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光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他打电话来是想让她跑腿。 不好意思,她今天已经关门送客了。 “你怎么回来了?”在雨雾中,盛烟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我钥匙掉教室了,回来拿钥匙。”夏炎从阴影中走出来,她看了眼钟楼,已经将近九点,忍不住问,“你没回宿舍吗?” 盛烟原本只是想弹琴发泄下,没想到自己一弹就是几个小时。 如果不是夏炎突然出现,也许她会弹得更晚。 奇怪,明明她在这里光明正大弹了这么久,被夏炎询问时却有种抽烟被抓包的张皇感。 盛烟忍不住敲了下琴键,用一声“哆”音来掩盖自己的问题。 雷声轰鸣。 “嗯,心情不太好。” 须臾,音符散开,盛烟慢腾腾说道。 “听得出来。”夏炎看向钢琴,“你的琴声很燥。” 她没问她心情为什么不好。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夏炎不习惯别人的关心。 将心比心,夏炎认为盛烟这个时候也不太愿意深入提及。 更何况,她们的关系不应该更近一步。 盛烟诧异,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恍然:“你果然听得出来。” 有的人学音乐只是记指法,高明一点的带着情绪弹奏,或开心或失落,但人们大多只能知道自己弹奏的状态,很少能听出别人藏在音乐里的情绪。 “招新那场我就隐约察觉到了。”盛烟笑道,“所以后期你也能跟上我的变奏。” 玩音乐玩的其实就是情绪,演出后期,盛烟的电子琴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变奏,却没想到夏炎居然能跟上。 音符很难捕捉,但情绪却能同频。 盛烟确信两人在那刻形成了共振。 “是你弹得好。” 夏炎的视线落在盛烟双手上,她手指纤长有力,弹奏时像起舞的蝴蝶,“很有感染力,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说实话,你的钢琴比你的电子琴的表现力要好得多。”夏炎认真发问,“所以你真的从小学钢琴?那你为什么要改电子琴?” “为什么要改?”盛烟忽而笑起来,反问,“夏炎我问你,想弹的,和会弹的,你选择哪一种?” “什么 ?”夏炎没跟上。 盛烟嘴角上翘,眼底却透着疏离:“招新时你频繁侧眼看谈佳乐,如果我没猜错,比起吉他,你更喜欢架子鼓吧?” 她漫不经心敲着琴键,循循善诱:“更喜欢但从未接触过的架子鼓,和目前弹得更好的吉他,你会选择哪一个?” 夏炎错愕。 她没想到自己在台上一点小心思暴露得淋漓尽致。 的确,经过几场训练,夏炎更喜欢架子鼓在整个乐曲中的支撑感,它的爆发力,节奏感,力道和速度,甚至传递出来的情绪都远远超过其他乐器。 如果说其他乐器在自我表达方面只能做到“宣泄”,那么鼓声就能够做到“呐喊”。 夏炎不接盛烟的话茬,她语气冷静:“我只会吉他。” 喜欢和拥有,是两个概念。 她拥有的太少,遑论资格谈论喜欢。 从她爸赌博把家产败完的教训中,夏炎便懂得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明知不可触碰的便不要触碰。 “你太低估你对音符的驾驭能力了。”盛烟笃定道,“只要你想,你可以很快上手。” “不信?”盛烟挪了挪,腾出身旁的钢琴位置,“试试?” 夏炎心尖发痒。 如果真的不想,她当初就不会被盛烟带上贼船。 她似乎对音乐有天生的热忱。 之前只是没机会,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夏炎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借着教学楼的过道灯光,夏炎挨着盛烟坐下。 和上次一样,夏炎有瞬间失神。 钢琴凳很长,两个人坐绰绰有余,但身体与身体挨在一起,手都架在琴键上,稍不注意就会碰到对方的手臂风把细雾烟雨从侧面吹过来,依稀能嗅到冷香。 距离好像比在伞下的更加贴近。 毕竟不是第一次教学,这次盛烟显得游刃有余。 盛烟纠正夏炎的起手姿势,语气淡淡:“先记下键位和音。” 她让夏炎把每个黑白键从头到尾按了一遍,先记住每个音的音调,然后教了一首《小星星》。 夏炎磕磕绊绊弹出来了。 她的音准和对音乐的记忆力本就强悍,而且经过了吉他的训练,上手速度更快了。 又过了几首练习曲,让夏炎熟悉了每个琴键与音的对应关系后,盛烟把自己的双手放在琴键上。 “可以了。”她说。 夏炎:? 什么可以?可以什么? “想试试四手联弹吗?” “嗯?!” 夏炎瞪大双眼望着她,她可是刚刚还在弹《小星星》! 太乱来了吧! “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盛烟对钢琴的超强掌控让她显得从容不迫,语调慢慢悠悠,毫不慌乱,“不用担心,你看心情随便跟跟。” 有种镇定人心的功效。 “真的吗?” 回答夏炎的是轻盈而坚定的钢琴声。 起初夏炎还不敢加入,但在盛烟频频的眼神示意下,夏炎再也忍不了灼热的视线,也硬着头皮按了几个音。 手指打架。 