被风刮着脸颊,像是小刀划过一般的刺痛。 腿脚几乎是麻木的、机械的往上挪动着,手掌陷进雪地里,耳边呼啸的风声混合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渐渐消失。 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次,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不断侵蚀着体温,山上风雪不停,眼睛被吹的睁不开,到最后只能数着步子往前爬。 百米不过两百步,许望舒想,很快就到了。 当双脚踩到山顶的时候,似乎漫长到已经过了数个钟头。 许望舒扯下面巾口罩,风雪依旧狂乱地扑打在她的身上,她仰躺在雪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不停地往肺管子里灌冷气。 头顶的月亮还没落下去,淡的只剩下一个轮廓,像个影子。 旁边的红帽子向导正拿着手机给自己负责的登山人拍照。 “拍照吗?” 负责自己的向导走过来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许望舒摇摇头,他就转身坐到旁边去休息了。 许望舒摘掉手套,摸出捂在胸口处一路的手机,等着手机开机的时间里,无数雪花融化在她的面颊上,苍白的天际盖着一层灰蒙蒙,是还没完全褪去的夜色。 周边的群峰簇拥着主峰,她似乎站在了世界最顶端,一览众山小,人也很渺小。 苍凉孤傲,却依然震撼人心。 这一刻雪山之上绝望荒芜的美丽,将全世界孤立。 许望舒拿出手机,只有一格信号,她从雪地里坐起来,尝试着拨通视频电话。 “这里信号打视频肯定是不行的。” 如向导所说,视频没有成功打出去。 许望舒站起来沿着顶峰找信号,向导在后面大喊着不要走远,许望舒点着头应好,一路高举着手臂,终于在某一处找到了两格信号点。 再一次拨出视频。 耳边的风雪越来越大,远处的向导开始催着下山,许望舒摇摇手,示意等一下。 “你.....你在哪..哪里....” 视频接通了,有些卡顿。 山顶的风雪很大,信号不稳,许望舒只能高举着手机,大声地喊道:“我在雪山顶上。” “现在还没有日出,月亮还在天上。” “你....你疯了....大晚上去爬雪...雪山....” 叶瑞白带着倦意的语气瞬间清醒,卡顿的信号让她生气的语调变得不太清晰。 “长夜下的雪山很美。”许望舒自顾自地将镜头压低,好让镜头里的雪山更清晰,“雪山本身就很美。” 对面蓦地沉默了,许望舒支起手臂,雪花落在她的手臂上,“你看这些雪,每一片都闪着亮.....” 信号中断,视频猝不及防被无情的切断了。 “很好看……”她呐呐继续说道。 许望舒仰头大口地喘着气,大喊让她的嗓子里进了不少寒风,模糊的视线里风雪占据大半,她抹了下眼睛,又抹了下手机镜头,迅速拍了个视频,发送到了聊天框中。 【下山再说。】 手机电量急速下降,许望舒举着手机等视频和消息发送成功,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天际微亮。 “日出了——”远处有人激动地喊着。 浑浊的日光穿过厚厚的乌云,白色的原野在云层下格外耀眼,风雪之下的日光像是被苍白融化,刺眼摇晃,却无法穿透风雪。 许望舒在刺寒中感到了痛快,她明白了自己意志的支点,从而单纯而明朗的宁静了。 “下山了——” 她背着日光从雪山顶一路快步下行,等她再一次回头遥望山顶的时候,风雪已经完全将日光遮掩。
95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