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那些被带去北国的女性将会承受不可想象的折磨,但亦不可否认,若宋昭华当真可塑,这将是她绝无仅有的锻炼机会,也将是女性崛起、撕破规矩的一个不错契机。 而后者,可以验证沈缜的一个猜想。 系统说,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真实的世界里,“男女主”还会不论怎样都将遇见,彼此息息相关么? 上一个任务完成的很快,带走丛绻不过两个月一切便都结束,这个猜想来不及验证。而这个任务,做下扶持女帝的决定时沈缜就知道不会再轻易结束,所以一开始将宋昭华掳来也隐隐抱了验证此猜想的心思...不过现在这个机会,也终究逝去了。 沈缜交出决定权,而宋昭华决定回去。 即使沈缜坦言告诉她回去将会面临的一切可能。 那么...... 指尖摩挲着杖端,沈缜淡淡开口:“山姜,准备,明日前往开平。” “是。”候在一旁的面具女人恭敬俯身。
第39章 大不相同 晚来的秋风吹进了宫门。 一驾马车急急行过, 数十披甲精锐护在两旁,向着简英殿极快奔去。 车帘被风卷起,宋昭华隐隐看见了熟悉的宫墙宫殿, 意识即将到地方,她目光掠过坐在两侧的侍女,认真道:“孰可说,孰不可说,尔等当知。” 顾颂与夏商飞快碰了一下眼神,肃声应下。 后者有意缓和气氛, 答应后便放轻快语气打趣道:“现下回了宫,公主总算能好好歇歇了。懿娘娘瞧见您,指不定怎么心疼呢。还有那王公子......” 眼见着自家公主仍旧紧蹙的眉头, 小侍女说着说着便消了声。 顾颂瞥了眼对面人, 微微摇了摇头。 夏商不安的抓紧了袖子。 她总觉得,似乎这次被掳,有什么东西已然发生了变化。 到底是什么? 想不出答案的侍女曾寄希望于年长她两岁又聪慧的顾颂姐姐回答这个问题, 可她没能得到问题的答案, 只记得顾颂姐姐神色间的茫然。 顾颂问:“阿商,你说国朝和亲为何全是公主,未有王爷呢?” 夏商震惊于自幼万事谨慎的姐姐怎会有如此离奇的想法,然顾颂说,这是公主问她的。 那日的交谈历历在目, 顾颂用难辨情绪的口吻复述公主的话, “诚然, 也有贵人娶蛮夷公主为妃, 但那多是对方战败后送上来的‘赔礼’,是对方行和亲之举, 如割地献宝一般。所以,不能掌握、继承家中财产的人,就会变为家中的财产。” 她们都是财产。 夏商自知她与顾颂都属于主子,属于懿娘娘,可当有朝一日发觉这些贵人们也是一份可以量价的财产时,其中的震撼、惶恐,难以言喻。 “那这天下有不是财产的人么?”她记得她颤抖着嘴唇这么问。 顾颂在沉默几瞬后给出了答案,“我不知。但或许,女人们都是。” 直觉告诉夏商,再思索下去她可能会走入一个极其可怖的境地,故而那时过后,她逼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努力忘掉顾颂说的内容。但不知为何,现下踏进这座宫城,这些话便无端浮现于脑中。 不会的。 王家是大族,陛下与太上皇皆宠爱公主,和亲一事定是掳走她们的歹人编造的狂言。 夏商没有发觉自己攥着袖口的手渗出了密密的汗,她只在心中默念,似乎这样事情就会如她预想般的那样发展。 马车停了下来。 禁军统领袁时的声音响起:“无忧殿下,吾等到了。” 早有一面色白净、身材高瘦的内侍侍立于马车旁,宋昭华掀开帘子,便扶着他的手下车立定,理了理裙摆。 一边的袁时垂首道:“陛下与太上皇皆在简英殿等着殿下。” 宋昭华颔首,在内侍的陪同下行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拾阶而上。 用不着她进殿,殿门此时大开着,东海国如今的君主宋钦和太上皇宋徽正等在殿门外,见着宋昭华的身影,两人神色大喜,宋钦更是含泪哽咽,连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宋昭华走上最后一阶,见着的便是父兄因喜悦而泛红的脸色。 她心下一暖,不由也落下泪来。 三人携手进殿。 宋昭华将当日在护国寺是如何被迷晕、又如何被带到了一处村庄、那伙人面貌为何、最后又如何送她去奉命寻她的骁勇营处一一道来。 宋钦一阵后怕,向来温和的面上也露出两分沉郁,“贼子猖狂!” 宋昭华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些什么。 方才听着一直未出声、慢慢啜了杯茶的宋徽有些疑惑,“既掳走,这些贼人为何又会送小十回来?” 心弦刹那绷紧,然而不等宋昭华说出准备好的措辞,她便听旁边的大兄不以为意道:“一小贼耳,岂能不慑于天威?此次算他们乖觉。阿父,十妹既归,该知会懿妃娘娘一声。” “是。”宋徽沉吟片刻,对坐在下首的女儿慈爱道,“小十,你舟车劳顿,快去你娘那里歇着吧。这些日子她日也担忧夜也担忧,人消瘦了许多。你今归来,便该尽人子本分,教她放心才是。” “......” 沉默须臾,宋昭华应声,“诺。” 罢了。 此时提起战事也不妥,还是待见了阿娘再做打算。 如此想着,宋昭华带着心底那点隐隐的不知名难受乘轿前往棠梨宫。 ...... 棠梨宫中,懿妃冯莲正翘首以盼。 