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糖并不金贵,是批发市场里的便宜货色。 可邓沉音将盖子拧好,放到了自己的柜子里,锁上了。 如同锁上了自己仅有的快乐。 她开始频繁地找左岚简聊天,一天,两天。 她得到的糖也越来越多,红色、绿色、紫色。 “于是某一天,左医生告诉我,他有点困扰。”邓沉音的笑容缥缈,有一种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无力感,“医生和病患的身份间隔,是我们永远跨不过的距离。” “我第一次,想要变好。” 烂泥一样的人生,好不容易迎来一朵晨曦,她想从雨季走出来,想要以正常人的身份做左岚简的女朋友。 晏双霜说:“可是他……是个Omega啊。” 左岚简和邓沉音是同性别。 邓沉音说:“在没有进化出第二性之前,女人和女人之间,也是不可能的。” 晏双霜道歉:“对不起。” 小小的插曲之后。 “可是我还没有好,还没有等到我去告白,左医生他就消失在海里了。”邓沉音抬眼看向她,“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古辛。” 提起古辛的时候,邓沉音的语气有种奇异的兴奋感。 晏双霜本能地皱了皱眉。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正常。”邓沉音背后放了个小包,她拿起来,却没有从里面拿东西,“我好痛苦。比得病的时候还要痛苦。可是一想到左医生的妹妹也和我一样痛苦,我就又变得快乐了。” “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和我感同身受,一起在思念着左岚简,没日没夜地为左岚简伤心。”邓沉音捏着包,她清丽的面庞上快乐和愤怒交织,“我哭了好久。明明是差一点要成为情侣的关系。可是,他不在了。” “他的同事不会记得他,他的病患不会记得他。只有我,因为喜欢他,所以永远记得他。我好生气,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左医生是个多么好的人啊,他帮助了好多人,还会给残疾儿童捐款。可是大家说忘就忘,太无情了。”邓沉音好像是在向晏双霜征询意见,“你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 邓沉音不在意晏双霜的沉默,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凭什么只有我记得?”邓沉音的指甲很长,扣紧了包的表面,挖出几道深深的纹路,“但幸好左岚简还有个妹妹,古辛什么都记得。我不是一个人在痛苦。” “……这是你对古辛的看法?”晏双霜问。 邓沉音唇角扯出古怪的笑意:“不然呢?” 晏双霜无话可说。 但邓沉音过来,本就不是想让晏双霜认同她的。 她说:“听说古辛失忆了。” 晏双霜没有回答。 邓沉音捋了捋头发,这下她好像又变得正常一些,看起来甚至有些温婉:“我这里,有几样东西想要请你帮我转交,可以吗。” 她抬起头来,眼神是那么的真挚而柔和,礼貌地恳请。 这是潘多拉魔盒的蛊惑,晏双霜说:“……我要先知道是什么东西。” 邓沉音笑意盈盈:“是左医生的日记,还有遗书。” 晏双霜猛然捏紧了杯子。 邓沉音捂住了嘴,轻轻吸了口气:“啊,好像不能叫遗书。应该是他写给古辛的信,那个时候,古辛的生日要到了吧。我看见他在信里祝妹妹生日快乐呢。” “但这是他的最后一封信,应该叫——绝笔?” 晏双霜的面孔彻底冷了下来,她的语气沉沉:“你怎么拿到的。” 邓沉音说:“左医生放在了抽屉里,我偷了钥匙才拿到的。” 她撅起了嘴,这时候,她才有点这个年纪的青春模样,可她已经腐烂了,是朵颓败的花。 “幸好我去的早,不然就被他们收走啦。” 邓沉音后怕地拍拍胸口,她又盯着晏双霜,希冀地问:“你会帮我转交的吧?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晏双霜抑制住手部的颤抖,将这两样已经泛黄的纸质物品拿起来,粗略地查看了一番。 日记原来只是随手一记的备忘录,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短记,大部分跟工作有关。但某一页上写了晏双霜的电话号码,并备注是妹妹的女朋友。 而信……是真的写给古辛的。 晏双霜将两样东西收好,对着邓沉音快乐到恶劣的表情说:“左岚简如果知道你这样伤害他的妹妹,你觉得,他还会原谅你吗?” 邓沉音的笑容一滞。
第92章 去拿影后吧 回去的路上, 晏双霜一直在想怎么跟古辛说。 她没有想到,左岚简还有遗物存在。 当年古辛伤心过度,是晏双霜一力承担了三人的后事。 丧事繁琐,即便按照古辛的意思一切从简, 也有诸多步骤是不能省略的。 可晏双霜没想到, 在收敛遗物的那一步就出了问题。 当时邓沉音被她的一句诘问给沉默了半晌, 但在她起身要走的时候,邓沉音终于撕下了柔弱的外皮。 “你以为这件事是谁的错?是他的错啊!如果不是他离我而去,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想要有个人陪我一起很过分吗?”邓沉音摔了杯子, 歇斯底里道,“她是他的妹妹!她不该比我更难过吗!凭什么在我还痛苦的时候,她已经和你甜甜蜜蜜了!我们都该下地狱!都该下那个该死的——痛苦的地狱!” 晏双霜控制着怒火, 她冷笑着说:“所以不必再拿纪念左医生的名头来掩盖你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事实。你是想永远记得左医生吗?不, 你只是自恋又可怜。你的痛苦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你自己已经烂在泥里,不肯起来,也不肯睁眼看看。你口中的爱,令人恶心。” 更多的话, 晏双霜也不想再说。 她去前台结了账,付了赔偿, 将不甘心想要与她辩解的邓沉音往身后扔得远远的。 自私的人晏双霜见过不少,可自私到这个地步, 将自己的堕落推到曾经拯救过她、并且已经故去的人身上, 还是十分罕见。 