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前,古辛想。 ——要是死的是她就好了。 * 古辛猛然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瀑布般黏在额头,手心一片粘腻。 外面的晚风呼啸,撞得窗户咔咔响,但古辛却觉得她的世界静极了。 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还在梦里吗? 如果这是现实,她为什么跟梦里一样痛苦到窒息? 如果这是梦,那该如何醒来? 冰凉的空气打在她的脸上,冻得古辛瑟瑟发抖,她双目无神地抱着被子,身上一会儿如火烧般炸裂,一会儿又如冰川般寒冷,在水深火热里,她浑浑噩噩不知来去。 古辛迟钝地想,她在哪儿? 在家里吗? 听觉慢慢恢复,外面不时传来的车流声,夹杂着隐约的说话声,一起合力轻柔地开始消融她的梦魇。古辛发烫发蒙的脑子终于被恩赐了一丝清明。 她在首都,在寻找过去的路上。 古辛颤抖着手打开通讯录,肌肉记忆般输入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被子里,古辛毫无知觉般愣在原地。 原来,她们都不在了啊。 妈妈,母亲,哥哥。 她们死了。
第9章 晏双霜从知道古辛去首都起,心情就不算好。 她才从她妈妈的公寓里出来,面对同样冷感又敏锐的女人,晏双霜的演技并未糊弄住。 几乎是三言两语,就被晏楚湘套出来晏双霜现在的真实处境。 犹记得美丽冻人的女士端庄地喝了口茶,犀利地指出她现在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两个人的婚姻已经走入不正常的阶段,如若晏双霜不想自己后半辈子毁了,最好及时止损。 晏双霜说:“我已经准备和她离婚了。” 晏楚湘不咸不淡地啜了口茶:“准备是将来时,你不舍得,所以还有个准备。” 晏双霜苦笑道:“妈,就别拆穿我了。” “离婚协议签了吗?” “签了。” “什么时候去办?” “她说周一。” 晏楚湘皱眉:“尽快,再拖下去我怕你反悔。” 晏双霜正郁闷,反而被妈妈这句话逗乐了:“我决定的事情,从来没反悔过。” 这下轮到晏楚湘笑了,她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将茶杯放下:“遇上古辛,你的话就没算数过。” 晏双霜一噎,不得不承认妈妈这句话是对的。 回忆到这里,晏双霜抬起手,将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看了又看。 和古辛那边不同,晏双霜这里跟古辛的聊天记录还完完整整地保存着。 她们最相爱的时候,微信记录反而少。因为古辛是急性子,总是等不及要见她,不是问她在哪里,就是约几点见面,几乎一刻也离不开。那时晏双霜的室友戏称她们为校园比翼鸟,黏糊得不成样子。而这也是晏双霜最幸福的时光。 刚结婚的时候聊天记录是最多的,古辛似乎突然点亮了情话技能,经常说一些肉麻的话,晏双霜不太习惯,但还是努力适应。也是从这时开始,古辛花钱大手大脚起来。晏双霜彼时经常被哄得找不着北,后面等毕业之后,晏双霜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终于一炮而红,古辛也是从这时开始明着堕落了。 到现在晏双霜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步入婚姻后,会改变那么多。 明明她们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都过来了,但昏暗里握着她的手,说她们永远不分开的人,率先离开,留她一人在誓言里徘徊。 晏双霜迟疑了一会儿,出于某种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软,还是打了个电话。 一直到嘟嘟声响起,都无人接听。 晏双霜蹙起眉头,脸上浮现起一层寒意。 * 第二天早上起来,外面阴雨绵绵,给整个世界都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雾。 和清明这个节日本身的基调不同,它的雨并不粘腻,下起来的时候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但意外的清爽干脆。仿佛行人抖抖衣服,就能将一些伤心痛苦抖落出去,踏向前方。 古辛早上起床的时候才看到晏双霜的来电,她神色怔忡,半天醒不过神来。 晏双霜三个字冲击力非常强劲,古辛不得不强压下心脏的痛楚,深呼吸好多次,但怎么也点不下回拨。 没想到她第一个想起来的,是亲人的离世。那段时间半梦半醒,一直是晏双霜在陪着她,她痛苦,她也痛苦。 现在才早上七点过,这个时候回电话太早了。古辛来不及吃早饭,决定先前往研究所。 然而到了目的地,才发现研究所戒备森严到什么地步,无论她怎么说,门口持枪的解放军叔叔就是不让她进。 古辛对着紧闭的铁门叹了口气,沉默着往回赶。 她的记忆是跳跃的,朦胧的,和清明的雨一样,捉摸不透,但那种痛却深深记在了脑海里,稍微一碰,心脏便骤然蜷缩。 这种痛楚催促着她,监督着她,让她一定要快快地想起来,然后再好好的面对自己的生活。 古辛不准备就这样打道回府,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几乎是拐了个弯,就到达旁边的W大。因为昨天古辛搜索的时候发现,安平瑜教授有几个学生就在W大做研究,还挺有名的。 进进出出的学子有很多,得益于古辛的朴素和学究般的气质,保安根本没有拦她,轻轻松松就跟在一个学生后面进去了。 