在见到宋昭华的一瞬间,这位保养得当,但因这段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故而憔悴不堪的女人顷刻便泪如雨下。 “阿娘!” 宋昭华亦是红了眼眶。 若说她方才在二帝面前的悲伤是七分,那此刻在冯莲面前就是十足十。母女俩紧紧相拥,宋昭华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母亲瘦弱的身躯,她心头疼痛,原本对被掳走并无太大怨意的人,现下也难免对沈映光生了两分责难。 一宫侍女皆垂泪良久,最后还是跟在冯莲身边二十余年的嬷嬷上前,好声劝慰道:“娘娘,公主既回,不若先去梳洗一番,吃食尽已备上,只等着了。” “对对对。”冯莲恍然。 但她仍旧不放心,干脆与宋昭华一起进到汤池。 宋昭华颇为无奈,但她明白阿娘的心情,也未拒绝,只是在褪下衣裙步入汤池时难免红了脸。 不过片刻,汤池里的侍女尽被屏退出去,唯剩她与冯莲。 意识到阿娘有话想跟自己说,宋昭华收起害羞的心思,欲在水中转过身,却被按住肩膀。 “不必,阿娘为你沐发。” 冯莲的声音很温柔,但宋昭华敏锐的从中听出了忧愁。 胸膛里的那颗心跳的愈来愈急,宋昭华从母女得见的欢愉中回过神,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再度浮现,几欲脱口而出,但到最后关头,还是被她克制了下来。 “阿娘,”宋昭华轻声,细听会察觉到她语气中的颤抖,“您有什么忧虑的吗?” 如宋昭华很轻易听出母亲的担忧,身为母亲的冯莲也轻易听出了女儿话音里的颤抖,心头微微疑惑,但随即而来的苦涩卷过,她轻抚女儿的黑发,勉强笑道:“昭儿与阿娘讲讲这段时日如何?” 宋昭华的心沉了下去。 她眼睫微垂,眉目间的喜悦全然褪去。 “阿娘,我要作为和亲公主,是么?” 握着宋昭华长发梳洗的手一顿,她吃痛轻呼了一声,冯莲忙放柔动作,但只一下就停住,声音又急又怒,“昭儿,谁告诉你的?” 终于确定了问题的答案。 宋昭华有种“合该如此”的荒谬感,她转过身,握住冯莲的手,细细与她讲这段日子的经历,最后一语落定,“不是宫人们多嘴。在我回宫之前,便已然知晓。” 与母亲谈话,她再未隐藏一丝半点。中山狼的故事、沈映光向她提的问题、最后的抉择全部托盘而出。 冯莲震愣不已,继而静默。 半晌,她注视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女儿,叹息,“昭儿,你不该回来。” 宋昭华愣,“阿娘?” 冯莲抚过女儿的脸,“你说,那个地方实际离京不过七日车程,而你在来去的路途上,都见到了许多流民?” “...是。”宋昭华蹙眉,紧跟着猛然警醒,双眼骤然睁大。 将她神色看在眼中的冯莲不免欣慰,“七日车程,算是京畿附近。然京畿附近已然流民者众,昭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宋昭华脸色发白,“国将乱矣。” 这里仅母女二人,说话也没有顾忌,冯莲点头肯定女儿的话,又道:“若无外敌,或不至危如累卵。可眼下北蛮来犯,兼乾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你父兄...东海,似如盛国之旧景。” 目瞪口呆的宋昭华,不知是为东海的前程焦虑,还是为母亲今日的锋芒毕露惊心。 她好像...再一次认识了母亲。 以前的阿娘,是这样的吗? 女儿震惊的模样尽数落在冯莲眼中,她唇边扯出两丝苦笑,眼里是浓的不可自抑的悔憾。她后悔昔日将女儿养成天真的性子,亦遗憾为何自己空有千钧之力却为女子之身禁锢。 思绪百转,冯莲怅道:“昭儿,你外祖唯我一女,我自承他一屋诗书。今时已不同往日,不是么?” 宋昭华默然。 她明悟的同时又在心底将“唯我一女”四字嚼了许多遍。 如果呢?如果阿娘有兄弟,是否今日这些谈话便不会出现?天下有多少个没有兄弟的女子?有多少父亲会教女儿这些“她不用”的学识?又有多少如阿娘这般胸有沟壑却“往日里”一生不显的女人? 从上轿开始就有的难受愈发明显,宋昭华无处抒发,也难理清这到底是些什么情绪,只能兀自忍着,先犹豫吐露那点疑惑,“阿娘也觉得,阿父与大兄,不算...好皇帝么?” 冯莲摇头,温柔道:“昭儿,这需要你自己去听去看。”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接上刚才所说,“那位叫沈映光的女子,故意让你看见流民们,必有所图。她可以图什么呢?” 宋昭华猜道:“见流民之景,无非痛心和博闻。儿猜她,是想让儿回京之后告知阿父与大兄如今百姓的情状?” 冯莲没说准确与否,只道,“若如此,有二事为先,一是你定会回京,二则你父兄可寄。前者,她已与你言明战事必起,女眷受灾近在眼前,你担忧君父与阿娘,即使飞蛾扑火也必会归程,此无疑义。然后者,她已表明对你父兄的鄙薄,当真还会指望他们...处理灾情么?” 鄙薄? 鄙薄! 宋昭华脊背一瞬挺得笔直,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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