左岚简什么错都没有, 他只是……离开得太早了。 古辛曾经哭着说, 她以为自己会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家人爱人相处, 而不是这样, 突然被丢下,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路灯一段一段地亮起,当晏双霜路过某个霓虹桥的时候,她突然惊醒。 那是她们曾经的婚房的位置。 晏双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将车靠到路边,从小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 这是个味道很淡的牌子,她已经许久不抽,上一次拿出来,还是让古辛回来离婚的时候。 她将烟夹在指尖,久久未动。 眼神放得很空,并不遥远的对岸,是她曾经幻想中的家。 半晌,晏双霜低下头,将烟又放了回去,整个人扑在了方向盘上。 数不清的疲惫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 晏双霜喃喃道:“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晏双霜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左岚简这个名字时的场景。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是你姐姐?”晏双霜抱着膝盖问。 古辛狡黠一笑:“是哥哥!没想到吧,我妈妈她们也没想到。” “嗯?” “她们什么都准备好了,但生出来却是哥哥。不过东西买都买了,还是将就着用了,我看我哥小时候的照片,差点以为那是我。” “你跟你哥关系很好?” 古辛点点头:“我是跟着哥哥长大的。他可喜欢我了。” 当时对古辛已经有个浅层了解的晏双霜点了点头,明白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是她也很喜欢左岚简。 “等以后,我工作没那么多的时候,就跟你一起去旅游。然后给我哥寄纪念品。” “……就只寄纪念品?” 古辛理所当然地说:“肯定呀。旅游当然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啊。才不要跟亲人一起,会被管教得头头是道一无是处的。” “你听起来已经受过苦了哦。”晏双霜没忍住笑出了声。 古辛做了个鬼脸:“经验宝贵,童叟无欺。” 这大概,就是晏双霜对左岚简的第一次印象。 等后续再见面,也大多比较礼貌。 晏双霜没有想到自己对古辛一家人记忆最深的一天,会是葬礼。 古辛一开始拒绝出席,后来被晏双霜强拉着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至少,要见最后一面。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晏双霜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心情。 她学着古辛的样子搓了搓脸,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这些东西,无论怎样都是要给古辛的。” * 古辛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灯火通明。 今天麻导找她说了比较久,最重要的就是这次假期结束后,她可能得先去首都一趟,预计至少要一个星期。 古辛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晏双霜说。 看见晏双霜坐在茶几前,电视上播放的正好是这两期的综艺内容,古辛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挨在她的身边。 “咦,还有果盘?不是说不用等我吗。”古辛叉起一块哈密瓜,咬的嘎吱嘎吱。 晏双霜说:“我今天晚上出去了一趟。” “嗯?见朋友去了吗。” 古辛的目光还在电视上,画面播放到陈子元他们那一对,只能说一地鸡毛,搞笑中又透露着离谱。 古辛也笑了一下。 晏双霜说:“不是。我见的是一个女人,她给了我两样东西。关于你哥哥的。” 处理速度超快的大脑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古辛慢了半拍说:“谁?” 晏双霜深吸一口气,将小本子和已经被开封过的信放到了茶几上,重复了一遍:“你哥哥。” 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电视机还在放各种各样的音效,古辛却觉得自己陡然间置身于静谧的海底。 没有光。 也没有人。 晏双霜说:“摄像头我已经全部关了。” 古辛缓缓看向桌上的东西。 纸张似乎被人摩挲过很多遍,不太爱惜的样子。 “等你看完,我再跟你聊。” 古辛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可能是好,也可能没说话。 她只是就那样长久地看着。 直到晏双霜回房间,将空旷的客厅留给她自己,她也没有动。 灯光打在古辛的头顶,晏双霜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看她,好像看到了尘封生锈的过往,慢慢浮上了水面。 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了。 晚上十一点,古辛洗完澡带着满身的水汽进来。 她仍旧是没有说话,只是一上床就紧紧抱住了晏双霜。 晏双霜问:“看完了吗。” 古辛的声音听起来还好:“没有,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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