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默默坐在角落的金陵月上下看她几眼,似乎分辨出了此人身份,于是从腰间摸出一块花牌拍在桌上,一口气道:“你是第三州杜鹃剑庄的姐妹?我们的确与她是一道的, 不过此事或许真有误会。” 白剑薇看见这块花牌,有些微微色变, 不过仍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道:“凌花殿分明与我们是友宗, 为何你身为凌花殿门生也要搅合进来,还要拿殿牌压人,你们第七州的修士都是如此狂妄的么?” 三言两语下来,谢辞昭的耐性已然到了尽头,不过顾忌着如今督学的身份,要给师妹们带个好头。于是她客客气气地换用了词语,将滚开换做了走开,甚至还加了一个“请”字,可谓十分礼貌道:“请你走开。” 白剑薇一指自己,震惊道:“你是什么人,敢让我走开——” “我真不是你说的那个人,”眼见事情要闹大,景应愿用摘下斗笠,露出的脸虽与话本上相似,却又有不同,她道,“是你看错了。” 白剑薇举起话本端详一番,又看了看她的脸,狐疑道:“是么?” 景应愿道:“是啊。” 她们一行人本就要走,在景应愿的示意下纷纷拿出刀剑御空而起。白剑薇犹在纠结她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抬眼却见那黑衣猎猎的女修已然飞至半空,她撩起斗笠,垂眸对自己微微一笑。 这一笑扰得她心间有些迷茫,低头再看话本,却见画中人的五官正缓缓挪位回来,分明就是她! 此时白剑薇再看景应愿,只见她对自己挥了挥手,笑道:“她写得没有错,我要打的就是你们。” 白剑薇在地上气得跳脚,刚召出剑想追,却见那几个人已然飞出了自己的视线。她思及杜鹃剑庄中庄主与诸位师姐对她的耳提面命,不由怒道:“景应愿,你给我等着!我们大比上见!” 景应愿御刀在空,远远听见这句话心中更是惬意——她前世没命活到大比的时候,今生竟有人能惦记着要跟她“大比上见”,只当是一句美满的祝福,笑笑便过了。 至于小话本与平白招惹上的烂摊子……她并不太放在心上。 总而言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见招拆招便是了。 * 归途时间似箭,景应愿只觉得自己晃了一会神,便已经来到学宫的结界之前。 她们顺利过了结界,往蓬莱主殿飞去。思及待会与宫主的说辞,不知为何,她有些犹豫。正踌躇时,便听柳姒衣轻声道:“大师姐,小师妹,关于玉佩与神像一事……” 她神色有些犹豫,试探道:“此事,要不要先与崇离垢通个气?” 景应愿觉得她说到了自己踌躇的点上,有些纠结。奚晦一手提着晕死过去的奚昀,见她神情如此,便道:“我瞧见的说不定只是眼误,或是恰好极为相似。我觉得若真是为那位道友好,那么她应当也有知情权。” 其余人点了点头。雪千重心中还记挂着红衣道友。在第七州的每一天、每一个人于她而言都十分新鲜。于是对景应愿道:“应愿,你先去找她,问她何时有空与我们一起玩呀。” 晓青溟的修为与脾气在这几人中都是能担事的,她看了眼谢辞昭的神色,也主动道:“应愿,你与辞昭一起去找她说清这事,再回来禀报不迟。我先带着她们把人交上去,在大殿等你们汇合后再提此事。” 玉佩在谢辞昭身上,景应愿回眸看她,她颔首道:“好。” 柳姒衣眼睁睁看着她二人离去,嘴上又抱怨道:“大家分明都是同门,为何我有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说这话时她与晓青溟贴得极近,留意到对方看她,回过去的眼波犹带委屈。晓青溟虽然吃她这套,可嘴上却不饶人道:“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柳姒衣委委屈屈:“就连青溟师姐也要赶我走么?” “……别说了,让我去追她们,”公孙乐琅面无表情,“受不了了,我眼里容不了你们这些沙子。” 太天真了。金陵月偷偷从袋子里摸出饴糖,塞一颗给眼巴巴看着的雪千重,又塞一颗进自己的嘴里。她吃着糖,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明明离开的那两个才是最刺眼的沙子。 有猫腻,她们绝对有猫腻。 而那头景应愿与谢辞昭已然绕道去了剑宗的后山。自折戟湖重开后,剑宗的结界便不再开设,为的是方便其余宗门的门生进湖取趁手的兵器。她们畅通无阻地驶过前山,来到逐渐人烟稀少的后山处。 景应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垂眸望着愈发寂静的山林,在靠近一片被包裹着的竹林时,谢辞昭指着竹林最中央的小屋道:“到了,她好像就是居住在此处。” 话音未落,她们两忽然被看不见的结界弹开了。 景应愿与谢辞昭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既然有结界阻拦,她们只好御刀落了下来。 这地方安静得仿佛埋骨之地,景应愿将手贴在透明的结界上,扬声呼唤道:“离垢道友可在此处?” 一时间,林中回荡着她的余音。谢辞昭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不消多时,屋中走出那道熟悉的身穿白衣的影子,来人正是崇离垢。 不知为何,景应愿总觉得她比不久前显得更加憔悴病态了,面色惨淡得简直可以媲美玉仙尊。