但古辛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她茫然地站在岔路中间,看看导航又看看路,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就在古辛思索要不要随便抓个学生问路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喊:“古辛?” 古辛回头,喊住她的是一个清瘦的青年,看着三十多岁,他穿着棕色的外套,戴着硕大的黑框眼镜,一手持伞,另一边腋下夹着文件袋,显而易见,是个搞科研的Omega。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真的是你。” 古辛说:“你好,请问你认识我吗?” 青年一怔:“这个玩笑不好笑。” 古辛说:“如果你认识我,就知道我从来不会在记得的东西上开玩笑。” 青年发现古辛神色认真,不似作假,终于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真不记得了?” “是,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前天。你想听更多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说。” 青年搓了搓手,又震惊地扒了扒头发,这时上课铃响了,他醒过神来,急匆匆地往前走,示意她跟上:“你先去我办公室,两个小时,上完课我们细聊。” 古辛非常有自知之明:“我不认路,你讲的什么课,我能去听吗。” 青年停住,用一种近乎无奈眼神看着她:“以你的水平来听这种课,你是等着挑刺吧。” 古辛叹了口气:“我现在脑袋空空,别说知识了,水都没有。” 青年最终还是同意了,他让古辛从后门进,他再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古辛刚坐下,旁边的男生就问:“你哪个班的,怎么没见过你。” 古辛说:“我来旁听的。” 男生了然:“又是一个被安老师迷惑的人,死心吧,安老师有家室了。” 古辛看看讲台上的青年,又看看男生,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她认真地摇头:“我也有家室了。”虽然很快就要散了。 男生显然是个学渣,古辛没有释放信息素的时候,很平和,看起来像个温柔可亲的Beta。 他轻而易举地将古辛同样当成了只看脸的学渣,苦口婆心的劝诫古辛不要以为长得好看的人下手有多温柔,上学期安老师挂了全班三分之二的人,完全就是个魔鬼,如果选了安老师的课,赶紧退了,不然迟早有她好受的。 但很可惜,因为古辛的到来,他们这一块是青年的重点关注对象。 青年很快被吸引,直接点名:“坐左边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女生,麻烦你上来写一下连续周期信号和离散周期信号的公式。” 男生瞬间闭嘴,教室内鸦雀无声,古辛看了看周围,又看向青年对过来的眼神,指着自己的鼻尖无声道:我? 青年不置可否。 古辛震惊,以为是熟人,结果能这样坑她的? 古辛在青年温和而不可拒绝的神色里,硬着头皮上去了,所有人都用看勇士的目光追随她。尴尬得古辛脚趾都要扣紧了。 拿起粉笔,深绿色黑板布满整个视野,让人很想在上面写点什么,但古辛大脑一片空白。 连续周期信号,离散周期信号。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 停滞了五秒,古辛狠狠心下笔,她就算写个鬼画符,青年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很神奇的,几乎是粉笔落在黑板上的一瞬间,手就像有自我意识一般,流利而顺畅地写了两个公式。 全对。 写点什么,再写点什么。 古辛听从心意,又写了一段公式,她自顾自地开始假设、推导,一串串公式从脑子里浮现,一个个已知的结果自动变成推导的一部分,她跳跃了很多步骤,因为推算进度已经超越她在黑板上写的进度,她的手只来得及写下大概。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古辛沉浸在自己的海洋,她不停地写不停地写,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不配得到她的任何注意,她只剩下眼前的一切。 而流畅的笔触终结于粉笔的断裂,咔嚓一声,快写到头的粉笔硬生生折断,古辛和外界隔绝罩子被打破,她倏然惊醒,怔怔地看着被她写满的黑板。 每一个字符都熟悉,每一个字符也陌生,她写的是什么? 青年复杂的目光投来,他看向黑板,又看向古辛,说:“好了,你回去吧。” 黑板也没有擦。 古辛头重脚轻地走回座位,连男生对她钦佩的目光都没看见。 她坐下之后就愣住了,愣到课程结束,学生们陆续出去,教室里只剩下青年和古辛。 青年拧开杯子喝了口水,走到古辛身边。 他说:“这是你退出研究所之前的最后一个课题。你走之后,没有人能跟上你的思路。教授就把它搁置了,没想到这一搁置,就是三年。” 仿佛被洪亮的钟声敲醒,古辛猛地一颤,细碎的记忆碎片瞬间涌了上来,针扎一般的绵痛让她不由得咬紧牙关。 青年恍若未觉,他平静地看着她:“你说你失忆了,但你的本能还记得,连断掉的地方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古辛,欢迎回到物理的世界。” * 和青年谈了两个多小时,又吃了个午饭,古辛将自己前半辈子的人生听了个大概,才出来给晏双霜发微信:[嗯,我在首都。] 下一秒晏双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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