夏炎本能松手,放弃。 盛烟却没有停。 和刚才泄愤似的琴声不同,这次的琴声显得平和很多,深沉有力。 恍惚间,夏炎猛然想起在招新舞台上的电子琴。 就在她的吉他快要飞出手的那瞬,也是电子琴的声音将她稳稳拖住。 “再试一次。” “好。” 夏炎深呼吸,在新的小节把手架了上去。 这次她顺畅了许多,但因为不熟悉琴键,始终都慢了半拍。 她亦步亦趋跟在盛烟身后,听起来像大雨落在瓦罐里飞溅出的滴答声,不是主旋律,但每一个音都接得恰到好处。 盛烟琴音愈发活泼,随后越来越快,夏炎逐渐跟不上了。 “……抱歉。”盛烟猛然停下,“是我太忘乎所以了。” 夏炎跟得恰到好处,导致盛烟一度忘记她还是个初学者,情不自禁往更高难度升级。 “你很厉害。”夏炎顿了顿,说,“你心情听起来似乎好了一点。” 夏炎对情感的敏感超乎盛烟想象。 明明还在初次上手,她居然还能分出精力辨别曲调中藏匿的情绪。 “如果你从小被你家里逼着每天练习,你会更厉害。”盛烟笑笑。 心情好了,于是连解释的欲望都多了几分。 “我爸觉得女孩学钢琴可以培养温柔娴静的性格,方便以后好嫁人,成为某人的贤内助。” 夏炎猝不及防吃了口瓜。 她顿了顿,不是很想吃豪门大瓜,但也只能顺着盛烟的话问:“所以你改弹电子琴?” “摇滚需要。” 夏炎半开玩笑:“温柔娴静的人会玩摇滚?” “谁知道。”盛烟笑说,“我才不按老古董的想法走。” “反正他们也不在乎。” 对上夏炎不解的眼神,盛烟语气轻飘。 “国庆高三不是只有三天假吗?可我弟有七天,所以我爸妈昨天直接带我弟飞加州去环球玩儿,就连管家都带走了。” 她桃花眼神色捉摸不透:“你是我今天交谈的第一个人。” 所以才会待在学校啊。 夏炎心想。 甚至连盛烟玩乐队的理由也都有了解释。 夏炎忽而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盛烟让她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诈骗”,似乎也藏着对父亲关注的渴望。 无论祈望还是逆反,人们总在渴求那些不曾拥有的东西。 盛烟自嘲:“我刚刚在想,如果我现在冲进雨里,明天发烧,他们会不会取消行程回来看我一眼?” 夏炎下意识讽刺一句:“至少你还有人可以奢求。” 人们还在不断渴求拥有更多。 盛烟一顿,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一束手电朝自己照来。 “夏炎?”值班门卫认出夏炎,冲她喊道,“这么晚了,赶紧和同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时间不觉飞逝。 两人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合上钢琴盖,拿了钥匙,并排撑伞闯入雨中。 “……抱歉。”出了教学楼,夏炎才反应过来,“我的雨衣被划破了,可能还得借你的伞才能回家。” “没问题。”盛烟撑开伞,“打伞就别骑车了,小心摔倒。” “好。” 沉默回寝的路上,盛烟突然提及: “十一月校庆,我会作为高三学生代表之一宣誓,我爸也会到场,作为家长代表发言。吉他社负责会场音乐,我想让乐队录一些背景音,让他听到。” 盛烟停下脚步,望着夏炎,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到一个回答。 夏炎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没想到盛烟会突然发出第三次邀请,反应慢了半拍。 一秒。 伞面已经倾斜过来。 像团桃花雾将她浑身包围。 盛烟笑眯眯把伞柄递给夏炎,她跳上台阶,语气轻快:“祝我成功。” 宿舍楼到了。 夏炎的回答被封在喉咙,最终变成一句话。 “祝你成功。”
第11章 校庆 晚上听着雨声哗啦,梦里钢琴声响彻不停。 第二天醒来,外面还下着小雨,街上卷了层厚厚的落叶,环卫工拿大扫帚把落叶扫到街边,刷出一道道水光,空气冷清了不少。 兼职一般在中午后才有活路。 买早餐,喂药,把伞一页页抚平折好,拎着书包准备去学校自习。 夏炎先去的教学楼放书包,走廊雨声淅沥,没有钢琴声。 那就是在宿舍了。 夏炎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半,盛烟应该已经醒了。 她撑伞往宿舍走,在301前站定,咚咚咚敲了三声,门内没有人回应。 “盛烟,你在吗?我来还伞。” 门内寂静。 难得的休息日,也许还在睡觉。 夏炎把红伞靠在门边,把盛烟拉出黑名单,发了条消息:“伞我放门口了,给你带了份早饭,记得趁热吃,谢谢你借我伞。” 期待再次落空,夏炎莫名有点不甘心。 这导致她自习时心不在焉的。 十一点,夏炎第n次看向手机,盛烟还是没有回话。 夏炎决定再去宿舍看一眼。 门口的早饭已经凉了,敲门,依旧无人应,夏炎直觉不对劲,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居然没锁。 “盛烟?我是夏炎,我进来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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