她看着她重新换回去的白衣,又看看这道将她禁锢于此的结界,蹙眉道:“离垢道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崇离垢垂下头,扫了一眼身上纯白无垢的布料。她的手白得几乎与衣料融为一体,整个人看起来不似凡人,也不似仙人,更像没有生命的瓷器。 听了景应愿的话,她只是淡淡摇了摇头,眉眼中少了许多生气。 她道:“无事发生。” 景应愿见她不愿多说,便将谢辞昭手中的玉佩取了过来。她隔着这层透明的屏障将玉佩贴在崇离垢眼前,试探道:“崇道友可曾见过此物?” 她原本只是极为平淡地扫了一眼,待到看清时却猝然睁大了眼睛。崇离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响起,灵力几乎又要乱流,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怔怔道:“这,这玉佩是从何而来的——” “六骰赌城,一位身份暂且不明的赌徒身上,”景应愿揣摩着她的面色,道,“我们看佩上神像的面容与你相似,本想直接交予宫主,但思来想去都觉得需先问过你的意思。” 崇离垢抿起唇。 她未曾见过此物,冥冥中却觉得这东西十分熟悉,且绝对不能在此时候声张出去。不过这仅是她的一腔直觉,或许直接交予宫主调查会更好,可是父亲那边…… 父亲是学宫长老,此事让宫主知晓,父亲说不定也会知晓。 她内心挣扎。父亲是除却母亲之外,当今世上她唯一的亲人。父亲说过他不会害了自己,要做任何事情都需让他知道,这样自己才不会走上歪路,才不会自毁前程。 但是当真如此么?当真要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他,让他知晓此事有其余人牵扯进来么? 心如擂鼓。她将视线从被拼凑成一块的那玉佩上艰难挪到了景应愿清明的双眼上。崇离垢与她对视一瞬,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自己应当告知出的答案。 “此事,此物,绝不能外泄,”眼前人的面容从完整变得残缺,又从残缺变得完整,如此轮换,崇离垢斩钉截铁道,“尤其不能被我父亲发现。” 见她神态如此,景应愿与谢辞昭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分明是身负天命身怀仙骨,却与外界传言的光鲜不同,此时竟如小猫小狗般被囚禁于此…… 景应愿深深看她一眼,道:“我知晓了。待你能出来时,务必再来找我们一趟。” 崇离垢愣了愣。她似乎没有弄懂她言语中的感情,只是有些呆板地应了一声,便回身进了屋子。 看着她的背影回屋,谢辞昭蓦然道:“她心中有事相瞒。” 景应愿苦笑了一下。别说崇离垢,就连自己也有许多瞒着绝不可让旁人知晓的事情,不过似大师姐这般正直清朗的人肯定不会藏私,定然不会明白自己此刻的感受。 想到这里,她望向谢辞昭,道:“人之常情而已。不过大师姐应当没有什么相瞒的秘密吧?” 却没想谢辞昭心虚地挪开了眼睛。景应愿骤然想起梦境中的桃木剑,平添几分苦涩。说不定大师姐心中真有中意的人呢……不过究竟是与自己没有干系了。 她强打起精神,对谢辞昭道:“既然如此,我们替离垢道友保密便是。二师姐她们还在大殿等待,大师姐,我们先回去吧。” 谢辞昭不懂她神情为何忽然变得有些别扭,见她不愿多说,只好无言跟上。 二人就这样御刀又回了主峰,来回不过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等她们落地,便听得大殿之内一阵吵闹,似乎是道颇为陌生的女声在殿内叫嚷。 待到进入殿内,景应愿方看清里边正在控诉的是位衣着富贵的前辈修士,而殿上坐着的不只有宫主,还有面色若有所思的崇霭。 见她们两进来,崇霭的目光瞬间定在了她们身上。景应愿被他盯得心中不舒服,只将目光挪去了那位正吵嚷着的修士身上。 那位修士前辈面容与奚晦很相似,此刻正抱着奚昀好一顿检查,边检查边怒斥着些什么。奚晦则垂首站在一边,箭被折断了,弓倒还好好背在身上。 雪千重见她如此欺负人,似乎想要上前争辩些什么,却被晓青溟悄悄拉住了手,对她摇摇头。 景应愿她二人来到殿内,恰巧正听奚夫人一声怒喝道:“奚晦,奚家究竟是亏欠了你些什么,你至于对你哥哥下如此毒手,将他折腾成这样才送回来么?” 正说着话,她撩起奚昀的外袍,展示出那道穿透腿骨的箭伤:“你们都瞧瞧她干得什么好事!” 奚昀目光仍是涣散的,只断断续续对着奚夫人胡乱说了几句奚晦的坏话,便又故态复萌,歪着脸说想要赌。奚夫人见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便要打站在一旁的奚晦。 宫主坐在殿上,神色有些倦怠。她对着晓青溟点点头,晓青溟了然,挥鞭便要将奚晦卷过自己身边来,却没想奚晦却在此时飞快地抽箭张弓,直接将箭尖对准了奚昀。 她浑身仍然反射性地打着哆嗦,却斩钉截铁道:“你要打我,我便张弓射他。” 奚夫人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这向来不被看重,任由她搓圆捏扁的孩子竟然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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